窦文涛
我从小害羞,小学五年都是一口石家庄口音。在北方的孩子堆里,谁一说普通话,大家就会觉得你很做作,直到小学毕业考到另外一所中学的第一天才开始说普通话。小学时,我不但一口石家庄话,而且还结巴,有时我哥冷不丁地就给我一耳光,他们说这能治我的口吃。
我是属于那种表达感情有障碍的人,可能越是这样的人,越是在台上格外放得开,我有时候在上台之前觉得心里挺没谱,会对身边的人说:“夸夸我。”鲁豫等人就会在我身边大喊:“你盖世无双,你是最好的、最棒的。”哎,还真有用,顿时我就觉得能够镇定下来。你们去注意美国的拳击比赛,比赛之前召开新闻发布会,那些拳王会对记者说:“我要把他像臭虫一样碾死。”他是没有修养吗?没礼貌吗?不是,这是一种心理调节的方式,是要让自己兴奋起来。
有一次我跟主持人讲课时说:“你们当中哪怕有人再内向、再拙于言谈,肯定也会有那么一次跟人聊天时神采飞扬,所有的人都被你吸引,只要有一次就能证明你是有口才的,你不需要去培养这样的能力,你需要的是如何调动你的能力,在需要的时候把它发挥出来。”
人要珍惜每一次当众出丑的机会。初中的时候,老师让我参加演讲比赛。我写了演讲稿,还倒背如流,家人说出任何一个自然段的头一个字,我就能刷刷把下面的都背出来。上台的时候,底下黑压压的一片,我背了第一段,就想第二段开头的字,背完第二段,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冲着全校师生沉默了足有一分钟,吓得尿裤子了,随后全校师生目睹着我跑出校门。后来,我回学校听见旁边女生的笑声就觉得都是在笑我。
老师对我说:“虽然你没有演讲完,但是你朗读的那两段挺好的。你不要紧张,能背下来肯定能得一个名次,我推荐你去区里参加比赛。”我这次答应得比上次痛快,好像觉得无所谓了,结果背下来还得了个名次。从此之后我就有点变化了,反正已经丢脸了,还有什么畏惧呢?卸下这个负担后,我觉得自己还行,也能经常在各种场合露露脸。
中国人传统上都比较内向,大家一起听你说话的机会很难得,要珍惜每一次当众说话、当众表演的机会,就让自己积累挫折、积累出丑的经验,这样才能放下自我。这次出丑了,你们笑话我,我就不要脸了一分,下次又出丑了,我就不要脸两分,等我全不要脸了,我就进入了自由王国、无我状态。所谓的“自我”就是脸面、自尊心、虚荣心诸如此类的东西构成的,当这些东西全被摧毁的时候,你会突然发现你获得了一切。你今天在十个人面前出了一个很小的丑,明天这就能帮你在十万人面前挣回一个很大的面子。
你看我的形象,驼背直不起腰来,所以跟女主持人坐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显得我矮,导演就拿了一个垫子放在我的屁股底下,可女主持人不高兴了,人家本来就长得挺高的,凭什么他要垫一个呢?去趟厕所回来发现,嘿,她也垫了一个,垫就垫吧。导演后来觉得怎么你垫了还比人家矮呢,再给垫一下,到最后我发现自己都跟站着差不多了,因为已经垫了好几个了。我要越想这些事就越完蛋,越想你的手该放在哪儿,你越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其实,最快乐的时候就是忘記自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