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茫
1978至2018年的40年,中国社会始终处于急速的变化之中,与此相伴,中国人的读书生活,也不断变换着场景和主题。40年的阅读史,事实上是一个开放、沉淀、再开放的过程。而今,改革还将继续,阅读不会止步;阅读不仅改变个人,终将改变中国。
十年浩劫一结束,书成为思想领域开放的第一个突破口。1978年8月11日,上海《文汇报》用一个整版刊登了一篇7000余字的短篇小说,小说的题目叫《伤痕》。因为《伤痕》,当天的《文汇报》加印至150万份,当时有种说法是:“全国读者的眼泪足以流成一条河。”24岁的新生卢新华一夜成名。此后,刘心武的《爱情的位置》,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一经发表,各大报纸争相转载,一时洛阳纸贵。
在这种全民阅读的背景下,大众阅读领域也开始萌动。出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痴迷”阅读现象:男读武侠,女读言情。武侠的代表是金庸、古龙,言情的代表是琼瑶、亦舒。然而,在一片声讨中,琼瑶、金庸们迅速占领了市场。而接踵而至的是三毛的《万水千山走遍》,她所提供的所谓国际化的經验,传递的那种浪漫气质,打动了一代青年人,满足了人们开眼看世界的愿望。
到了上世纪80年代后期,汪国真成了炙手可热的文化明星。那时候,抄录汪国真的诗是一种时髦,其诗集销量达数十万之巨。汪国真迎合了当时的时代趣味,表达的主题没有脱出思想解放的范畴,只是用了更通俗的方式。同时,美学热兴起,李泽厚的著作,萨特、尼采,包括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成为当时的流行读物。柳鸣九的《萨特研究》也销售大热,非常轰动,“他人即地狱”、“人,诗意地栖居”成为一时的流行语。
那时没有纯文学与流行文学的分野,纯文学如同流行文学一样流行,文学期刊经常脱销,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王蒙、刘心武、梁晓声的作品都很流行。那时候,全中国都在捧读同一部作品,譬如,柯云路的《新星》、张贤亮的《绿化树》,看同一部电影,譬如《天云山传奇》。而今,回忆起那段时光,读书人给出的都是一个相同的结论:那是一个洋溢着激情的阅读饥渴时代,是一场读书人的盛宴。
上世纪90年代社会背景的关键词是市场经济。80年代后期开始兴起的先锋文学,苏童、余华、莫言、格非、马原的作品,到90年代居然成为了一种时尚符号;同样尴尬的还有张爱玲热、林语堂热、梁实秋热、王小波热、《围城》热,以及周作人散文的兴起,在不断的文化生产中一层层的被剥去了本来丰富的内涵,塑造成了精致而易于消费的“精品”。不过,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不仅大热,还感动了整个中国。
张爱玲的小说被当作了“高等调情”的妙品,她的妙语被滥用,成了女性生活趣味指南;“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钱锺书,因《围城》热卖而走向民间,人们随便套用“围城”的比喻,而其关于人的“存在”窘况的深层意蕴被流行文化“遮蔽”了。1993年引起知识界和大众共同关注的贾平凹的《废都》,似乎更能说明这种奇怪的阅读图景。一个非常雅的内核用了一个非常俗的包装,知识界看见的是人文精神的崩塌,而大众热议的是“此处删去××字”的情色描写。
有人评价此时余秋雨的散文是一种文化消费品,但却比汪国真的诗更加“耐用”,因为它不仅是用以点缀生活的“文化口红”。《文化苦旅》是历史的“壳”与作者感悟的结合体,形象言之,即“人文景点+历史文化+感伤情怀+‘睿智思辨”的结合体。正是这样的“结合体”,使得中学生和理工科大学生成为余氏作品的最大数量的拥趸,他们均以极大的阅读热情和如潮的好评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感动和欣喜,“洛阳纸贵”的故事迅速以现代版形式演绎出来。
90年代市民化书写、市民审美趣味占据了文坛的广阔领域,并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出版业走向。譬如,“新写实”的代表人物池莉的作品,由平民“仿真”走向了都市传奇,跟大众文化趣味一拍即合;一批作家,比如皮皮、张抗抗等,关注当下社会生活中引起的情感、家庭、伦理的变化,《遭遇爱情》《情爱画廊》等一批小说被改编为电视剧,海岩也在此时崭露头角;同时,名人传记广为出现,赵忠祥、庄则栋、倪萍、杨澜、姜昆、宋世雄、吴士宏等成为时代偶像。
90年代末,《老照片》的出版开启了一个读图时代,二月河的“帝王系列”开创了电视、图书互动的出版新格局,而实用管理类的书也越来越风行,《谁动了我的奶酪》《穷爸爸,富爸爸》成为一时之流传;大到国家小到组织乃至个人的生涯设计,一波又一波,诸如《学习的革命》《比尔盖茨给青少年的11条准则》《哈佛女孩刘亦婷》都表明我们在以不同的方式寻求个人的发展方式。所以说,90年代的阅读,是一个娱乐阅读兴盛,没有主潮的时代。
跨越千年,新时代的流行文化,已经成为最汹涌的文化潮流,功利阅读成为最主要的阅读动力。流行文学带有明显的游戏色彩,全然架空历史的想象写作,人物随意进入文本,犹如在游戏中扮演一个角色,成为这类作品的特点。与此同时,现代人更关心个人身体的健康,身心健康类书籍热卖,背景是医疗费用的飙升。每个病人,一走出医院的大门就有冲动去买一本《求医不如求己》。2003年的非典妄图恐吓国人改变饮食习惯、居住环境与生活方式,客观上起到了普及健康教育的作用。
商业文化此时已成为主导文化,企业家的传记广为流行;而中国越来越加入世界大家庭,告别民族悲情,需要一个中国和世界关系的解释,这种解释是理性的探讨,如《世界是平的》,而非90年代的宣泄性的《中国可以说不》;其次,解释中国,通过商业经济来解释中国,而世纪初的中国作为世界新舞台,也激起了国人对大国的想象,《大国崛起》的流行正是说明了这一点。
如何应对现实生活挑战的阅读成为一时之流行。《孙悟空是个好员工》《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细节决定成败》《蓝海战略》《圈子圈套》等职场书广为流传,一直是白领阶层的主要充电读物,市场的逻辑就是在竞争中胜出,在就业压力下,增加有用性保持竞争力,成为流行阅读主要目的之一。至今仍然畅销的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儿》,很多人就认为这本“讲史书”更大程度上像是一本职场宝典。
2006年,一部《品三国》,让60岁的易中天迅速走红全国。这位年屆花甲的厦门大学教授,人们对他的评价是“红遍大江南北,拥有众多粉丝”。易中天、于丹等成了畅销书榜首作家,刘心武也借着电视解读《红楼梦》再红了一把……传统文化是我们的心灵鸡汤,是滋养中华民族的精神营养,是我们每个人灵魂的安歇之所,国学图书的热销反映了国人对传统文化割舍不下的情结,反映了大家对优秀传统文化回归与复兴的呼唤。而浅显易懂的读史热,正好说明了国人的这一需求。
2000年代成了80后年轻人文化主导的社会。韩寒、郭敬明等一批青年作家的崛起是进入新世纪以后的重大文化现象。他们中的郭敬明以《幻城》和《梦里花落知多少》接连在2003年文学畅销书排行榜上位居前列,张悦然等人也以《葵花走失在1890》等作品赢得年轻读者的喜爱。网络文学的出现,也给人们的阅读带来了很大的空间,痞子蔡和安妮宝贝等人的作品在网络中迅速走红。一种全新的青春心理体验、没有历史负重感的写作,取代了原来的社会现实描写。
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指出,一个民族的文化要不断发展和充满活力,必须要有对自己文化更新转化、对外来文化吸收消化的能力,包括了适应全球大势、进行最佳选择与为我所用、不忘初心又谋求发展的能力。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王蒙是文化自信的提倡者,他是当代具有标志意义的作家、学者,其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文化符号,他的《得民心得天下》《王蒙讲孔孟老庄》《王蒙谈文化自信》《中华玄机》等书,具有不一样的眼光和品格。
2010年代中国作家逐渐被世界认可。莫言获得2012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获奖,是慰藉,是证明,也是一种肯定,更是一种新起点的开始。莫言的获奖,促进了国人读书的热情,更展现了东方文化的自信。2015年刘慈欣凭借作品《三体》,获得被称为科幻界“诺贝尔奖”的雨果奖。曹文轩获得2016年国际安徒生奖,成为中国首位获得被誉为“儿童文学的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曹文轩的获奖,确立了中国儿童文学的自信,从某种程度上讲,甚至大于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意义。
贾平凹几乎每隔一两年就会有长篇问世。读他的《秦腔》《古炉》《带灯》《老生》《山本》,总能够感觉到一个时代的命运,感觉到贾平凹的悲天悯人。张炜耗时22年著成长达450万字长篇小说《你在高原》,引起文坛的巨大震撼。麦家以《解密》《暗算》《风声》《风语》等独门武器迅速崛起于文坛,书写出一代知识分子时代命运的无辜与无助。迟子建的《群山之巅》彻底洞悉了人世间的“温暖和爱意”,真正赋予了生命的美丽与庄严,借此让温暖照亮生活的世界。
2010年代也是一个“微阅读”的时代,最显著的标志是,张嘉佳凭借《从你的全世界路过》的畅销,荣登作家富豪榜榜首。张嘉佳的故事,有念念不忘的美好,有爱而不得的疼痛,有生离死别的遗憾,有一再错过的宿命,也有喧嚣之后的回归和温暖。刘同的《你的孤独虽败犹荣》,用最温暖的笔触诉说:孤独不是失败,它是自己与自己相处与对话最好的时光。大冰的《乖,摸摸头》《阿弥陀佛么么哒》《好吗好的》《我不》《你坏》,风格是只讲故事,不说大道理。大冰写的书和他的人一样,野性十足,笑骂由人,苦口明心。
随着城市的发展,都市人都渴望着逃离束缚,旅行已经成为国人生活的一部分。那么旅行究竟有什么意义?能给我们带来哪些变化?对此,毕淑敏最有发言权。《非洲三万里》《美洲小宇宙》《破冰北极点》《南极之南》,毕淑敏在用一个个脚印丈量这个世界的同时,向世人展示,旅行是灵魂的升华。中国职业旅行第一人小鹏,他的《背包十年》,用坚持实践梦想,10年背包生涯,是一本现代社会励志的心灵鸡汤。
综上所述,40年来涌现的无数好书,担负起了启迪民智、繁荣文化的重任,更见证了一个伟大时代的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