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统
1949年10月1日,在北京的天安门广场举行了隆重的开国大典。刘伯承、邓小平随毛泽东登上了天安门城楼。
10月10日,中央军委开会研究解放大西南的部署。毛泽东指定贺龙率领第十八兵团由陕入川,与二野主力形成两面夹击的态势。并确定了西南军政领导机构。13日毛泽东电告一野司令员彭德怀:“(一)关于由陕入川兵力,已与贺龙伯承小平一起确定为十八兵团,不牵动其他部队。(二)刘金轩部及七军配合作战。”“经营云、贵、川、康及西藏的总兵力为二野全军及十八兵团,共约六十万人。西南局的分工是邓刘贺分任第一第二第三书记,贺为军区司令员,邓为政治委员,刘为西南军政委员会主任。”
10月21日,刘邓离京南下,前往湖南指挥二野行动。为了迷惑敌人,保证对敌实行大迂回大包围的突然性,刘伯承命令陕南军区部队配合十八兵团积极佯动,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刘伯承途经郑州时,特地安排了一次群众大会,公开宣布我军要向四川进军。这样造成我军主力由陕入川的假象。而林彪指挥的四野正在进行广东、广西战役,声势浩大,也遮蔽了二野两个兵团向湖南开进的行动。刘伯承回忆:“进军西南,当时刘金轩在陕南先动,王宏坤在湖北活动,我们又在郑州群众大会上露了一面,因此蒋介石以为我们必从陕南入川。但毛主席则要二野部队从长江以南迂回进军。我们是在林彪的羽翼之下隐蔽行动的,一切行动以林彪的名义出现。”
刘邓南下时,林彪在汉口部署湘鄂西地区作战。他决定以四野的42、47、50军,王宏坤的湖北军区独立1、2旅,会同二野三兵团的11、12军共15个师、20万人发起湘鄂西作战,歼灭宋希濂集团主力。具体部署是:以50军、42军两个师和湖北军区独立l、2旅组成右路军,由王宏坤指挥,从宜昌、秭归直插建始、恩施;以47军和二野三兵团组成左路军,由陈锡联指挥,从沅陵、卢溪经龙山、来凤出咸丰。
10月28日,二野指挥部经过汉口时,刘邓与林彪等四野、中南军区的领导人会晤,研究进军西南问题。进一步确定了二野和四野部队联合作战的方针。此时,三、五兵团已进至湘西的石门、慈利,芷江、黔阳等地集结。10月29日,刘邓指示三、五兵团指挥员:“(甲)我四野出利川者为王宏坤前指挥之47军(曹里怀军长)及湖北军区部队。其47军主力两个师刻在永顺、桑植地区。确定明(30)日出发,以四天行程绕过龙山、来凤,抢占咸丰,截击宋匪。(乙)依此情况:(1)三兵团应以最先头之一个军,全部轻装,沿47军主力之右侧,以快速行动直出彭水、黔江(要点),截击可能逃跑之宋匪。并协助47军歼击右侧顽抗之匪军。三兵团主力则依此调整部署,速准原计划分别出遵义及尾先头军跟进。(2)五兵团应注意与38军之摩托部队切取联系,于他们通过芷江、晃县宿营,限即准原计划速出贵州,勿延。”当天各部开始行动,踏上了西南大进军的征途。
当我军解放湘西的桑植、大庸县城时,宋希濂以为我军兵力不大,准备集中其主力占领来凤、龙山等地,阻击我47军。当我12军占领秀山后,他发现形势不妙,于是决定放弃恩施、建始等地,向四川境内撤退。11月8日,宋希濂部分别向黔江、彭水地区撤退,企图扼守川湘咽喉要道,阻止我军入川。在达县地区的罗广文兵团则向遵义开进,其44军和108军由綦江向彭水靠拢,掩护宋希濂部西撤。贵州方向,二野五兵团16军先头部队11月4日占领天柱,国民党第8、89、49军亦纷纷后撤,准备放弃贵阳。鉴于国民党军不战而逃,刘邓于11月10日在常德电告林彪、谭政:“我12军先头已经秀山向酉阳前进出彭水,47军及11军均照你们电令,直向黔江截击西撤之敌。”
一场跋山涉水的长途追击开始了。湘鄂川黔边地区崇山峻岭,地势险峻,路狭难行。47军141师《西南进军的初步总结》中真实地记录了从永顺到彭水追击行军的过程,在《道路的特点及对行军的影响》一章中写道:
1.山大、山多,路狭、路陡。偏岩山与川鄂交界的四十八道拐上下均40里。白云山上下70里,呈70度角。二三十里之山不知凡几,很多路狭到只一步宽,侧面悬崖峭壁,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白云山上经常有雾,走时还要从树林里钻。全师共带马不到100匹,从永顺出发的第一天即跌死二十余匹,跌伤70匹,到彭水后只剩下6匹。
休息时间练瞄准
2.阴雨连绵,道路泥泞。部队没有雨具,日夜被淋,衣服都被打湿,增加了部队的负重。宿营时只好坐着烤火,得不到足够的休息。白天上山尚好走,特别是夜间下山寸步难行,有的人只好爬着走。如下百顺场南山仅10里路,一个团由下午6时走到次日早7时尚未下完,平均一小时走不了一里地,浪费时间走不出路来。跌跤的简直不计其数,平均每人都有几次,多者达三十多次,甚至跌死跌伤者。加之部队无鞋穿,在招头寨集结时每人打的一双草鞋,根本穿不了一天就坏了,每连经常有20人以上打着赤足。趟水使很多人脚肿流脓,增加了行军的困难。掉队者很多,部队难以掌握。假如遇到河流就更麻烦,山洪暴发。如细沙河平时可以踏着石头通过,雨后水深可及丈余,流速甚急,架桥不易又无船。大些的河虽然有船,但已被逃敌破坏或强迫拖走。渡酉水时全师渡了两天两夜,过细沙河时用扎木板每次只能渡一个人,八个钟头渡过了四个连。
3.人烟稀少,数十里路不见人家。如白云山即便发现有几家房屋,在蒋匪造谣欺骗强制下,群众也早已跑光了。不仅宿营困难,调查路线、找向导也不易。通信员送信三里路一夜也没送到(由于迷失方向),加以自己没有地图,路线也很不容易搞准确。
从11月1日出发到16日占领彭水县城,47军先头部队在半个月内途经三省六县,跋山涉水,历尽艰辛。其他各军的经历也大体相似。但是没有一个部队停止前进的,因为大家都认识到,只有不停顿地追击,才能抓住敌人,歼灭敌人。哪个部队都不甘落后,11军31师胡鹏飞副师长在《咸丰至黔江追歼作战中的几点经验》中写道:“这段追歼作战中,我们部队经过千辛万苦,冒雨行军、忍饥受饿,取得了光辉的战果,打乱了敌人的防御部署。这段追歼作战中充分证明了以时间胜时间,以速度胜速度,以疲劳胜疲劳,是追歼作战制胜的先决条件。敌人在逃窜时是不惜一切拼命的跑,如果我们不能正确认识到这一特点,兼程前进和敌人作时间速度的竞赛,根本找不到敌人。给了敌人喘息准备的时间,会使战斗增加困难,增加伤亡。这时我们必须明确认识,我们越是疲劳时,敌人就离我们不远,或者就在附近。相反敌人更加疲劳,只要我们的疲劳为高涨的胜利信念战斗情绪所支持,就能战胜敌人。所以我们指挥员必须不惜部队疲劳,不管天阴下雨,白天夜间,山大路滑,实行连续追击前进。只有不怕疲劳,有最高行速,才能找到敌人。出敌不意、攻其不备,创造有利战机。用最小的代价,甚至一枪不发解决敌人。”
11月13日宋希濂逃到彭水县城,彭水位于乌江东岸,四面皆山,地势险要。宋希濂决定在乌江西岸布防,由2军防守彭水至龚滩一线,15军防守郁山镇至彭水一线。为了给我军造成困难,国民党军于16日在彭水县城纵火,烧毁了大部分房屋,并将船只全部拖走。16日晚我11军到达彭水镇,因无船只和火炮,无法渡过水流湍急的乌江,与国民党军对峙了三天,没有进展。三兵团首长见正面强渡不成,命令11军、12军和47军迂回强渡。20日,11军在彭水以北的高谷场、土坎等地强渡乌江,12军在彭水南龚滩强渡,突破了国民党军的防线。宋希濂见乌江守不住,便率2军残部经江口、武隆、白马方向向南川境内撤退。在白马他见到左翼的14兵团司令钟彬。钟彬报告,他的15军和79军都被击溃,目前准备撤到涪陵县境内的白涛镇布防。宋希濂表示同意,同时命令2军在白马山一线布防。这里是他们的最后防线,如果还守不住,后面就是四川盆地,无险可守了。钟彬情绪非常沮丧,明知守不住,也没有别的办法。不料22日早晨,我军即占领了白涛镇。钟彬带领兵团部乘八只木船向下游逃跑,半路上碰到我47军139师416团。我军战士跑到江边用冲锋枪对着船只,喝令靠岸。前四只靠上岸边,后几只船上的敌人则纷纷跳水逃命。3连4班班长杨殿清发现一个胖子从水里爬上来,气喘吁吁,大盖帽上的帽徽证明是个军官。杨殿清将他俘虏,他问:“你是哪个军的?”杨殿清大声说:“第四野战军!”胖子惊奇地说:“你们是怎样来的?决不会这样快。”我军干部从胖子身上搜出蒋介石的亲笔信,他才承认自己是钟彬。就这样,416团没放一枪,消灭了国民党军第14兵团部,俘虏兵团司令官钟彬。
我军突破乌江后,宋希濂部溃不成军,不敢向重庆方向靠拢罗广文兵团,而向綦江、泸州、宜宾方向撤退。他再三考虑,以自己的残兵去投靠胡宗南,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如避开大城市,沿小路向西昌、云南跑。他们只有一个念头:“不管一切,不顾一切,快点走,走到安全的地方,不要被共军包围歼灭。”
敌变我变。11月23日渡过乌江的47、11、12军都集中在白马东西的公路上,抢路前进。因缺乏统一指挥而形成拥挤紊乱。11军32师命令部队乘友邻休息吃饭时,加速超越,走在了前面。在长霸又抓住了一股国民党军,俘虏六百余人。26日,刘邓致电三兵团首长,命令12军向綦江前进,11军和47军准备渡江,三个军共同进攻重庆。
当二野三兵团和四野部队向川东进军时,二野五兵团及三兵团第10军在杨勇、苏振华指挥下由湘西向贵州进军。他们也采取大迂回动作,多路并进。10军兵分两路,一路经凤凰、思南向梓桐,一路经铜仁、湄潭向遵义。五兵团由晃县沿湘黔公路直扑贵阳。贵州国民党守军第19兵团两个军根本不打算固守,一边向西逃跑一边破坏公路、桥梁。五兵团的总结说:“自进入黔境,虽然气候大变,天天下雨,道路泥泞,加上又是兼程行进,每天都在80里以上。前卫部队为了追击溃敌,甚至一天走一百四五十里。但部队情绪仍然很好,虽然有不少战士的脚走肿了,掉队了,但仍然一步一步地向前迈。走小路的部队如16军的48师和17军的49师,这两支部队全走的小道。沿途道路又被敌人破坏,但他们仍然克服了一切困难,连夜兼程来完成迂回任务。从湘境之会同县、芷江县出发(11月6日)共九天(到15日)即夺取了贵阳。特别是一接触敌人,听到枪一响,战士们的情绪更高,虽然当时已走得相当疲劳,但马上情绪就变了,争先恐后地往前冲,生怕打不上敌人。48师每天都得走夜路,49师为了追歼敌人没有吃饭还爬了一个40里的高山。部队怨言很少,这种战斗情绪的逐渐上升与保持,主要是动员口号的明确与生动有力。大家有这样一种想法,认为到了自己的家了,解放大西南是最后的一次战斗了,如果不在大西南的战斗中打几个好仗,将来就怕再没有立功的机会了。另一方面就是所遭遇的敌人亦很脆弱,一触即溃,这也是增长大家战斗胜利情绪原因之一。”
11月11日,刘邓察觉贵州之敌何绍周部两个军有放弃贵阳向西逃窜的迹象,而川南的罗广文兵团则由綦江向遵义方向南下,判断罗广文兵团可能是掩护宋希濂部撤退后也向西南逃跑。因此电令五兵团首长:“你们可能不经战斗即可迅速占领贵阳,何绍周两个军及李弥一个军似亦不可能打到。在川黔敌军主力向黔、滇边撤退的情况下,我们当前的战役重心仍在隔断宋希濂四个军、罗广文之三个军向云南的退却,并力求在长江南岸歼灭之。”
十二军在向西南进军时,摄影记者在路边拍摄
11月15日,第五兵团解放贵阳。切断了川东国民党军逃往云南的退路,对重庆形成迂回之势。蒋介石察觉了我军由川黔迂回重庆、成都的战略意图,14日与儿子蒋经国从台北飞抵重庆。此时的重庆已处于惊慌恐怖的气氛之中,从广州逃到这里的“国民政府”大员,正收拾行李准备再逃。蒋介石急调胡宗南的第1军前来保驾,胡宗南用三百多辆卡车运来两个师,只够站岗用的。蒋介石自知大势已去,命令国防部保密局局长毛人凤将重庆的各兵工厂、水电厂、飞机场及重要建筑、桥梁予以彻底破坏,并杀害囚禁在白公馆、渣滓洞集中营的共产党人。毛人凤召集特务制订了破坏计划,调出二百多吨炸药分别运送到各个目标。但是炸早了不行,会引起重庆市民的骚乱,蒋介石要追究责任。研究来研究去,决定在解放军接近重庆时再执行。11月25日到27日,国民党特务在白公馆、渣滓洞进行血腥大屠杀,共杀害共产党员和爱国人士二百余人。蒋介石直接下令杀害关押多年的杨虎城将军,残忍的特务在房顶上架起机枪,对渣滓洞集中营内的共产党员扫射。当时的场面极为惨烈,刽子手钟铸人事后说:“在渣滓洞用机关枪扫射人犯,看到他们手无寸铁,乱窜惨叫,心里实在有些难过。但是上面的命令,只好昧着良心扫射。我们这样杀人,共产党捉了我们还会饶恕吗?共产党快打到重庆来了,我是非走不可的。”
11月21日,刘邓命令五兵团除以17军留贵阳担任接管任务外,兵团主力和10军迅速北上迂回泸州、宜宾;三兵团向南川地区前进,力争围歼宋希濂和罗广文部于长江南岸。24日三兵团在南川击溃宋希濂部,占领南川城,宋希濂部溃不成军,三万余人被俘。罗广文兵团由綦江南下的道路也被切断,国民党军在川东的防线土崩瓦解。27日毛泽东得知胡宗南部增援重庆,打电报给刘邓:“我向重庆方面攻击之各军是否有必要稍为迟缓其行动,以利吸引较多之敌军据守重庆,而后聚歼之。因为蒋介石自己在重庆,可能打一个聚歼汤恩伯于上海那样的好仗。”刘邓权衡利弊,感到还是尽快夺取重庆有利。当日复电毛泽东:“我如能在江南歼罗(广文),则重庆较易夺取。早点夺取重庆,使工业不受大破坏,则我可早日依托重庆,供给大军经营全川。重庆地形险要,如较多兵固守,攻取费时。”“因此我们意见仍以尽可能提早渡江,并视情况注意或夺取重庆较为稳当。”毛泽东接受了刘邓的意见.28日电告刘邓:“如你们认为罗广文被歼后,重庆已无多兵防守,势必早日逃走,不如迅速占领重庆,较为有利,则你们早日夺取重庆的计划是适当的。”
在刘邓指挥下,我军发扬不怕疲劳和连续作战的顽强作风,多路向重庆挺进。29日,47军先头部队在重庆以东涪陵渡江,北进垫江;12军在重庆与江津间渡过长江,向壁山前进;11军进抵重庆对岸之长江南岸,对重庆形成包围态势。重庆市内一片混乱,28日国民党党政机关撤出重庆,逃往成都。29日,蒋介石在林园召开最后的军事会议,下令彻底破坏重庆的工厂和重要设施。当天,得知解放军先头部队已由江津渡江,占领市郊南温泉,并向白市驿机场逼近,蒋经国劝蒋介石快走。这天夜里,蒋氏父子逃离重庆飞往成都。蒋经国回忆当时的情况:“前方战况猛烈,情势危急,重庆已受包围。而父亲迟迟不肯离渝。下午10时,林园后面已枪声大作,我只好向父亲报告实情,希望早离此危险地区。同时罗广文自前线回来报告,知其军力已被匪部击散。而周围之兵工厂爆炸之声又四起,连续不绝。此时山洞林园前汽车拥挤,路不通行,混乱嘈杂,前所未有。故不能再事稽延,乃决定赴机场宿营。途中为车辆阻塞者三次,无法前进,父亲不得已,乃下车步行,通过后改乘吉普车前进,午夜始达机场,即登中美号专机夜宿。”
蒋介石的专机升空时,我军先头部队已进至距白市驿机场仅10公里的地方。重庆市各工厂的工人在地下党组织领导下展开护厂斗争。国民党特务的破坏计划多数未能得逞,除鹅公岩电厂,第21、24、29、50兵工厂部分厂房和小龙坎国际广播电台等被炸外,全市绝大多数工厂保存完好。11月30日下午,11、12、47军先头部队5个营进入重庆市区,受到各界群众的热烈欢迎。12月1日,解放军举行入城式,宣告重庆这座西南最大城市的解放。12月8日,刘伯承、邓小平率二野机关进驻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