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蓝 狐[彝族]
拔萃/钟道生 图
有时,你会烦透了,像一个真正的厌世者,至少幻想过一千种以上的结束方式,脑袋里,塞满了枯枝烂叶。
你躺在床上,突然觉得夜黑得决绝,就连那些栖息在窗口的鸟儿也不再叫唤。
是时候了,一切无比肃穆,树木也停止了呼吸,你开始翻阅那些自编自导的剧本,剧情完美,演员一流。
一场丧礼仿佛已经开始,在午夜12点。
当然,哀乐不是你所喜欢的。莫扎特,肖邦,你无法亲自去选择听谁的,听哪曲。
那些吊丧者,黑压压一片。
你想起了麦田上的乌鸦,你被这样的想法吓坏了。天空可能会晴朗,偶尔漫不经心地飘过几朵调皮的云,或者雷阵雨。然而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暴雨驱散不了这个特殊的人群,一点用也没有,如同此时环绕着你的鲜花,没有谁还会摘下来戴在头发上,挑挑拣拣,讨论哪种颜色更好看。
你的父母、姐妹、儿女、一大堆的亲人还需要依次排列。
顺序不能搞乱,你一向担心这个问题。这样的场合毕竟不是种地,务必讲求文明礼让。
眼泪是告别仪式的一种,不要求教条和形式,流多少,怎么流。
其中有几个是你生前的挚友,总算也来了,尽管有人迟到。你想开口安慰他们,或者作一次简单的告别,拉拉他们的手,说出你平时不敢也不想说的话。可你做不到,只能像个傻瓜一样,平躺着,一动不动。你真后悔没有教会他们所有的花语,好让雏菊、勿忘我、薰衣草、紫罗兰,在坟前的微风里摇曳。
当柠檬色的月光洒在结实的土地上,无可否认,这正是你想要的,唯美谢幕。
忘了有多少夜晚,如同一日,听飞机起飞,又降落。
有时,会无端地渴望一场雨。
有时,会盼望那弯新月,挂在窗前。
一个我,以及另外一个我,总会不期而遇,在同一空间和地点,不点头,不问候,任凭冷漠在空气中蔓延。
蛙声从底部漫上来,形成另外一座孤岛。
我只是听着,左耳进,右耳出,也只能是听着,一切的一切。
如果我愿意,夜会持续下去,像深井,不可测。我试图捞起什么,却得到更多的晦涩。
夜,或许是一杯蓝色勒曼湖。
当我想到那些树,那干枯枝条和微卷叶片,无疑,它们都一致指向那旷远的高空,它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在漫长的迷宫般的时间里,我感到绝望。
我也只是想想,包括闪电、雷霆、燃烧、梦境之类的词汇。除了灵魂,没有什么可以复活。无缘无故地复活,在寂静的夜。
鹅群抖动那柔软的白丝绸,它们同时歌唱、歌唱。
一束束滑动的光,或花朵,在缓缓的流水之上,在倾泻的黄昏中,开放。
此时,你是否感受到天鹅或白鹭,正经过芦苇,小河涌向你,不再警惕或隔阂,用长而优美的颈,发出一种你所熟悉的呼唤与气息。当你迈着野鸭子般幸福而迷茫的细脚杆,终日无所事事地游荡于湖边、田野,在秋日闪亮的空气中,想想是什么,正在改变你,使你充盈并懂得在倾听中想象和思考,这多么重要。
当太阳不再漂浮,万物进入长长的黑夜,想想又是什么,去而复返?像雨、闪电或其它,在半梦半醒间,并确定,一切正以你所期待的方式发生,并进入永恒。
为什么忏悔曲和黑色星期天,都由女声吟唱,那些颤音,为引起谁的共鸣而作?
为什么画面上的儿童和妇女,神情忧郁;战士的眼睛,没有仇恨的熊熊烈焰在燃烧?
为什么地狱之声,平静得如同一面镜子,广场上的鸽子,灰白灰白的?
噢,上帝!他们都是您手里的布娃娃吗?
这是您的城堡和田园,一条幽深而漆黑的巷道,没有亮光。我凭着直觉穿行,路过一个个疼痛的肉体和灵魂。
他们互不交谈,各自沉沦。
我的骨骼在嘎吱作响,像反复揉搓一件陈旧的衣物,这让我感到羞愧。
我该站到风口浪尖上,去追逐另外一朵浪花,而不是默不出声,像猫一样蹑行。
山之巅,还是河之谷,哪里,才是庇护所?
让纯真,像河水一样流淌,像雪莲一样绽放。
哪里,才有广袤的森林?供百灵栖身,快乐地吟唱。
噢,上帝!一定是您把天使,遗忘在人间。
原想,打包寂寞,作一次远行,或与四月的伤痛作个了断。
感冒却如影随形,不离不弃。
偏偏,心悸也前来赶赴这样一场盛宴。
困扰越来越瘦的身躯,思绪也随之瘦下来,不再丰盈,断了超脱的后路。
生姜,蜂蜜,鼻涕,眼泪,无一样可治愈心病。
一次一次,沦陷于一首老歌、一封书信。白白辜负的,是四月的一树繁花,抑或林间一声鸟鸣。喷嚏一个接一个,生生地,把阳光锁在了身后。
沐浴,更衣,净手,温杯。一壶茶,败不了的是心火,却湿了旧日里的往事。
一杯,一盏,若替之以拿铁,抑或平日里钟爱的提拉米苏。
这恼人的顽疾会否增一丝香甜弥漫,于前身,或后世。
今夜,无风,也无雨,一切,静默得恰到好处。
月色清凉,照着远的伤、近的疼。沉默,铺就爱情的退路。
你退到天边,我退到井底,彼此,缄默得恰到好处。
无常,是不是也如三月的樱花一样美。
右转,有一个街角,贩卖自由。
右转,有一个路口,吆喝爱情。
再右转,却是一个风口,无买卖,也无杀戮。南来北往的人,都在仰望,那一片青鸟飞过的天空。
时光的背后,万物缄默。只怕一开口,就是错。
我将把整个秋天寄给你。
无数金黄落叶,以及爬行在银色枝干上,快乐的蚂蚁,它们高举着的粮食。
此刻似乎也是快乐的——一只甲壳虫。
它们小小的身躯因喜悦而轻颤,像一条满载波光流动的河。
落叶上,我的足音“嚓嚓”响。
四周空无一人。我的脚踝是快乐的,鞋子是快乐的。
在梧桐盛大的阴翳中,它们因行走而歌唱,也因亲昵而歌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