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琦
2017年1月,76岁的盛中国与妻子濑田裕子在哈尔滨成功举办了小提琴钢琴音乐会。他们既是夫妻,也是合作30年的音乐拍档。演出的最后一曲,是盛中国拉奏过上万次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谁也没想到,未至一载,“盛中国小提琴独奏音乐会”10月的巡演因他突发疾病被取消。今年9月7日,本还念着复出音乐会的盛中国突发心脏病去世,一曲《梁祝》成为绝响。
上世纪60年代中期,从莫斯科留学归来的盛中国改编了小提琴协奏曲《梁祝》,这也成为他演奏次数最多、最受欢迎的作品。盛中国录制的《梁祝》、莫扎特等音乐唱片和CD影口向了几代人。
琴如知己
“1984年,中国的音乐界出了一件盛事。一个家庭的三代人十二把小提琴,同时出现在一座舞台上正式演出。这个家庭就是盛氏小提琴之家。”盛中国的母亲朱冰在回忆录《我的故事≯里记述。
朱冰与盛中国的父亲盛雪相恋于上世纪30年代战火中的重庆。小提琴家盛雪也是一位“乐痴”——即使在炮弹轰炸下躲进防空洞里,也坚持拉琴。
作为“盛氏小提琴之家”的长子,盛中国自小便流露出音乐天赋,也成为父亲重点的培养对象。
盛中国刚走出襁褓,就能手拿两支筷子模仿父亲做拉琴状,嘴中竞可哼出父亲练习的曲调,连父亲拉琴的神态也模仿得惟妙惟肖。战乱年代,境况艰难。朱冰又不愿让儿子一直以筷子作琴,便用烧火的柴火、纳鞋底的麻绳为他做了一把沾着血迹的“小提琴”——出身殷实家庭的母亲此前从未做过这样的粗活,经常把手割破。虽是“哑琴”,却是幼年盛中国最爱的玩具。
到四岁那年,盛中国终于有了一把真正的小提琴。次年,他就开始了以父为师的学琴生涯。一年中除了除夕夜和春节,练琴一天不能落。
日夜与琴为伴,他从小感觉到“手里的琴是有生命的,它最理解我,也最懂我”。
但视提琴如知己、亲人的他,却卖过三把提琴。“第一把卖了50万元,給贫困山区捐了25个塑胶操场。第二把卖了100多万元,捐给了老家的基金会。第三把卖了180万元,捐给了中国扶贫基金会。”
播撒种子
80年代起,盛中国开始在世界各国大量巡回演出——在澳大利亚的六个城市演奏《梁祝》等协奏曲,与钢琴家刘诗昆远赴南美举办音乐会……“最迷人的小提琴家”、“中国的梅纽因”,赞誉再次接踵而至。
有一次,盛中国在广州举办演奏会时,主办方专门派了一位厨师为他准备夜宵。老厨师做饭时对盛中国说:“我听说你的琴拉得特别好,可惜你演出时我没机会去听。”盛中国一听,马上说:“那你等一下。”便转身回到房间将自己的小提琴拿来,为厨师拉起了小提琴。老厨师觉得一位大师级人物专门为自己一个人拉琴,有些不安。盛中国对他说:“你们炒菜炒得好的叫大师,我们拉琴拉得好的也叫大师。你让我的味觉得到满足,我让你的听觉得到享受。你喜欢听我就很高兴了。”
他也用农民播种来比喻自己音乐的意义:“我开这么多音乐会,定位很明确——不是娱乐的,完全是文化的。我要用我的琴声,从我的手指中流出的每一个音符,像一粒种子一样播撒到我听众的心田中去。一种什么种子呢?崇尚美的种子,崇尚和谐的种子,崇尚善的种子。”
音乐作红娘
1987年,盛中国在日本举行演奏会时,第一次与日本钢琴家濑田裕子合作。当时二人语言还不相通,盛中国却从濑田裕子的琴声中听出与自己相似的音乐见解。一曲《A大调小提琴奏鸣曲》伊始,两人成为越来越默契的搭档。
“这首曲子就是专业的钢琴家,只练习一个星期也是远远不够的。可是裕子能在一周里把这首曲子弹得非常到位,能看出她和我对音乐的理解很相似,所以我当即就决定与她合作了。”盛中国说,“1987年3月28日,我和裕子第一次合作,就非常成功。”
“我们有各自的生活,也有互通的地方。”盛中国说,“两个人就像是两条线,能结合在一起,肯定能找到两条线的那个交叉点,我们的交叉点就是对古典音乐的共同感受。”
在盛中国看来,虽然两个人来自不同国家,相处在一起却感受不到对方是外国人。“共同的事业、共同的爱好使我们息息相通。”濑田裕子说。
30年来,在难以计数的舞台上,盛中国与濑田裕子一人着西服,一人着长裙,一人站在前面拉动琴弦,一人坐在后面弹弄琴键,纯净的钢琴声伴奏悠扬的提琴声。《梁祝》、《爱的问候》、《流浪者之歌》……这些夫妻二人共同完成的经典作品,留在几代人的记忆里。(来源:《南方人物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