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交媒体时代新闻生产的事实核查方法探析*

■ 申金霞

事实核查是新闻生产的重要一环,也是媒体建立信誉、树立公信力的基石,不同的新闻机构,会以制度化或非制度化的形式,采取不同的事实核查方式。社交媒体时代,具有海量信息、秒传播以及人人都是信息的生产者的特点,互联网上良莠不齐的信息,使事实核查的重要性进一步凸显。社交媒体时代的事实核查起源于美国,发展迅速,“最近十年来,全世界遍布各大洲的五十多个国家都出现了事实核查机构和专职人员。统计显示,目前活跃着113个类似的组织,其中90%建于2010年以后。而其中的50家,则是过去两年建立起来的。”①2017年2月,腾讯较真平台正式成为杜克大学记者实验室(Duke Reporters’ Lab)全球事实核查网站数据库的一员。作为国内唯一一家入驻的中文媒体,腾讯较真平台是一个致力于新闻查证的全民平台,对所有符合公共利益和公众兴趣的信息进行查证。目前的事实核查,在核查内容方面,主要集中于政治领域尤其是政治人物言论的事实核查(fact-checking)和UGC信息核实(verification)两个方面。而如何开展及呈现事实核查,是事实核查机构目前深入探索的问题,其中,事实核查的游戏化、即时在线核查、群体智慧和人工算法是事实核查中的四种重要方法。

一、事实核查的游戏化

2003年,英国游戏开发人员尼克·培林(Nick Pelling)首次提出现代意义上的游戏化(Gamification)这一术语。直到2010年,这一术语才逐渐被接受。2011年,游戏开发者会议(GDC,Game Developers Conference)的召开,迅速提升了这一术语的热度。游戏化(Gamification)是指将游戏思想、游戏元素、游戏机制及数字化游戏设计技术等元素应用到非游戏情景中,以帮助用户解决问题,提升用户使用体验,引导和改变用户的态度与行为。游戏化元素使非游戏化情境拥有了游戏的基因,不同甚至相同的游戏元素嵌入不同的非游戏化情境,都会产生不一样的效果。“比较普遍的游戏元素有等级(Level)、积分(Point)、奖励(Reward)、挑战(Challenge)、徽章(Badge)和虚拟形象(Avatar)等,但最常用到的是积分、徽章和排行榜(Leaderboard)。”②游戏元素作为游戏的重要组成部分,能够帮助设计者将游戏化的不同功能,运用到游戏之外的多种服务中。

1.等级元素的使用

PolitiFact网站是迄今为止最为成功的事实核查网站之一,也是事实核查游戏化的开创者,这一网站使用游戏的等级元素,创设了真实性测量仪(Truth-O-Meter)、一致性测量仪(The Flip-O-Meter)、诺言测量仪(The Pledge-O-Meter)等三类测量工具,并以可视化的内容呈现形式,让受众直观形象、一目了然地掌握相关言论的可信度。(见表1)

“一致性测量仪”用以测量政治人物言论立场的变化情况,测量结果分为无改变(No FlIP)、部分改变(HALF FlIP)、完全改变(FULL FLOP)三个等级。诺言测量仪是测量政治人物诺言的履行和兑现情况,如特朗普测量仪(TRUMP-O-METER)、奥巴马测量仪(OBAMETER)。诺言测量仪测量结果分为尚未划分等级(NOT YET RATED)、兑现中(IN THE WORKS)、搁置(STALLED)、妥协性兑现(COMPRIMISE)、履行诺言(PROMISE KEPT)、违背诺言(PROMISE BROKEN)六个等级。这些新闻产品有助于受众全面且准确地理解政治动态,更好地参与民主政治。

表1 真实性测量仪等级元素的可视化呈现

PolitiFact网站在事实核查和等级评定中,既重视相关言论的具体细节,也重视对内容的综合性评价,同时关注对宏观背景的核查。如细节方面,核查言论中的字词使用是否准确,言论中提供的论据是否充分。尽管核查者会搜集相关论据,但若言论者本人提供了充分有力的证据,则会提升核查结果的等级。同时,核查注重时间因素,包括相关言论发表的时间及核查时能搜集到的信息。

面对繁多的政治类新闻,为遴选出最具价值、最重要的言论进行核查,PolitiFact确定了五个遴选核查内容的标准:一是言论是否属于可核查的事实；二是言论是否有误导受众的可能性；三是言论是否重要；四是言论是否会被广为传播；五是受众看到这一言论,是否会质疑其真实性。

为确保核查结果的准确性,PolitiFact每一条被核查的言论都由一个团队共同完成,首先是由一位记者进行核查,给出初步的核查结论,并撰文详细说明核查过程；其次由至少三位编辑进行复核,并最终确定核查结论。为方便受众参与核查,PolitiFact还建立了事实核查的更正和更新机制。在给出相关言论的评价等级的同时,网站会提供评价的详细依据,并在每篇核查文章旁,公布核查人员的姓名及邮箱地址,方便受众联系。若发现核查结果的事实性错误,则会在报道页面添加“更正”(Correction)标签并说明详情。若核查结果需要进一步说明和更新,则添加“更新”(Update)标签并予以说明。若核查存在严重错误,则由三个编辑组成核查小组进行重新核查,重新核查结果会发布在网站的显著位置。

2.虚拟形象元素的使用

2007年9月19日,华盛顿邮报推出了事实核查专栏,专栏由资深政治报道记者格伦·凯斯勒(Glenn Kessler)主持,核查专栏在2008年的总统大选中表现出色。2011年1月11日,该专栏成为华盛顿邮报的一个固定栏目,华盛顿邮报的印刷版每周日都会刊载事实核查专栏的相关内容。格伦·凯斯勒认为,人们可以自由发表评论,但必须尊重事实,因此他强调专栏是遴选对选民而言重要的问题以及可核查的事实,开展事实核查,并以公正、非党派、公开核查的数据和信息源,作为重要的事实核查原则。

华盛顿邮报的事实核查专栏创设了匹诺曹指数(Pinocchio Test),用以给政治家们的言论打分,匹诺曹是个一说谎话鼻子就会变长的小木偶,匹诺曹指数则按照说谎的严重程度和可核查状况,给出如下六个等级。(见表2)

表2 匹诺曹指数的虚拟形象呈现

在2016年的总统大选中,华盛顿邮报事实核查专栏核查了希拉里的49条言论和特朗普的92条言论,并以游戏化的虚拟形象元素,给出了二人的匹诺曹指数:希拉里2.2个匹诺曹,特朗普3.4个匹诺曹。(见图1)

可以看出,匹诺曹指数运用匹诺曹这一游戏虚拟形象的生动、直观、鲜活、幽默的特点,表达政治家们相关言论的真实性,将对政治家们的政治形象的写实与匹诺曹游戏形象的神似勾连起来,而匹诺曹夸张的形象造型,如长长的鼻子、尖尖的帽子、不成比例的身材,都会使受众在会意一笑之后,对事实的核查结果有更深刻的印象。

然而对于事实核查的游戏化,也有质疑之声。批评者认为,并非所有的言论都能划分出等级,很多言论更适合于被逐字逐句地核查辨别,若强行进行等级划分,会导致很多人为的、主观的因素,如,“早在2011年,明尼苏达大学的一位政治科学家就统计了之前13个月内,PolitiFact发布的500多条真实性测量仪的测量结果,分析发现,PolitiFact核查的共和党和民主党的言论数量基本相同,但核查结果却相差很大,39%的共和党的言论,核查结果都为‘失实’和‘荒谬’,而民主党的比例,则只有12%,即共和党言论被核查为‘失实’和‘荒谬’的,是民主党的3倍。”③

二、事实核查的即时在线核查

传播技术在不断更新、颠覆着大众传媒有关新闻的时间定义,从“新闻是新近发生的事实的报道”到“新闻是正在发生的事实的报道”。目前微博、微信等自媒体平台,进一步逼仄着新闻传播的时间理念,新闻发布进入“行进中”的新闻报道时代,而大众传媒的新闻生产与传播都从组织化迈入了社会化阶段。社交媒体与移动互联网络的融合,加快了新闻生产的速度,微博、微信更将信息的生产与传递带入秒传播时代,“其传播方式既不是传统媒体的线性传播(One to one),也不是网络媒体的网络传播(One to N),而是一种裂变传播(One to N to N)”④。社交媒体时代的秒传播,使得谣言和错误信息的传播速度比以往更快,及时的事实核查也更为重要。

早在2012年,在奈特基金会的资助下,华盛顿邮报就开始研发事实识别(Truth Teller)App,并于2013年9月上线,试水在线实时核查。其原理是通过语言文字转换技术,将演讲者的言论与事实核查数据库中的内容进行比对,以判断是否属实。若不属实,则有“错误”两个大字跳出,同时附有反驳这一观点的华盛顿邮报事实核查专栏的网络链接。“在2014年美国中期选举中,事实识别App能查出辩论中75%～80%的错误言论。”⑤2016年总统大选期间,《华盛顿邮报》技术团队又研发了一款谷歌浏览器插件RealDonaldContext,这一插件对特朗普Twitter上的内容进行事实核查。安装了这一插件的用户,在浏览特朗普的Twitter内容时,若某一推文的内容不正确,就在其下面会出现一个灰色小框,小框内会简单解释这一推文内容的错误之处。

2016年10月13日,在美国第三轮总统大选辩论赛中,杜克大学记者实验室运用谷歌浏览器的扩展功能,推出了FactPopUp这一即时在线事实核查的公开测试插件。用户下载插件并注册激活后,在观看大选辩论赛直播过程中,插件使用真实性测量仪,对候选人的言论进行评价,评价结果直接显示在屏幕上。(见图2)

图2 杜克大学记者实验室开发的FactPopUp

这一插件由杜克大学记者实验室研发,在第三轮辩论赛前,Politifact核查并评定了希拉里和特朗普的500多条言论,Politifact编辑在实时观看辩论赛时,发现有之前核查过的信息,会迅速发出一条概括性的推文和相应的真实性测量仪测量结果,二者会同时出现在直播屏幕的右上方,概括性的推文内容如“特朗普说希拉里将使美国人交税翻倍,错误”。“在90分钟的辩论赛中,29条事实核查数据弹出在屏幕上,380多人使用了实时核查测试软件。”⑥编辑在听到辩论内容并到事实核查数据库迅速核查信息所需的时间,与电视实时转播的时间差之间衔接良好,从而使用户感觉事实核查的速度很快,杜克大学记者实验室的负责人比尔·阿黛尔(Bill Adair)认为,在线实时核查让他“看到了事实核查的未来”⑦。

同时,这次测试也暴露了插件的一些缺陷,如需要用户注册推特账户并下载、激活浏览器,导致使用起来不够方便；事实核查结果的呈现有字数限制；弹出结果的位置出现在屏幕的右上方,对观众视线有些影响；核查结果在屏幕上的停留时间以及其他功能的开发,如同步保存核查结果以备用等,都需要完善。2017年1月,杜克大学记者实验室又发布了升级版的FactPopUp软件,插件更稳定,也更方便使用,如果用户没有推特账号也能使用。

2017年6月,腾讯推出“微信辟谣助手”小程序。通过这个小程序,用户可以看到最新谣言及辟谣内容,通过输入关键词搜索谣言及谣言信息。同时,用户阅读或分享过的文章,一旦被鉴定为谣言,用户将收到谣言提醒。在“微信辟谣助手”的“与我相关”栏目中,会列出用户阅读过的不实信息。而被鉴定为谣言的信息,点击信息标题后,会看到页面上方第一排显示“此文章被第三方评估为不实信息”和以红底白字标注的“不实信息”四个醒目字眼。页面下方是信息鉴定机构和鉴定为不实信息的主要理由。“截至2017年12月,微信辟谣助手小程序总用户数达1970余万,日均打开数30余万,并对3700余万阅读或分享谣言信息的用户进行了提醒。”⑧

可以看出,在线即时核查是事实核查的一个重要发展方向,相比对信息的事后辟谣,在不实信息出现的一刹那,就直截了当、一针见血地指出其荒谬之处,能有效阻止不实信息的传播扩散。当前,在线即时核查的发展存在以下两个瓶颈:一是技术,二是核查内容数据库的建立。(见表3)

表3 当前事实核查技术发展现状⑨

业界人士认为，开展国际合作是推进技术快速发展的手段,并提出如下五条建议:“建立标准的数据格式,使新技术能在已有技术的基础上进行；共享监测系统,避免重复工作；开放和共享评价结果,了解已有技术的运行情况；公布技术研发的路线图,吸引志愿者、研究者、合作伙伴以及投资者的参与；全球化思维,使开发的技术能在不同的国家和语言环境下使用。”⑩庞大的核查数据库是在线即时核查的基础,社交媒体时代的事实核查发展历史不长,各核查机构尚都处于逐步丰富数据库的阶段。因而在这一方面,也急需核查机构之间的合作与共享。

三、事实核查的群体智慧

1994年,法国互联网文化理论家埃尔·列文(Pieree Levy)提出了群体智慧(collective intelligence,或称集体智慧、合作情报、集体智能)这一概念,2004年,《纽约客》专栏作家詹姆斯·索诺维尔基(James Surowiecki)出版《群体智慧》(the Wisdom of Crowds)一书,书中大量使用crowd intelligence,其涵义与collective intelligence没有区别,此书的出版使群体智慧这一概念引起广泛关注。所谓群体智慧,是指聚合、互助的群体能催生新的知识空间和新的公民与社区模式,使得决策参与更为广泛,信息交换更为频繁并互惠互利,即在个体的协作过程中,产生群体智慧。社交媒体技术为群体智慧提供了实现与发展的技术保障,使协作式信息生产与传播更为快捷,并以这种群体力量,建立各种形式的数字公地,凝聚群体智慧。数字公地成为聚合分散的知识与信息的平台,个体可随时为其贡献内容，并可从中随意获取所需内容。群体智慧是对勒庞“乌合之众”概念的质疑,詹姆斯·索诺维尔基认为,信息的有效聚合是群体智慧产生的四大必要条件之一。群体智慧呼应了亚里士多德关于协商群体的主张:“当分散的群体聚到一起时……他们(在集体上,并且作为一个实体,而不是个体)可能会超过少数最优者的能力。……一些人擅长一方面,一些人擅长另一方面,所有人在一起就擅长所有方面。”

美国学者弗里茨·马克卢普(Fritz Machlup)将知识分为社会性新颖知识与主观性新颖知识两大类别。社会性新颖知识是指全新的、不曾存在的知识,这类知识需要专家、学者的创新；而主观性新颖知识是已存在的、只是某个人或某一特定群体不知道而已,即对个体而言是全新的知识,这类知识的生产与传播,普通人就可以胜任。美国传播学者亨利·詹金斯(Henry Jenkins)认为,“现在,我们更多地将这种群体智慧用于休闲娱乐,但很快我们将会把这类技能用于更为‘严肃’的目的”。目前,事实核查正在将群体智慧运用于“严肃”目的。

以腾讯新闻的较真平台为例,这一平台以三种方式引入群体智慧。一是主动邀请和推荐制。较真专栏内容涉及社会民生、食品药品、公共安全、公共卫生医疗、科学技术、国际新闻等方面的事实核查,专栏会主动邀请上述领域的专业人士、机构、媒体、自媒体等开展事实核查。同时,这些人员也可以主动向专栏推荐相关领域的专家。如在2017年6月,腾讯较真平台与中国医疗自媒体联盟达成战略合作。中国医疗自媒体联盟在国家卫生计生委宣传司指导下开展工作,共有700余家国内具有广泛影响力的医疗机构及个人自媒体成员,联盟的目的是传播医学健康知识,捍卫医护人员合法权益,倡导行业自律和改善医患关系。凡是加入较真平台的人员和机构,每两个月至少向专栏提交经审核合格的一篇文章或一个视频。专栏针对内容生产者,设立了经费鼓励机制。若内容生产者加入企鹅媒体开放平台,还会有流量分成和原创补贴。若对平台提出的一些热点事件接受约稿,平台会提供稿费,并针对一些优质内容设专项奖金或其他激励；二是设置“有问题,求较真”板块,以搜集用户关注的问题,发现值得核查的信息。板块邀请用户提供想要核查的信息内容,包括用户看到的、听说的或认为的不实新闻、假新闻、谣言、钓鱼贴,以及用户想知道的任何事情的真相,都可以通过这一板块的特定页面,详细描述想要查证的问题。需要的话,还可以上传图片和其他的相关信息。若提交的问题被选中,栏目编辑就会组织开展核查；三是设置“邀你较真”板块,了解各方观点。这一板块遴选三则信息,设置“相信”“不相信”“不清楚或求较真”三个按钮,开展网络投票,由用户判断信息真假,参与者投票之后就能看到其他参与者的投票情况。

Fackcheck网站为吸纳群体智慧,加强与用户互动,设置了“Ask Factcheck”专栏,鼓励用户就自己感兴趣的问题进行提问。为提高效率,提问时希望用户能提供尽可能多的信息,如提供信息源或相关链接。为避免重复提问,网站鼓励用户在提问前浏览下述两个数据库:一个是用户已问过的问题档案库(Ask FactCheck Archives),另一个是传播广泛、备受关注的病毒式传播库(Viral Spiral),其中包含被广泛误解的、用户提问最多的问题。针对误解和问题,网站进行了简单的解答和澄清,点击相关链接能看到更详细的文章。同时,网站还设置了测验专栏(Quiz Archive),帮助用户掌握关键信息。专栏每两周分主题更新一次,每个问题有三个答案供选择,用户答错的话,网站会给出正确解释,点击下一步,仍然是这道题,用户必须答对了,才能做下一道题。如在2017年3月11日有关特朗普“入境禁令”方面,小测验提出了下面的问题:“在美国,从1975年到2015年,特朗普入境禁令中的七国公民,有多少被确认实施了或试图实施恐怖袭击？”提供的三个备选答案是2人、0人和17人,正确答案应为17人。网站给出了非常专业的相关说明,并提供了这一问题的相关链接。

四、事实核查的人工算法

人类已经步入了一个数据化和技术至上的时代,“算法”一词近几年更是炙手可热,并日益渗透于社会、企业、个人生活的各个角落。所谓算法,就是人工智能通过对海量数据的快速抓取和分析,呈现用户需要的、有价值的信息,“每天,算法都会对展示在我们面前的信息进行分类、筛选与取舍……通过这些过程,算法正在深刻地改变我们看待生活、看待宇宙乃至看待一切事物的方式。”网络媒体时代,算法也在深刻地影响并改变着新闻业的产销流程。新闻写作领域中,早在2011年,美国Narrative Science软件公司开发的自动写作软件,已经开始新闻稿件的写作；2014年7月,美联社开始用Wordsmith写作软件采写财经新闻；2015年9月,腾讯财经开发的Dreamwriter写作软件,写出的稿件已具有个性化风格；2016年的里约奥运会进一步推动了算法及写作软件在新闻领域的渗透和使用,体育报道中的总分、金牌数等诸多数字内容,正是算法和机器写作的优势与特长。新闻编辑与分发领域,今日头条新闻客户端的出现,基于算法的个性化新闻推荐主导了人们的新闻消费,个性化改变了新闻消费的千人一面,算法推荐模式既颠覆了传统的专业编辑模式,也颠覆了社交媒体朋友圈的推荐、筛选、评论、转发的社交传播模式。

同时,很多用户也在反思基于算法的新闻写作和个性化推荐。以个性化推荐为例,企鹅智酷的用户调查结果显示,“个性推荐在满足资讯获取方面,15.2%的用户认为能满足,70.3%的用户认为满足程度一般；在推荐内容的数量方面,32.6%的用户认为推荐内容太少,32.3%的用户认为个性推荐使视野变得狭窄；在推荐内容质量方面,30.7%的用户认为推荐内容不准,29.4%的用户认为推荐内容低俗。”面对这一现状,在互联网海量信息的事实核查方面,出现了集充分发挥机器算法与专业编辑优势于一体的人工算法(The Human Algorithm),Storyful是事实核查人工算法的探路先锋和成功的使用者。

事实核查的人工算法,是指在智能算法抓取社交媒体上的相关信息后,由记者进一步核实信息的方法。在此过程中,记者聚集集体智慧,成为信息的综合处理者和社交媒体相关事件讨论区的积极参与者。每一个事件,尤其是重大社会事件,社交媒体都会通过一定的方式，如推特列表和新浪微博标签,迅速形成一个相关的网络社区。在此社区中,一些人是事件的目击者,他们以视频、音频或文字的形式,第一时间上传事件的进展情况；一些人是事件的扩散者,他们通过多种渠道迅速传播相关信息；还有一些人是事件信息的过滤者和核查者,他们核实信息的真实性,事实核查人员是这些人中的中坚力量。同时,社交媒体使新闻成为行进中的事实报道,记者们摆脱了传统媒体时代交稿的时间限制,能在不断的事实核查中逐步揭示事实的真相。

在综合信息处理过程中,主要包括如何发现社交媒体上最有价值的信息、如何核实信息以确认信息的真实性以及如何将信息传播给用户三个方面。在这三个方面中,核实信息最为关键和困难。使用人工算法的Storyful的事实核查过程主要包括:首先,对UGC作者的个人信息的核查,主要是核查其社交媒体上的历史记录,其分享过的信息的质量以及是否剽窃过他人内容；第二,UGC作者的地理位置与上传事件内容是否一致,若不一致,则可信性会大打折扣；第三,使用Google街景与卫星地图,核查上传内容的真实性；第四,UGC的其他关键因素如天气情况、具体的字句内容等；第五,与UGC作者保持联络。智能算法能迅速发现话题,聚集信息,并使记者们能够深入参与相关事件的网络活跃社区。Storyful的创始人Mark Little认为,“使这种参与富有意义的,恰恰是运用传统的新闻技巧进行的信息核实,这也是在奔向新的新闻业的社交媒体时代最容易被忽略的一个方面,即人与人之间的互动。”

为利用人工算法做好社交媒体内容的事实核查,Storyful还提出了公司的十条行为准则,其中前七条都是事实核查的业务准则,具体包括:第一,总有更接近事件的人。这是公司的黄金准则,事件发生后,务必接近真正的信息源,只有二手信息是不够的。第二,避免先入为主。核实的目的是辨别真伪,不要被信息的表象迷惑。第三,注重细节。细节决定成败,小到单词拼写、标点符号和语法结构等。第四,设置议程。用核实过的UGC的内容挑战或改变传统主流媒体的议程,核实的每一条信息都应该有特殊的价值。第五,区分数量与质量。Storyful服务的客户是以高质量的参与取胜,而非单纯的点击量。要使用户看到核实过的信息,就有转发、讨论的冲动。第六,时效重要,但内容更重要。算法发现事件,Storyful发现细节。第七,背景为王。应全面了解事件信息,满足用户需求。

过去,媒体的黄金时间是指受众翘首以待地坐在广播、电视机前或等待新一天报纸到来的时刻。现在,黄金时间则指具有影响力的事实在社交媒体上以病毒式方式传播之时。过去,传统媒体和记者们拥有权威,现在,其权威性被真实性取代,信息的“核实者”和“鉴别者”的身份对他们而言更为重要。面对社交媒体上的众声喧哗,以低调姿态,积极参与网络社区,抱着进一步确认信息的态度,与软件开发的技术人员一起,使技术时代事实核查的机器算法和人工算法完美配合,是社交媒体时代记者开展工作的一个重要方法。运用这种方法,记者们就能勇于迎接社交媒体时代黄金时间的挑战,日益习惯透明、风险与合作的工作方法。

美国总统大选是事实核查新闻及诸多项目、网站出台的催化剂,美国最有影响力的两个事实核查网站Factcheck.org和PolitiFact分别于2003年和2007年开始运行,而《华盛顿邮报》事实核查核查专栏也始于2007年。2016年的美国大选推进了事实核查的进一步发展,不但各事实核查网站创新举措不断,而且以Facebook为代表的社交媒体平台,在被指责大选期间放任虚假新闻传播时,也积极引入包括Snopes、Factcheck、PolitiFact等第三方查证平台开展事实核查。目前,事实核查已进入常态化的、覆盖面更广的发展阶段。而事实核查机构在事实核查的游戏化、即时在线核查、群体智慧和人工算法等事实核查方法方面的探索,有利于推动事实核查的进一步深入发展。

注释:

① Lucas Graves,Federica Cherubini.TheRiseofFact-checkingInEurope.https://reutersinstitute.politics.ox.ac.uk/sites/default/files/The%20Rise%20of%20Fact-Checking%20Sites%20in%20Europe.pdf.Digital News Project(2016).p.6.

② 转引自刘俊、祝智庭,《游戏化——让乐趣促进学习成为教育技术的新追求》,《电化教育研究》,2015年第10期。

③ Lucas Graves.DecidingWhat’sTrue,TheRiseofPoliticalFact-checkingInAmericanJournalis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2016,pp.218-219.

④ 孟波:《新浪微博:一场正在发生的信息传播变革》,《南方传媒研究》,2009年第21期。

⑤ Kelly Born.TruthInPolitics:MisinformationandTheFact-CheckingMovement,http://www.hewlett.org/truth-in-politics-misinformation-and-the-fact-checking-movement/.January 8,2015.

⑥⑦ Bill Adair,LessonsFromOurFirstExperimentWithPop-upFact-checking,https://reporterslab.org/lessons-first-experiment-pop-fact-checking/.October 20,2016.

⑧ 《2018微信谣言治理报告:辟谣中心全年科普4.9亿次》,澎湃新闻网，https://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015392,2018年3月22日。

⑨⑩ Mevan Babakar,WillMoy.TheStateofAutomatedFact-checking:HowtoMakeFact-checkingDramaticallyMoreEffectiveWithTechnologyWeHavenow.https://fullfact.org/media/uploads/full_fact-the_state_of_automated_factchecking_aug_2016.pdf.August,2016,p.3,p.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