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湘云
家训是一种于亲情中培育规范、生养中予以教化的教育手段,一种于国家正式组织之外的道德教育。家训的内容是关乎人在这个社会“能做什么”和“应该如何做”的起始伦理,家训的目的是使家庭中的成员能够“习与智长、化与心成”,成为于己、于人、于家、于国的楷模之人,最终推动民族和国家不断前进。
中国儒家文化的起点是人性本善,人皆有恻隐之心,故道德成为国家管理最重要的手段。一种先“老吾老”然后实现“以及人之老”的道德体验,使统治者自然而然把社会道德教育下沉到家庭,下沉到个体,强调从个人修身齐家开始来实现治国平天下、以家风端正来醇世风正人伦整秩序。于是,重家教、端蒙养成为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而随之诞出的便是中国独有的家训文化。
中国家训文化有着3000多年历史,最早萌芽于五帝时代,明清达到鼎盛,有文字记载的家训自周公《诫伯禽》始,至《朱子家训》《章氏家训》《颜氏家训》《钱氏家训》四大家训出现而达到高峰。家训在中国既支撑着名门望族的发达,又渗透于草根百姓家庭之中。唐太宗李世民的《诫皇属》属帝王家训的代表,在中国家训文化中占有特殊位置,涉及皇帝对皇子们的教育,要求子孙“夫帝子亲王,先须克己”“每著一衣则悯蚕妇,每餐一食则念耕夫”。可以说,一部《诫皇属》成就了“贞观之治”,成就了唐朝三百年盛世。而506字的《朱子家訓》,则写满“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等启蒙教导,亦深亦浅,亦理亦为,其治家修身之经可为所有时代孩童阅读。
由于家训是以“整齐门内,提撕子孙”为目的,所以内容主要表现为治家教子、修身做人,大致分为两类。
一是睦亲齐家、克己宽人。也许是亲睦才能家齐,家齐才能治国平天下。所以,在古代家训中,睦亲齐家、克己宽人的内容被强调最多。著名的私塾训蒙课本《袁氏世范》便以“睦亲”开篇,诫告后人睦亲与兴家、齐家的关系,为了达到睦亲,家训甚至详细阐述了家族财产应如何分配、主人应不受婢妾仆隶谗言迷惑、姑嫂妯娌间应避免言行失和等具体方法。除此之外,在这部又被称为《俗训》的家训中,还有许多如“厚于责己而薄责人”“小人当敬远”等如何做人的启蒙教导。而作为克己宽人的延伸,一些官族的家训内容还不忘训诫后人清廉为官,如《包拯家训》中强调:“后世子孙仕宦,有犯赃滥者,不得放归本家;亡殁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之中。不从吾志,非吾子孙。”
二是勤劳勿奢、习业自立。这类家训造就了家族的兴旺,成就了个人的成功,培育了民族的志气。欧阳修家训《诲学说》中的“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不学,则舍君子而为小人”。不仅告诫他的后代,也告诫所有中国人学而立的重要性。有着“古今家训,以此为祖”之称的《颜氏家训》,以教子、治家等20篇家训,囊括修身、齐家、治国等内容,成为中国家训文化之珍宝。然而,其最独特的价值是“重技”思想,“积财千万,不如薄技在身”“人生在世,会当有业,农民则计量耕稼,商贾则讨论货贿,工巧则致精器用,伎艺则沉思法术,武夫则惯习弓马,文士则讲议经书”,要求子孙后代应学技以安身立命,这种“重技”观点出现在重农轻商的传统时代无疑具有重大意义,有利于国家对各种人才的培养和实学精神在社会中的培育。
明清时期,随着农商关系的调整、社会义利观的变化、富商大贾群体的出现,商贾家训开始大量出现,极大地补充了中国家训文化的内容,对中国后世经济的发展有着不可低估的作用。如清代无名氏为子孙所编写的《营生集》,就是一本专讲商德准则的蒙训读物,“当念家道艰难,立志努力向前,上养父母下育妻儿,一生免受饿寒”“能将货物勤提理,必定明年有好音”“肯赔不是亏多句,免结冤仇惹祸殃”“恩情不念目无天,只以荷包作枕眼,薄待爹娘疏骨肉,福根削去枉徒然”等,从以商谋生到经商之道再到致富感恩无不包含在内,被后世商界认为是营生宝典,也成为中国家训文化中一份特殊的遗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