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维平:幸福才是目的

2018-12-05 01:21黄春桥
中华环境 2018年11期
关键词:王维塑料垃圾

文 黄春桥

“我现在主要研究垃圾,垃圾分很多种,比如说建筑垃圾、餐厨垃圾、包装垃圾、园林垃圾、电子垃圾等等,其处理技术也是五花八门,涉及产业、经济等很多因素。”

从事垃圾管理、垃圾问题研究三十余年,说起垃圾,担任过北京市市政市容管理委员会副总工程师的王维平如数家珍。近年来,身为北京市政府参事,他除了关注垃圾之外,还重点关注居家养老、老旧小区改造等问题。

勇敢的先行者

1997年底到1998年初,王维平和孙兴华写了一篇理论探索性文章——《中国应实行绿色会计制度的探讨》,并将文章带到了1999年的北京世界管理大会上,他提出GDP统计中应该扣除污染负债和生态赤字。

后来这篇文章在发表过程中还出现了个小插曲。2000年,王维平和孙兴华将稿子寄给了《会计研究》,当时这本杂志是中国会计领域最权威的杂志。但过了一个礼拜稿子被退回来了,理由是理论深度不够。王维平并没有放弃,又将文章寄给了当时的财政部领导。不久之后,文章的价值得到了领导的高度肯定,遂得以在杂志上公开发表。后来这篇文章开创了国内绿色会计研究的先河。

2001年,中国会计学会成立了环境会计专委会,王维平任专委会副主任。随后,他又提出了进行绿色GDP核算的建议。

“当时我们国家资源与环境的矛盾很尖锐,资源的粗放型开发、低效利用率以及高污染排放,导致我们创造单位GDP所消耗的能源是日本的7.5倍,是美国的4.7倍。环境污染、生态透支、资源浪费已经非常严重。”王维平感觉到了形势的严峻性,“当时,我们的GDP核算只计算好的,没计算坏的,比如说污染负债没有计算,生态修复没有计量。”

2002年,王维平受邀到中南海讲解绿色GDP,当时提出经济发展应该由数量发展向质量发展转型,那么何为“质量”?

王维平提出了六项衡量指标,即单位GDP能耗、单位GDP水耗、单位GDP原材料消耗、单位GDP污耗、人均GDP、单位国土面积承载的经济总量。

“十几年过去了,现在来看,当时提出的很多建议都逐步成了现实制度,但那些在当时还只是理论性的探讨。”

近两年来,在北京供暖、人口疏解以及交通拥堵治理等方面,王维平也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建议,其中很多已被相关部门采纳实施。

王维平认为,任何制度的建立都是先从发现问题开始,然后做理论上的研究,再提出解决问题的方案,再逐渐被政府接受,接受以后逐渐成为法律或政策,都要经历这样一个过程。

“我只是庆幸命运的眷顾。”对于那些开创性的贡献,他觉得这充满了时代与命运的偶然性。“成绩突出都是让我给碰上了,如果赵云、张飞碰到颜良、文丑也能给他杀了,但就是让关羽碰上了。所以,不是我多有本事,是命运偏让我给碰上了,包括当年与反焚烧派的PK。”

真诚沟通

1986年王维平毛遂自荐到北京市环境卫生研究所当了一名工程师,而在此之前,他在医院工作,是传染病方面的主治医师。因为在行医的过程中发现了各种怪病,他觉得人们赖以生存的环境生病了,而环境问题,垃圾为首。世界上没有不排垃圾的人。

就这样,王维平全身心投入到了垃圾领域。为了弄清楚北京的垃圾问题,他时常去垃圾场调研,一度住在垃圾场边,与拾荒大军一起捡垃圾,吃苍蝇饭,结识了各路“丐帮领袖”。经过这样的深入调研,他发现了十万多人的“丐帮”之间存在帮派利益纷争,治安、污染等问题严峻。为此,王维平召集各路拾荒大军的代表开会,就谁负责捡、谁负责收,谁负责运、谁负责处理等敞开了谈,最后达成了共识,由此各路拾荒大军形成了严密分工,并最终奠定了北京周边废品回收的交易体系与交易格局。

十年前,在北京阿苏卫和全国多地的反焚烧事件中,王维平挺身而出,与当时的反烧派意见领袖黄小山等人就垃圾问题展开公开辩论。后来,他与黄小山等人一起去日本垃圾焚烧厂参观,了解垃圾焚烧技术,并成为好朋友。此后,黄小山放弃量律师执业,投身到垃圾行业。

“沟通是化解社会矛盾的重要途径,80%的社会矛盾都可以通过沟通化解,沟通也是凝聚智慧的重要手段,沟通也是一个国家民主制度的重要需要……”王维平认为,没有沟通就容易产生矛盾,没有坦诚的沟通矛盾就无法化解,容易造成社会秩序失范。王维平的这句话是在参加中央电视台的节目录制中说的,后来中央电视台受此启发策划了一档经典节目——《真诚沟通》。

对于做好垃圾分类工作,王维平也强调沟通的重要性。

他认为,垃圾分类是一个社会性系统工程,后端决定前端,且有着很强的社会属性。“在推动垃圾分类的过程中,政府干政府的,公众干公众的,NGO干NGO的,不形成合力是不行的。不仅政府内部各部门之间要沟通协调,政府、NGO、公众之间也应该积极沟通,相互协调。”

克制发展的欲望

“互联网的发明引发了第四次工业革命,但我们都成了透明人,互联网犯罪层出不穷。太阳能多晶硅光板的发明让我们提升了对太阳能的利用水平,但这些多晶硅光板报废了以后如何回收处理?多晶硅被人吸收后容易导致矽肺。像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

“创新同时意味着毁灭。”王维平用约瑟夫·熊彼得这句关于创新的名言来解释当下的很多事物的利弊。塑料的发明和使用也印证了这句话。

“上个世纪最糟糕的发明莫过于塑料。”跟垃圾打了半辈子交道,王维平对塑料垃圾的污染深感痛心。

“塑料的发明虽然带来了生活的便利,但现在地中海、太平洋上都漂浮着巨量的塑料垃圾……”对于人体中检测出塑料微粒的报道,王维平并不感到吃惊,在他看来,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无处不在的塑料垃圾终会进入自然的微循环中,从而进入人体,人们无法逃脱其危害。

“我们不能光看事物好的一面,还应该看到事物不好的一面。”王维平觉得发展也是如此,“我们不应该把发展当成目的,而一味地求发展,发展只是手段,幸福才是目的,不能盲目地把手段和目的颠倒,那样迟早会吞食恶果。”“地球就像一艘巨大的宇宙飞船,要靠不断消耗和再生自身有限的资源而生存,如果不合理开发资源,肆意破坏环境,地球就会走向毁灭。”王维平用20世纪60年代美国经济学家鲍尔丁的“宇宙飞船理论”来告诫人们,要克制人类自身的发展欲望。

实践,积累,提高

“创新是在生产过程中内生的。”这是熊彼得关于创新的第一句话,王维平也颇为赞同。他认为,做学问要想创新,要想言之有物,就必须到实践中去,只有这样才能发现新问题,找出解决方法。

“没有下过池子游泳也敢写游泳教材,那是纸上谈兵。”王维平认为,理论如果不是来源于实践,如果理论不能被实践验证,则毫无价值。

王维平曾经做过中国人民大学的兼职教授,也带了几年的博士。他要求研究垃圾的博士都必须深入垃圾场进行调研。他觉得做学问就应该深入实践,实践出真知,要在实践中进行点滴积累,慢慢提高。

“人生过程也像筑塔一样在一步一步提高,塔是一个积累的过程,人的认识水平、经验、业绩都是积累出来的。”

如今,王维平依然保持着这种深入实践的作风。“现在也经常去垃圾填埋场、焚烧厂、废品回收站,经常请‘丐帮’吃饭,跟他们聊天,问问他们现在经营什么,玻璃塑料纸质胶皮等价格怎样,人都走了为什又回来了,现在收入如何,住哪里,交易集散地在哪里……”长时间的一线调研,王维平对目前北京周边拾荒大军的变化情况十分了解,也因此对拾荒大军与垃圾处理之间强烈的相关性认识深刻。他认为,对这样一个群体存在的必然性正确把握,是提出正确政策的关键。

参政议政是参事的主要职责,到今年,王维平已经担任了11年的北京市政府参事,按照规定,他将一直工作到70或75岁。

“我个人做的那些事不值一提,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但也有着自己的悲欢离合,骄傲屈辱,有些可以记下来。”王维平想着退休后给自己写本书。

“坚持哪怕是屈辱漫长,积累哪怕是点点滴滴,希望哪怕是一线微光,当止哪怕是荣耀辉煌。”王维平坚守着这条人生格言,他说人生也要懂得“知进知退,知行知止”。

猜你喜欢
王维塑料垃圾
大海里并不能自由往来
走哪条路好
垃圾去哪了
那一双“分拣垃圾”的手
倒垃圾
塑料也高级
塑料的自白书
塑料
Semantic Change in Grammaticaliza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