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场并不由我们的心情决定

韩天

提示：

在《我是演说家》第四季总决赛中，复旦大学法学院教师熊浩蝉联冠军。他讲述了辩论的深远意义，开启了一场思维的拓展之旅。听完这段演讲，黄子佼连连赞叹：佩服得不得了。鲁豫高度评价：他的演讲如入无人之境了。

这是我在这个灯光汇集的舞台上的第十场演讲了。

既然是最后一次发声，而且是“为新时代发声”，我就固执一下，专门给大家讲一讲我自己一项非常个人的兴趣爱好。

我想跟大家说一说辩论。

自从我爱上这个工作，或者说这种知识、这项竞技、这种游戏，总会被人来问很多问题——有病吧？喜欢这个东西？大学里面没有对口的专业吧？毕业以后没有对口的工作吧？没有办法现实地转换成收益吧？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件事呢？

而且这件事看上去非常不讨巧，一群人在既定的规则当中有秩序地争吵，我们为什么要学习和加入这件事？今天。我想为辩论说几句话。

第一，辩论可以给我们带来什么？是拓展你的新知。

2016年国际大专辩论赛，香港大学对战中国人民大学。初赛时题目有一些趣味，叫作“法海是不是应该拆散许仙跟白娘子”。

港大的立场是应该拆。法海应该拆散许仙跟白娘子，狠狠地拆。这个观念跟一般的传统文化并不契合，中国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亲”，所以港大需要创造的不仅仅是流畅的表达。不仅仅是精致的思考，更重要的是在绝境当中有没有可能拓展我们新的认知边疆。

港大的选手是这么说的：第一，“应该”这两个字，在不同的情境中应该有不同的定义。在军队当中什么事情是应该？下级严格服从上级，服从命令，那是天职。但是这个“应该”能放到创业的互联网公司去吗？恐怕不行！互联网公司特别强调扁平化，强调去中心，强调每一个人管好你自己，因为只有平权才能激发创意，所以不同情境下的“应该”含义不同。

我们再回头看看许仙、法海、白素贞，这三个人物都是假的吧？没有真实存在。所以他们全是戏剧文学作品里的人物形象。港大选手说，戏剧文学作品真正的生命是什么？是矛盾冲突。只有法海这般坚持，断桥相会，水漫金山，西湖水千，雷峰塔倒，矛盾冲突才会在啊，否则一下就大团圆了，剧终了。所以，“与其说我们是在为法海辩护，不如说我们是在为所有文学与艺术的真的生命力量作辩解”。

绝地反击，开拓认知的灿烂疆域。这是辩论能够带给我们的第一个好处。想别人所不能想，及别人所不能及，思想这件事本就幅员万里。

第二，辩论还可能陶冶我们的心智，让我们变得达观而慈悲。

身处舆论场，大家看各种各样的新闻，刷朋友圈，看头条，翻微博，一个小小的事件、一种小小的社会现象，都会引发非常激烈的碰撞，马上出现正方反方。有的人不是把对方看成人，而是看成魑魅魍魉，相互谩骂，相互诋毁，甚至相互侮辱，谁也不相信对方。可是。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那个对方，难道真的没有哪怕一丝丝合理之处吗？

如果各位参与过辩论，一定会知道，辩论的立场不是由你自己决定的，也不是凭着你的心性，而是抽签决定。

比如我们现在所遭遇的常见社会议题：房产税该征还是不该征啊？单双号限行是有效还是无效？知识碎片化的学习到底是让我们成长，还是让我们负累？每个议题，都会有正方反方。

比方说，你支持信息碎片化的学习，但好不巧今天你抽到的立场是反方，你要攻击信息碎片化学习。你如果觉得就是应该征收房产税，可今天好不巧啊，你抽到的立场是你要为不征房产税作辩解。你认为单双号限行并不合理，甚至连理由都想好了：单双号限行会让我再买一辆车，再报一个车号，这样不就限不到我了吗？所以单双号限行表面上是限制了车，实际上是助长人们再买一辆车。但好遗憾，你抽到的是反方，你要为单双号限行的合理性寻找扎实的背书，你要重新做研究。要重新去观察，看各个国家的各种经验，去比较其中的利弊得失，然后去理解政府这样做的理由乃至苦衷。

发现了吗？在辩论当中，我们渐渐地，不经意地，换位思考了。

我们的人生真的好像辩论。中国人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人生好像一场辩论比赛，大部分的立场都不是由我们的心情决定的，而是命运硬生生地塞过来的，它塞过来的时候，你会痛苦、迷茫、焦虑。这个时候，你可能會庆幸自己接受过辩论的训练。虽然你依旧迷茫、痛苦、焦虑，但你更容易达观，你突然懂了张爱玲的那句话，“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我们今天的主题是“为新时代发声”，新时代，新的声音总是个大的前提，在新时代当中，我们能带来、我们能抒发新的声音，而辩论能让我们想得到那个拓展的思想边疆。让我们真正讲出新的声音。不过。这只做完了事情的一半。

那个声音向你涌来，你绝对不能保证那个声音是你喜欢的、是你认同的、是你接受的。但我想问的是，你准备好欣赏它了吗？准备好聆听它了吗？准备好以大大的慈悲，去听懂别人的不容易了吗？如果你真正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新时代的新声音向你抵达的时候，才不是变成一个战场，而是变成一场交响。

所以我想给各位年青朋友们，或者所有当代中国人一个小小的建议：思辨从今天就开始做吧，请大家努力锻炼自己的思辨能力。这件事看起来很小，但意义非常深远，它会帮助你成为一个更有价值更有能量更有希望的人。

若具备了思辨这枚勋章，你会突然发现，你才真正配得上这个有新话语的新时代！

编辑/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