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信
那是一片相当古老的森林。
古老到已经几十年没有人大规模进入了,原因很简单,除开土地和木材,这片森林没有任何值得掠夺的东西。
可这片毫无价值的森林,偏偏还有一位护林人。
说是护林人,倒不如说是居民更贴切。
他忠实地守在这片还算大的森林里,即便是打猎也只会猎取自己进食所需要的份量,绝不会利用森林的资源赚钱,也正因如此,他创造出了这片森林特有的平衡。
他有一条狗,纯黄色的皮毛,看起來与一般土狗无异,但由于在野外待久了,发起狠时便会不由自主地泄露出一股别样的凶劲。当初护林人入林时带着一条狗,时间一长,那条狗死了,留下了它的儿子。再后来,狗的儿子也死了,现在这条狗是第一条狗的孙子吗?
护林人遇到了麻烦。
某日护林人带着狗在森林里巡游,突然听到了远方传来一声宛如巨兽般的咆哮,吓得他一把端起自己的土枪,招呼上狗,飞步向声音的源头跑去。
当他赶到时,却看见一大团橙黄色的机器将一棵大约三十年年份的树木连根拔起,扔在一边。久不出世的他心中闪过一个他的年代不太常见的事物一一拖拉机。
那种机器一台可以抵五头牛哩!是……
他没敢再想下去,胡乱开了一枪。子弹打在机器的金属外壳上,反弹到他的脚上,将他穿着布鞋的脚打出了一个不小的窟窿,殷红的血液直往外冒。
他心中吃痛,表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仍然沉默地端着枪对着拖拉机。
很快,从拖拉机中跳出一个瘦小的人,怪叫着向森林外跑去。
他放下枪,瞥了一眼渗出布鞋的血,又看了看倒下的树,而狗立在他旁边,舔舐着他的脚。
护林人回到他的住处,由于脚上的伤,他连续几天都没有出门。
一天清晨,护林人从睡梦中醒来,莫名地感到心慌。
他呼唤着他的狗,却没有回应。
他一个翻身下了床,套上外套,拿起他的枪,跑出住所,大声唤着他的狗。
但不只是他的狗,就算是平时极易见到的动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来到了几天前遇见拖拉机的地点。
拖拉机和几天前一样的摆放,外壳上有一个不太明显的弹坑,树倒在一旁,散发着一股腐木特有的味道。
护林人举起枪对准了拖拉机座舱的玻璃,他发现拖拉机里坐着什么东西。
拖拉机里的东西也发现了护林人,它一下推开半掩着的座舱门,向森林内部窜去。
护林人立刻反应过来并追过去。
那可不是人。护林人看清了那个东西——一只猩猩,和其它猩猩不同的,是它全身火红的毛,像是燃烧着,像是浑身浴血,耀眼得刺痛了护林人的视网膜……
猩猩停了下来。因为护林人追到了它的面前端着枪对着它。
护林人感到不安,他似乎在猩猩身上看到了“浑浊”。
猩猩将手从地上拿起,站了起来。
护林人后退了一步,将土枪的准星对准猩猩的额头。
猩猩看着护林人,嘴唇上翻,露出泛黄的牙齿。
护林人感到手中的土枪渐渐变重,端着枪的手开始小幅度摇晃。
猩猩的嘴角开始上扬,即将定格为一个微笑。
护林人手指打着哆嗦,不知是有意识还是无意识地开了枪。
猩猩倒在了地上,流淌出的是和它的身体一样的绯红。
可护林人看不见猩猩了。
他仍然在森林之中,眼前的却是一座祠堂,祠堂被火光所渲染,火光中有人影在闪动。他在这些人影中看见了自己。
年轻的护林人将一块牌匾掀翻在地,一脚踩成了两半,并顺手抄起一截插着红旗的旗杆,大张旗鼓地摇动。
枪声突兀地响起,子弹正中年轻的护林人的眉心。
而老护林人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全身火红的猩猩,手中正端着一支发热的土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