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腻又深沉的父爱

□都重阳

“人老了，不能为子女做些什么，而子女对我们这么孝顺，唯有这树上的梨，让他们甜甜心。”

父亲来了几次电话催我回家，说是院子里的梨熟了，让我摘些带回城里吃，说要不是腿跌伤了，他早送梨进城了。接到父亲这样的电话，我总是支吾着应付他，说等休息时会抽空回家。可心里却想，回家特意摘些梨带回城里，好像城里没有梨似的，回家一趟，时间浪费了不算，那车票钱足够买到几十斤梨。再说，今年的雨水多，梨不甜。因此，我未把回家摘梨的事放在心上，忙自己的事去了。

谁知，中秋节前的一天，父亲瘸着腿突然出现在家门口，身后还背着一个蛇皮袋，像一个行乞的老人。我连忙接过父亲的蛇皮袋，挺沉。父亲跟在我身后，提醒着，说袋里放的是梨，要轻点放，别把梨碰伤了。一听父亲是送梨进城的，我有点没好气地埋怨起来：“爸，您大老远送梨来干什么？腿还未好，至少进城前打个电话，我好去车站接您呀。”父亲遭我一番埋怨，愣住了，良久才说：“你……你们忙，没时间回家摘梨，我总不能看着梨长在树上烂掉呀！再说，中秋节也可用梨敬月。”父亲几乎涨红了脸来表白自己进城送梨的充分理由。

妻回来了，一听说父亲特意送梨进城，她也埋怨起来，但她刚说上几句，就被我使眼色阻止了，不过她还是冷冷地撂下一句：“爸，您以后再这样，我们不管您了。城里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有卖梨的，才3角钱一斤。”父亲被妻的话呛噎得没言语一声，仿佛自己走错了家门。

我和妻的话对父亲有着一种无意的伤害，中午饭他吃得很少。午后，他把那蛇皮袋里的梨一只只取出来，平放在餐桌上，执拗着要回乡下。送父亲去车站的路上，父亲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耷拉着头，一瘸一拐地走在我的前面，我劝他别把儿媳的话放在心上，说她也是为您好。可父亲只是默默地走路，不时地用手抹自己的眼窝。突然，我有一种愧疚的感觉袭上心头，想挽留父亲住下，可他还是倔强地走了。

回到家中，我看到餐桌上一只只青翠的梨，突然，眼前仿佛出现了十几年前父亲和我们忙着栽梨树苗的情景……

正当我沉浸在追忆中，妻子一声“把梨送给邻居吧”惊醒了我，我木然地拒绝说：“不。”随手拿起一只梨，皮也未削，一口咬下去，一股甘泉直涌心田。妻见我如此神情，抢下我的梨，去厨房清洗、削皮。等她把去了皮的雪白的梨递给我，我轻声说：“你也该尝一口，家里的梨真甜!”妻或许听出我的话外之音，也削了一只吃起来。她刚吃一口，便惊讶地说道：“这梨，怎么这么脆甜，市面上很难买到啊!”

父亲送来的梨，美美地喂足了我们今年因多雨而厌吃水果的胃。我心里想着，父亲不知是用何种方法种出如此甜津津的梨的。

一日，我和妻回乡下看望父母，其实是带着一种愧疚，想特意看看父亲。父亲没在，去了屋后的田里，只有母亲在。说起父亲送梨的事，母亲听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今年的梨树呀，你父亲可费神了。他早就从天气预报中听说今年雨水多，一开春，就请人在梨树周围竖起了四根竹篙。待梨树挂果，每逢雨天，他总是扯上塑料布替树遮雨，说是这样长的梨可以原汁原味。他呀，把这棵梨树当作自己的命根子，有虫也不喷洒农药，宁愿自己站在凳子上踮着脚捉虫；施的肥也是农家肥，说是这样的梨才算是绿色食品。”后来，母亲又告诉我：“你爸看着梨一天天长大成熟，他常在嘴边挂着一句话是：人老了，不能为子女做些什么，而子女对我们这么孝顺，唯有这树上的梨，让他们甜甜心。”

听着母亲在一旁不停地讲，我眼中早已湿润起来。走到院中，那梨树旁依然静立着的竹篙，就像一束爱的光柱，那是一种怎样的父爱呀！这时，身旁的妻，轻声地说：“爸的爱，真是细腻而又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