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堂语文课

文/曾颖

我读职业高中家电专业时最大的收获，就是认识了黄老师。

对于我们这些家电专业的学生而言，语文这门课程，颇有点像火锅席上的瓜子，可有可无，无足轻重。但黄老师却告诉大家：“即使你们今后是一个修电视机、收音机的，多知道一点祖先传下来的文字之美，也没有坏处的！”

黄老师上课，通常不看课本。他要讲的课文以及知识点，早已烂熟于心，张口即吟，抬手就写，举手投足间，有一种不容阻断的气韵，即使平常最不喜欢学习的同学，在那抑扬顿挫的诵读和讲解中，也体会到了知识的美感与魅力。黄老师的语文课不啻沙漠中的一片小小绿洲。别人是怎么想的我不敢说，但黄老师之于我，确有再造希望的作用。他是用汉语中最美丽的辞章，为我原以为已堵死的人生开了一扇窗。直到现在，每当我看到一篇好文章，眼里耳里都会浮现出黄老师为我们诵读的场景。

走得最急的，总是最美的时光，一年时间匆匆而过。当度过漫长的暑假来到二年级时，我们发现，我们喜爱的语文课已离开了课程表——那是仅有的证明我们还是中学生的课程啊！那是我们视若偶像的黄老师教的宛如心理学、美学及百科知识库的语文课啊！咋说没就没了？

关于语文课的取消有多种说法，但不管哪一种我们都不满意。于是，我们展开一场抗议活动。为了平息事件，学校特意安排黄老师到我们班上做工作。

黄老师依旧穿着那件我们熟悉的旧衣服，头发和脸上的皱纹似乎更白更深了些。

还是那浑厚的男中音，他说：“同学们，听到你们为挽留语文课……所做的，我感到……万分……荣幸。我很荣幸，你们通过我，看到了文字之美、文化之美。但我的学养有限，只给你们开了一扇小小的窗……不，只算得是一个小小的洞，你们通过这个洞，看到一点一滴的星空与苍穹，那是一个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广袤世界，你们需要继续扩大自己的眼界。这个世界有很多美好的东西，你没有看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也许它就在你眼前、你耳边，但因为你的所知所识有限，不认识而已。一辈子很长，有很多东西需要坚持！即使你是一个修收音机的师傅，知道更多美好，与不知道也是有很大差异的……”

那是黄老师最后一次在讲台上说话，也是我最后一次上语文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