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邦回乡

■ 编剧 曾少祥 赵风凯（执笔）

■ 剧本统筹 盛和煜

时 间

20世纪60年代

地 点

湖南浏阳

人 物

胡耀邦——出场时40多岁。时任团中央第一书记兼湖南省委书记处书记、湘潭地委第一书记

胡耀福——胡耀邦哥哥，农民，出场时50多岁

福嫂——胡耀福之妻，农民，出场时50来岁

米仁义——30多岁，司务长，后为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

胡光保——40多岁，机关食堂大师傅

小李——女，20来岁，机关勤务员

刘团长——40来岁，县剧团团长

汪叔──苍坊大队支部书记

厨师甲乙

干部、农民、群众

【字幕：1962年，时任团中央第一书记的胡耀邦同志，主动申请，下放基层，调查研究，兼职办点。他的这一要求很快得到毛主席、党中央批准。同年11月，耀邦同志回到湖南，担任湖南省委书记处书记，兼任湘潭地委第一书记。并回到了阔别32年的家乡浏阳......

第一场 呷食堂

【浏阳县委机关食堂，墙上有“欢迎首长莅临指导工作”的标语。

【合唱：

桌椅擦得亮，

地面扫得光，

摆起八仙桌，

迎接大首长。

【合唱声中，部分机关干部在十分忙碌地打扫卫生和准备果品……

【合唱后，胡光保携厨师甲乙提鸡鱼肉欢快地上——

胡光保（唱）中央首长今天到，

二厨师（唱）忙坏我浏阳名厨“三把勺”。

（众伴）

蒸炸煎煮手艺巧，

关键时候露几招。（众伴）

胡光保何胖子呃——

厨师甲（唱）哎！

胡光保（唱）黑鸡婆要放莲子桂圆加红枣，

厨师甲晓得啰！

胡光保张条子啊——

厨师乙（唱）在咯里！

胡光保（唱）红烧鲤鱼少不得浏阳豆豉剁辣椒。

所有的蒸菜包给我呃。

二厨师（唱）包给你呃——

三 人（唱）要让那上级领导，眉开眼笑把那大姆指翘。（众伴）

米仁义（提一大罐老酒上）哎，怎么还冇动手？

三 人马上、马上。

米仁义马上马上，我说同志们，你们晓不晓得今天是招待哪位领导？

胡光保（指墙上标语）咯还不晓得，来浏阳办点的胡耀邦啦！

米仁义乱弹琴，一个堂堂的团中央书记，湖南省委书记处书记兼湘潭地委第一书记的名号是由你咯样随随便便大呼小叫的？冇名堂！

二厨师那要叫么子？

米仁义叫么子？要叫胡书记，

二厨师哦。

胡光保切！我和他是老熟人，冒喊他做“九伢子”就算客气的哒。

米仁义我说胡光保同志，怪不得人家喊你光牛皮，吹起牛皮来脸都不红一下。

胡光保米事务长，你晓得胡书记的老家在哪里吧？

米仁义听说是我们浏阳中和公社苍坊的。

胡光保（有些得意地）那你又晓得我是哪里人吧？

厨师甲啊，未必你也是苍坊人？

米仁义（恍然大悟）你真的认得胡书记？

胡光保（故意卖关子）

二厨师哎哟，你快讲噻！

胡光保好，听哒，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字，我和他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只是我的命没得他好，他走大路我过桥，他当大官我掌瓢。（端起桌上桃子）你们看见冇？这是我特意为胡书记准备的，苍坊那边产的桃子，是他细时候最爱呷的。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两个爬到那桃树上去摘桃子——

米仁义（忙打断）好哒好哒，莫吹牛皮哒，你们早点做准备，等下我再来检查！（下）

二厨师哎，未必你真的跟胡书记有蛮熟？胡光保那莫又说我是吹牛皮呐，听哒——

（唱）忆起儿时耀邦他，

不由光保笑哈哈。

我与他，上山捉麻雀，下田抓青蛙。

林间捡茶籽，小溪摸鱼虾。

他聪明又好学，成绩顶呱呱。

刮瘦人又矮，有时还结巴。

冇想到时来运转天地变，

北京做官人人夸。

城里生活好，荤菜放肆呷。

到如今他肯定是身材高又大，体胖如铁塔。

二厨师（唱）身材高又大，体胖如铁塔。

胡光保（唱）走的是威风凛凛的八字步，

说的是这个那个......

四平八稳官场的话，

我又是高兴又激动，

又想马上见到他，又有点子怕。

二厨师你怕什么啰？

胡光保他官太大哒呐。（二厨师大笑）马上做好准备，何胖子，你去拿桂圆红枣！

厨师甲好！

胡光保张条子，你去准备浏阳豆豉。

厨师乙好咧！

【二厨师下，胡光保提鸡鱼欲下，胡耀邦一手持麦杆编织的草帽，一手柱竹棍边看边上——。

胡耀邦（看墙上标语）嗯，咯笔字还要得……（对胡光保）哎，这位大师傅，有什么吃的东西可以填填肚子压压嘈（压嘈：充饥）啵？

胡光保没得。今天有政治任务，食堂都要推迟开餐，你看见冇，咯些鸡鸭鱼肉（指鸡鱼等），你晓得今天要招待哪个不？

胡耀邦招待哪个？

胡光保胡耀邦书记。

胡耀邦（提起鸡放一边）胡耀邦不呷鸡。（又把鱼和肉提起放到一边）胡耀邦不呷鱼，胡耀邦也不呷肉。

胡光保不呷？是没得就不呷吧？有次我在长沙跟胡书记一起呷过一顿饭，他又高又大，又胖又壮，天生一副首长相。在席上他是大鱼大肉连不嫌，大杯小杯只管添。

胡耀邦那不是胡耀邦，那是乌托邦。

胡光保么子邦？听不懂！（端桃子欲下）

胡耀邦哎，慢点！（看桃子）个大，皮薄，肉质偏软，咯是苍坊那边产的桃子？

胡光保哎呀！你这位同志还蛮识货呀。

胡耀邦苍坊人嘛。

胡光保（上下打量胡耀邦）贵姓？

胡耀邦免贵。胡耀邦。

胡光保（大惊失色）啊……你莫乱讲啦，咯号国际玩笑开不得……

胡耀邦如假包换。

胡光保既然不假，那我来问你，苍坊那边有一首细伢子都会唱的山歌，你会唱吗？

胡耀邦你开个头。

胡光保好咧！

（唱）郎在那垅中喊肚嘈，

胡耀邦妹在那园中摘鲜桃。

胡耀邦（接唱）手掰桃树摘桃果，

摘了一双两个，两双四个，三双六个好鲜桃。

铜盆打水，摘了蒂子，洗了毛子，切成片子，

拉成丝子……

胡光保（激动地）没错，没错！是九伢子……不不不，是胡书记咧！胡书记，你好你好！我是上屋场的胡光保，当年我哥哥跟你一起去江西当红军，不记得了？

胡耀邦（叫出声来）哎呀，记起来啦，你就是光牛皮……

胡光保是的咧——

胡耀邦哈哈，几十年哒，你性格一点没变呀，讲起话来还是咯样牛皮翻翻的。

胡光保几十年哒，你也连冇长哒，走路还是咯样朗朗爽爽！胡书记，坐啰！

【二人同笑，坐。

胡耀邦请抽烟。

胡光保好，好。

胡耀邦你是哪年生的？

胡光保民国四年。

胡耀邦1915年，我跟你同年。那你是几月的？

胡光保12月。

胡耀邦我比你还大一个月。你属光字，我是耀字，按辈分，我还要叫你一声“保叔”咧。

胡光保不敢，不敢，折福减寿咧。要是旧社会，我看见你咯样的大官叩头都叩不赢。

胡耀邦哈哈……哎！我哥哥嫂子一家人都还好吧？

胡光保还勉强。过了几年苦日子……

胡耀邦现在全国人民都一样。不过，只要我们上下一条心，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哎，你要是回苍坊，麻烦给我哥哥嫂嫂搭个信，就说我有时间一定会回去看他们。

胡光保好，咯回保证不吹牛皮！信我一定搭到。（二人同笑，米仁义上）

米仁义（生气地）保师傅，保师傅，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坐在这里跟外面的人吹牛皮！

（唱）鸡没杀，肉没蒸，

鲤鱼还活蹦乱跳鼓眼睛。

误了大事难负责，

扣你的薪水还要批评加处分。

【胡光保欲说被胡耀邦拉到一旁。

胡耀邦（接唱）是我刚才下的令，鸡不能杀，肉不准蒸，鲤鱼就让它鼓眼睛。

米仁义（接唱）人不出众貌不惊人刮刮瘦瘦四根筋，

我问你口出狂言是何人？

胡耀邦（接唱）胡是我的姓，耀邦是我名，我本是你们隆重欢迎的一嘉宾。

米仁义先前我以为保师傅是最会吹牛皮的，冇想到今天碰哒一个比他还会吹的，你是胡书记？我怎么没看见地委那台灰不灰白不白，刚一发动就变黑的旧“上海”牌轿车呢？还一脚的烂泥巴，一看就跟我一样嘛！

胡耀邦刚才路上碰到一个妇女要生毛毛，我叫司机把她送到医院去了。

胡光保他真的是胡书记，我打得包票。

米仁义又吹牛皮，咯是好耍的？保师傅，就算胡书记不呷鱼肉，我今天也要搞得把他呷。

胡耀邦（感兴趣地）这又是为什么？

米仁义为什么？俗话说县官不如现管，搞几个好菜为胡书记接风，那是县委张书记交给我的光荣任务，我必须得不折不扣地完成。要是我没接待好，张书记是要处分我的。

胡耀邦哼，他要处分你，我就要处分他。

米仁义（悄悄把胡光保拉到一旁）保师傅，他真的是胡书记？

胡光保真的咧。

小 李（上）胡书记！

胡耀邦小李，有什么事吗？

小 李胡书记，刚才那个妇女一送到医院就生了。

胡耀邦是个伢子还是妹子？

小 李一个妹子。

胡耀邦好啊。我们浏阳又多了一位半边天呀！哈哈……（提起桌上的鲤鱼）小李，麻烦你再跑一趟，把咯条鱼给那位伟大的母亲发发奶。

米仁义哎，胡书记，咯鱼是——

胡耀邦年轻人，你莫急，把你购物的发票给我看看。

米仁义哎！（掏出发票）

胡耀邦（接念）“购生蛋鸡婆一只，重五斤，单价七角八分，计币三块九角整”，“购猪五花肉四斤，单价七角六分，计币三块整”，“购鲤鱼一条，重三斤二两，单价……”哎呀，七七八八算下来炮多块（10多块）钱，是刀都划不脱的。（对米指发票）你念一下咯上边写的是么子？

米仁义（念）备注：招待胡耀邦书记。

胡耀邦好家伙，别人一看发票，一餐饭呷一只五斤的鸡婆，四斤五花肉，三斤多的鱼，那别人就会说了：胡耀邦啊胡耀邦，你真是个好呷鬼哟！

米仁义胡书记，我是事务长，我作检讨。

胡耀邦是啊，现在我们好多的干部是应该反省，应该检讨啊！

【音乐轻起，胡耀邦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草粑粑——

胡耀邦你们看，咯是什么？

众 人草粑粑？

胡耀邦（心情沉重地）是啊。刚才，我路过田头，看见一个骨瘦如柴的小姑娘一边挖野菜，一边在啃草粑粑。三年困难时期，人民群众的生活咯样苦，这大鱼大肉我们呷得下去吗？一个共产党人，只顾自己大呷大喝，对群众的疾苦不闻不问，你们想一想，良心何在，良心何在呀！

胡耀邦同志们呐——

（唱）小女孩啃草粑令人心碎，

一阵阵刺痛好似那锥子锥。

三年来，天灾人祸百姓遭受苦和累，

盼的是干群团结共渡难关心心相随，

盼的是共产党员艰苦自律作表率，盼的是同舟共济有作为。

国家有困难，

百姓在流泪，

你我搞特殊，

群众会心灰。

共产党人艰苦朴素本色永不改，

岂能让吃喝的歪风任意吹。

【众人一一点头。音乐不断……

米仁义胡书记，买回来的货物能退货的我就去退货，退不脱的就交给大食堂。

胡耀邦好，做事干脆，不错。啊，刚才那条鱼算在我的账上。

小 李胡书记,吃饭了还要下乡。

胡耀邦（看一下手表）哟，时间早到哒，呷饭！

胡光保好呐！（敲响挂在树桠上的一块废钢板，高声地）开饭啰——

胡耀邦家门师傅，麻烦你先借我三两饭票，两角钱菜票——

胡光保好好。

胡耀邦哦，还要一个蒸钵，一双筷子。

胡光保喏，蒸钵，筷子！

米仁义同志们，你们都往后面站一点，让胡书记先打饭。

【众人纷纷让队——

胡耀邦哎，不不不！吃饭不分大小，先到为君，后到为臣，按规矩排队。不过，请你们稍微隔我远一点。

众 人那是何解咧？

胡耀邦因为我是个烟鬼，莫呛哒你们！

【众人大笑，胡耀邦排在打饭的队伍中间。

【伴唱：

排队排在窗口外，

一切都按规矩来。

莫道小事不要紧，

涓涓细流汇成海。

【切光。

第二场 借古书

【接近傍晚。农贸市场的墙上用石灰水写着：“东风压倒西风”。

【（农贸市场吆喝声）收摊货，收摊货。快来买收摊货啊.....三分钱的豆腐只卖两分钱了.....收摊货，快来买啊.......

【米仁义挑担萝卜上，找到一处放下箩筐，拿出一本颇有些年份的古籍书，坐在箩筐上摇头晃脑地看起来，慢慢地完全沉入书中……。

【少顷，小李手持风衣寻找胡耀邦上——

小 李（对远处）胡书记——

（唱）胡书记蹲点浏阳数十天，

从早到晚不得闲。

今天瞻仰烈士塔，

明天与村民促膝谈心在火塘边。

老屋未回过，

家人未碰面。

一顿饭扒了几口就放碗，

又来到农贸市场搞调研。

【小李边寻边找，突然发现米仁义。米哥，（见米仁义毫无察觉，上前几步）米事务长同志！

米仁义（听到有人喊，回头）哦，小李！

小 李你看见胡书记冇？（米仁义摇摇头，继续看书）你啊，真是个书呆子！

米仁义（不好意思地）忙里偷闲，忙里偷闲。

小 李（发现筐内萝卜）你怎么下班后来买萝卜？还买这样多？

米仁义嘿！咯里面就大有学问，这收摊的萝卜既便宜又实惠，还能为食堂节省几个钱呀！

小 李哟哟哟！米事务长，咯买萝卜还买出哒学问，了不起！（对米竖起大拇指）

米仁义（自嘲地）嗨，这有么子了不起的嘛！

（唱）搞好了本职工作百事不探，

做一个看看书写写字的活神仙！

小 李你呀！

【胡耀邦推着土车与一老农谈笑风生地上，小李见状忙迎上前。

小 李胡书记，你在打土车子？

胡耀邦我向咯位老人家了解一下农民对农贸市场的看法，也想找找三十几年前打土车子的感觉啊！

老 农咯位干部，我还要赶夜路，先少陪了。

胡耀邦老人家好走。

老 农好的。哦，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搞农贸市场，我们农民欢迎！

胡耀邦好！（老农推车下）

小 李胡书记，起风哒，您把衣服穿上。（音乐轻起）

【胡披风衣，突然发现沉浸在书中的米仁义，忙示意小李不要出声，悄悄地走到米身后偷偷观看米仁义看的书，很书就被其内容所吸引。

【米仁义终有所感，抬头发现了胡耀邦。

米仁义啊，胡书记！

胡耀邦蛮投入嘛！

米仁义胡书记，刚才小李在到处找你。

胡耀邦我晓得了。（看箩筐）买咯多萝卜，放久哒不会烂呀？

米仁义不会不会，呷不完的可以做辣椒萝卜，做插菜子，寒冬腊月食堂里就有菜应急哒。

胡耀邦（赞赏地）哟，米司务长既原则又精明，还会盘算，不错，不错！来，抽一支——

米仁义不会。

胡耀邦好习惯。唉，其实我也晓得吸烟有害健康，可就是戒不掉，你刚才看的是么子书？

米仁义《群书治要》。

胡耀邦好，我估计就是咯本书。

米仁义闲着，读点书混时间。

胡耀邦哎，话不能这样子讲——闲世人之所忙，忙世人之所闲，有闲时间读点书，绝对不是坏事。哎，米事务长，我想跟你打个商量？

米仁义我的大书记呐，你跟我这小小的事务长打什么商量啰？只要你吩咐的事，我一定办到。

胡耀邦把这本书借给我看看，好啵？

米仁义（欲答应，突然反应过来）啊？

（胡光保匆匆上）

胡光保胡书记，你晚饭都还冇呷完啦——

胡耀邦保师傅，莫急。我正跟事务长商量借书的事情。

米仁义（上下打量胡耀邦）胡书记，你真的要借这本《群书治要》？

胡耀邦是啊。

米仁义胡书记，我早听说你在干部中间读书是读得多的，不过这本《群书治要》嘛，呵呵……

胡耀邦你怕我看不懂是吧？米仁义同志，我虽然泥脚杆子出身，冇得什么文化，不过，后来我也自学了一些东西，慢慢看应该是冇得问题吧？

米仁义胡书记，这本书尽是些文言文哩！

胡光保（早就看不下去了）文你的脑壳！胡书记找你借本书，你还七哩八哩！我说米事务长，不要以为你是个高中生就了不起哒！你晓得天有好高地有好厚吧？自己有几斤几两你清白吧？看你这个样子，你还想考胡书记啰？你听过胡书记作报告冇？喷出来的口水泡子都尽文章，淹死你！

米仁义好文不长，好言不多。

胡光保你........

胡耀邦蛮有个性！

胡光保不通人情！

胡耀邦米仁义同志，刚才家门师傅说，你想考考我，是有点这个意思吧？

米仁义不敢。

胡耀邦切磋学问嘛，有么子敢不敢的？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冇难住我，你咯本书就要借给我，不能反悔的哟！

米仁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胡耀邦好，米事务长同志，请出题——

米仁义胡书记同志，请听题——

（唱）何年月《群书治要》编撰成？

你可知编著作者是何人？

胡耀邦（唱）大唐朝贞观五年成书稿，

好谏官魏征等人著此文。

米仁义（唱）唐太宗读此书多有警示，

能不能试举一例来说明？

胡耀邦（插白）“夫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可以载舟，亦可以覆舟。”

胡光保（鼓掌）

（唱）胡书记答得有水平，

我大师傅都听得蛮过瘾。

胡耀邦（唱）这本书内容我只知大概，

蜻蜓掠水不足凭。

是毛主席说过这本书值得读，

我一直心驰神往未能见真容。

只盼着细研深读后再来谈心得，

还望米事务长多通融。

米仁义（意犹未尽）好，那我们换个题目，（随手一指指墙上的石灰字）这个“东风压倒西风”最先是谁说的？又源自哪里？

胡光保咯还不晓得？只要是中国人都晓得！咯是毛主席说的噻！

胡耀邦（笑笑）咯句话出自《红楼梦》、第三卷八十二回里林黛玉讲：“凡家庭之事，不是东风压了西风，就是西风压了东风”。毛主席稍作修改，将“了”字改成了一个“倒”字，以形容当时的国际形势，咯气魄就大不相同了。（感叹地）唉，毛主席的书读得多，咯就是本事呀。米事务长，借书的事不得反悔吧？

米仁义不……不会。（欲把书给胡耀邦又突然收回）慢点——

胡光保反悔哦？

米仁义不是的，不是的！

（唱）米仁义不是反悔人，

这本书是老古董四处难寻。

岁月无情纸已脆，

切记看书莫折角，翻书手要轻，

存放忌潮湿，经常通通风。

千叮咛，万嘱咐——

胡耀邦（唱）叮咛嘱咐我都应承。

阅时保证多爱惜，

完璧归赵请放心。

【米仁义恋恋不舍地将书交给胡耀邦，长叹一声后挑萝卜欲下。

胡耀邦年轻人，借了你一本书就叹咯大的气？

米仁义秀才借书，老虎借猪。

胡耀邦你还是怕我有借无还呀？我看你这个同志，真是有点书呆子气，还有点——

胡光保（插言）宝气！

米仁义随你讲。反正我也不逗领导喜欢！

胡耀邦米仁义同志，“牢骚太盛防肠断”啊！（想想）咯样吧，我向他们建议一下，过几天抽你到文家市去参加农村工作队。

米仁义（大惊）啊？抽我下乡搞工作队？我.....我从来冇搞过农村工作……

胡耀邦诸葛亮出山前带过兵吗？冇带过吧，以后不也是经常打胜仗。堂客们头回临盆也冇生过细伢子吧，以后不也是一生一个蛮顺畅。没经验可以在实践中学嘛。

米仁义（不大高兴地）我搞事务长搞得蛮好的，怎么要我下乡啰？我晓得了，肯定是为刚才借书的事得罪哒你！

胡耀邦乱讲。你是不是共产党员呐？

米仁义不是。写过好几封申请，上面说我走白专道路，冇批。

胡耀邦那你还是干部嘛，一样的，如果组织决定了，就不要讲价钱。

米仁义哎哟，胡书记……

胡耀邦不跟你多讲了，咯样的好书我必须先睹为快。

【胡耀邦迫不及待地坐到地上认真看书。【胡光保把一时不知所措的米仁义拉到一边。

胡光保好啦，兑现哒吧？我说你呀，不碰钉子就不晓得颈跟是豆腐刀是铁。我的米事务长呃——

（唱）说你是“书包子”硬是真，

大领导要借书，

你不识时务、不识抬举、

摆起架子难通融。

更无聊你还要出题考书记，

你叫他堂堂面子何处存？

轻轻一句话，你下乡去支农，

天天蹲在田里头，

又脏又累泥一身。

自己种的苦果自己吃，

如今你肯定悔不赢。

（对胡耀邦）胡书记，来来来，莫理这书包子，我们吃饭去。

胡耀邦有书看，肚子都不嘈哒，好书当得饭呀。（欲下）

米仁义（懊恼地）慢点。胡书记，还有个手续。

胡耀邦还有什么手续啊？

米仁义请你打张借条。

胡耀邦（苦笑）哎哟，咯样不信任我？太没面子哒。

米仁义咯样宝贵的东西借给你，打张借条是天经地义。

胡耀邦对，对。

胡光保（大怒）呃！你一本破书值几个钱啰？胡书记在北京是团中央书记，在省里是书记处书记，在湘潭还是地委第一书记，三个咯大的书记你总得给一个书记的面子吧？胡书记，莫理咯号书包子，他有点神经病。走——

胡耀邦哎，老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写张借条是应该的。（掏笔纸写借条）今借到米仁义同志《群书治要》一本，括号，清宣统元年刊印版，括回来。保证爱惜书籍，损坏照价赔偿。空口无凭，立字为据。立据人，胡耀邦。1962元11月29日。你看，这样写要得啵？

【米仁米接过借条，准备挑萝卜时，突然又把扁担一放。

米仁义保师傅，你把咯担萝卜挑到食堂去。（欲下）

胡光保我？那你到哪里去？咯是你事务长的事啦——

米仁义事务长就要撤职哒，我将是农村工作队员，作好准备下乡去。（下）

胡光保（生气地）米仁义，你有什么虚火莫冲哒我来发呀——你不挑啊？那我也不挑！你杀了我我也不挑！

胡耀邦哎哟哟，你讲话跟打雷一样，我怎么看得书进？好，你们都不挑我来挑——

胡光保（夺过扁担）咯个书呆子真是一身臭脾气。胡书记，你呀，是要狠狠整他一顿，让他到乡下去吃点苦，累死他！

胡耀邦（大笑）我整他做么子，我还想培养他呐！咯个同志是有点书呆子气，但用辨法来看，他有文化，还爱动脑筋。（指萝卜）你看，一担萝卜他都要考虑如何节约成本，如何度过季节荒，咯样的干部很不错啊！还有，性格直爽，想什么说什么，不吐不快，不讨好卖乖，这点很对我的脾气啊！要他参加农村工作队，不是整他，是为了让他经受锻炼，今后更好地用他呀——

胡光保（呆了）哎哟，我的个胡书记呐，别人说宰相肚里能撑船，你那肚里硬是跑得火车啊！

胡耀邦跑么子火车啰，我们先洗萝卜，切萝卜去——

【伴唱：

又打借条又出题，

古书借来不容易。

看人还须辩证法，

莫怪书生倔脾气。

【切光。

第三场 看大戏

【县城十字路口。显眼处挂一水牌，上书“浏阳县花鼓戏剧团”今晚演出《胡大回门》，售票窗口挂“满座”告示牌。

【一拨男女群众涌上舞台争看水牌，人声鼎沸。

群众甲（挤到售票窗口）买票，买票咧！

售票员对不起，冇票哒！（指告示牌）

群 众（看）啊？满座！

群众乙哦式搞的啰！

群众丙我也不晓得啊！

群众丁老倌子哎，又来晚哒！

群众卯就是你拖拖拉拉！

群众丁我晓得会冇得票，所以我就带哒板凳啦！

众 人（唱）县里剧团唱大戏，

卖票窗口人挤挤。

群众甲（唱）就是戏票都抢光，

群众乙（唱）我就买张站票站在角落里。

群众丙（唱）我爬墙也要进戏院。

群众丁（唱）我自带板凳当座椅。

众 人（唱）不是浏阳人爱热闹，就喜欢这土生土长的花鼓戏！

群众甲（对众人）还站在这里搞什么啰？搞票去啦——

群众乙（边追边喊）给我留个地方——

【众人雀跃下。胡耀邦上。

胡耀邦（看售票窗口挂出的告示，念）《胡大回门》，满座。

【满头大汗的小李持戏票上。

小 李胡书记！

胡耀邦小李，票买到了吗？

小 李买到了买到了，真的不容易咧——

（唱）售票窗口人挤人，

又不排队乱哄哄。

我挤哒几次挤不进。

只好赶紧走“后门”。

说您爱看花鼓戏，

刘团长急得汗淋淋。

找一老戏迷讲好话，

一张好票到手中。

胡耀邦戏票给钱冇？

小 李开始，刘团长死活都不肯要钱。我晓得您的规矩，不收钱就绝对不会接票，就硬是霸蛮把钱塞给他了。

胡耀邦做得好，首先给予表扬。不过开后门去买票还是要批评。等一下把咯张好票退给那位老戏迷，我们买张站票在后面看。

【小李欲下，几个群众跟在拿水牌的刘团长身后吵吵嚷嚷地上——

群众甲团长，怎么突然要换戏呐？

群众乙这海报上贴的是《胡大回门》啦！

群 众是啰！

群众丁团长，我买的是《胡大回门》的票，何解换成《喜荣归》哒啰？

群 众是啰！

群众丙这眼睛一眨鸡变鸭，说换就换了？

群 众是啰，是啰，是啰。

刘团长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刚刚才接到通知，说今天晚上有重要首长来看戏。

群 众什么重要首长？

团 长为了首长的人身安全，咯属于保密范围，所以不能透露。

胡耀邦是胡耀邦要来看戏吧？

团 长你何解晓得的？

胡耀邦哦，哦，我猜的。我就不懂，为什么胡耀邦来看戏就要换戏？

团 长看你咯位同志也像个干部，何解咯点政治敏感都冇得。你晓得《胡大回门》讲的什么内容？

胡耀邦听说是一个蠢宝男人跟一个聪明堂客回娘家，出尽哒洋相。是的吧？

团 长冇错。胡大姓胡，耀邦书记也姓胡。胡大是到岳老子屋里吃回门酒，耀邦书记是当了领导回乡任职。耀邦书记会不会想，剧团搞个咯号戏给我看，是不是在指桑骂槐，讽刺我也是个蠢宝？

胡耀邦哈哈哈……你想得蛮多，你还想得蛮远。花鼓戏有好多出，何解独独要换《喜荣归》咧？

团 长咯你就不晓得哒，《喜荣归》讲的是书生赵庭玉中哒状元衣锦还乡的故事，如今耀邦书记也是当了大官回故乡任职，既切题又喜庆。耀邦书记看哒，心里一定会高兴的！

胡耀邦唉，胡耀邦是高兴，可人民群众不高兴啊。他们花钱买票是来看《胡大回门》的，你一句“有首长来看戏”就把戏给改了，这是对他们的不尊重，侵犯了他们的权益，要不得呀。现在一些同志，就是替领导想得多，为群众想得少。（过去将新牌取下仍将旧牌挂上）

团 长呃，呃，你是哪个？

胡光耀我就是胡耀邦！团长同志——

（唱）我和胡大虽是家门，

却不知隔了多少代，间了好多层。

蠢宝与我不搭界，

状元和我也无亲。

群众意愿要多看重，

切不可长官意志最为尊。

《喜荣归》今晚不要演，

让群众笑笑呵呵就看《胡大回门》

（众人齐鼓掌）。

刘团长，我还提个建议，今晚再卖点站票，一能满足群众的要求，二又能为剧团增加点收入。

团 长好。（对内喊）毛伢子，通知售票处卖站票，再叫剧团的人都到咯里来，请胡书记作指示。

胡耀邦哎，哪里有那么多指示。你们爱看花鼓戏，我也爱看花鼓戏。因为，花鼓戏是我们浏阳的特产。当然，还有龙灯、狮子、蚌壳灯等好多的民间艺术。在我们南乡，还有一种老老少少都会耍的“板凳龙”，你们耍过吗？一头扎龙头，一头扎龙尾，耍起来特别带劲。

刘团长胡书记，你耍过啊？

胡耀邦你不信？（童心大发）好，看我的——

【拿过一观众手中的板凳，开始耍“板凳龙”……

【群众纷纷帮着念锣鼓点子，叫好助威……

胡耀邦（突然大喊）哎呀，搞不下去哒！刘

团长，快来两个帮手啦！

刘团长来哒——

【在众人大笑声、掌声与叫好声中，胡耀邦与众同舞“板凳龙”……

【伴唱：

当街舞起板凳龙，

十里八乡沐春风。

欢声笑语气象好，

干群一家乐融融！

【切光。

第四场 拒礼物

【机关食堂。

【胡光保在磨菜刀，胡耀邦在饭桌上写材料，小李匆匆上。

小 李哟，胡书记，你怎么在饭桌上写文章？

胡光保他呀，一边扒饭，一边扒格子。

胡耀邦前天我到船仓公社，那边旱情十分严重，我正向省里作紧急汇报。

小 李你可以叫秘书或者我帮你写嘛！

胡耀邦哎，你们的字写得比我的好，但我自己调查的自己写，就会更准确、更真实。（实感有点困乏，忙去掏烟……发现自己烟已抽完，走到胡光保跟前，伸出手）

胡光保（抬头）胡书记，搞么子？

胡耀邦跟家门师傅讨根烟呷。

胡光保烟？那我就只有喇叭筒啦。

胡耀邦喇叭筒就喇叭筒，正好我也想尝尝你

自己种的烟叶味道。

胡光保好！

【小李端茶上。

胡耀邦（对小李）哎，前天你去了文家市。听说当地干部群众对米仁义反映不错？

小 李哦，反映好得很——

（唱）对米哥当地反映都不错，

齐夸他博学多才懂得多。

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

办事扎实不啰嗦。

抗大旱身先士卒前头走，

从早起一直干到日头落。

开渠道冒险救人蛮勇敢，

感人的事迹讲了几皮箩。

【米仁义头扎绷带手缠纱布上。

胡光保（指内）哎，哎——说曹操曹操到，（喊）米事务长——

【胡耀邦赶紧迎上去，扶米仁义坐下。

米仁义保师傅，胡书记。

胡耀邦小米，脑壳上的伤不严重吧？

米仁义谢谢胡书记的关心，没事，没事。

胡耀邦还是要多多休息，多多休息。（拿出书双手递给米仁义）咯本《群书治要》我看完哒，收获不细。真羡慕你有本咯样的好书。现在请检查一下，有什么损坏的地方冇。

米仁义（有点点言不由衷地）咯就算了吧……不要检查了……

胡耀邦俗话说，接钱不数，去了一壶酒，该检查还得检查，你不要客气。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

米仁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非常认真地仔细检查书本）

胡耀邦没问题吧？

米仁义没问题，没问题。

胡耀邦那就物归原主了，谢谢。

米仁义（猛地想起）哦！胡书记，您的借条我冇带在身上——

胡耀邦没关系。我不怕你再问我要，因为我有证人。小米，这大半年你在农村工作队，有些么子收获？

米仁义有啊，我看目前农村战胜困难最关键的有两条，第一是党的政策要对头。第二是我们干部要永远和农民站在一起。

胡耀邦说得好，看问题很准确，蛮深刻，不错不错。

米仁义胡书记，这几天抗旱正紧张，不晓得县委喊我回来有么子事？

胡耀邦喊你回来总归有事嘛。

小 李对了，米哥，县委组织部的赵科长一直在办公室等你，叫你一回来就去找他。

米仁义啊？（站起身）胡书记，那我就先过去了。

胡耀邦好的，好的。

【米仁义下。

小 李（发现书还在桌上）哎，你的书……

胡耀邦算了，等他回来再给他。（拿过书）真是本好书啊，可惜时间紧,来不及细读。

小 李那您就多借几天嘛!

胡耀邦（叹口气）唉，算哒，莫搞得他心里不舒服……

【米仁义上。

米仁义（唱）组织上刚才宣布了新任命，

任命我为县政府办副主任。

分管机关事务与财务，

这副担子可不轻。

我脚有点晃，脑壳有点晕，

搞了半天回不过神……

回想起原来自命清高，仰起脑壳走路，

不由得又是惭愧又心惊！

多亏了参加工作队受锻炼，

摸爬滚打在农村。

才晓得三担牛屎六箢箕，

实事求是是根本。

不能辜负组织信任和培养，

又该如何表达对耀邦同志的感激之情？

胡光保哎呀！米司务长，看你这样子，跟喝醉酒一样，冇事吧？

米仁义没事，没事……

小 李不，有事，肯定有事，而且是好事！米哥，对吧？

米仁义（有些不好意思，笑）对，对……

胡光保么子好事？

小 李米哥提拔了，县政府办副主任。

胡光保你怎么晓得的？

小 李前些天上面还来了解情况，收集过群众意见。

胡光保哎哟，那这是大喜事呐！米司务长，啊，米主任，呷糖呐！

米仁义是要呷糖，是要呷糖！

胡光保拿钱来沙！

米仁义好，拿钱，拿钱……（在自己身上摸索）

【小李和胡光保也跑上去，嬉闹着在他身上掏钱。

小 李一张五角的。

胡光保一张两角的。你自己说是买五角钱的糖——？

小 李还是买两角钱的糖？

胡耀邦（已写完报告，放下笔，笑着）我替他当家，就买两角钱糖粒子，意思意思。

小 李要得。

胡光保要是要得，不过，米主任呐！胡书记这样关心你，未必你用这几粒糖粒子就把他打发哒？

米仁义不不……（鼓足勇气）胡书记，你对我的关照……（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真的好感激的……

胡耀邦（没听清）他说么子？

胡光保他好像是讲，谢谢你对他的关照。米主任，你口里含哒烧萝卜样的啰？大点声音啊。

胡耀邦小米同志，你说要谢谢我？

米仁义是……是的……（不好意思地）胡书记……我这个人只晓得看书、做事，不.....不会讲话咧！

胡耀邦（笑）好文不长，好言不多嘛。不过你错哒，要你当县政府办副主任，跟我胡耀邦没半点关系，那是县委的集体决定。

米仁义我……心里清白……（拿起《群书治要》）我晓得您好喜欢这本书，要不嫌弃就……就……

胡光保哎呀，米主任呐，你要感谢胡书记是吧？那你也要买点贵重点的礼物噻！比如两条“大前门”香烟呐，或者一对“浏阳河”小曲呐！一本咯号破书值几个钱啰？

胡耀邦家门师傅呐，你这叫有眼不识金镶玉！咯本书的价值就比么子“大前门”，“浏阳河”贵多哒，我几个月的工资都买不来啊！小米同志，这本书我真的很喜欢，但，君子不夺人所爱！

米仁义胡书记，我真的不知怎么表达对您的感激……

胡耀邦那就好好工作！

米仁义胡书记……

胡耀邦（严肃地）不要再讲哒，再讲，我们之间革命同志的关系就会变味！

米仁义（震撼，紧紧握住胡耀邦的手）耀邦

同志……

【伴唱：

一句关系会变味，

心头至今响惊雷。

但愿为官皆如此，

风清气正吐芳菲！

【切光。

第五场 回老屋

【苍坊大队胡耀福家堂屋。屋外有一老井和一株桠虬色褐的老石榴树。

【胡耀福夫妇正在忙碌的准备和穿戴打扮，大门外一群村姑村嫂在偷看……

福 嫂（唱）人逢喜事精神爽，

老弟今天回苍坊。

胡耀福（唱）喜得我一个晚上睡不着觉，

数着星星到天光。

福 嫂（唱）堂前屋后扫了一遍又一遍。

胡耀福（唱）桌椅板凳擦得亮堂堂。

福 嫂（唱）解下邋遢的围裙子，

换上出客的新衣裳。

胡耀福（唱）快莫讲是新衣裳，

那是三年前的旧衣服，

你洗了又洗把米汤浆。

（唱）舍不得用的马头肥皂把脸洗，

胡耀福（唱）洗得脸上泛红光。

福 嫂（唱）几滴菜油抹在头发上，

胡耀福（唱）那蜜蜂子以为是菜花香。

【众村姑村嫂一下涌进堂屋——

众 人（唱）你们去文家市接书记。好像一对穿戴一新的新娘和新郎。

福 嫂（插白）那又怎么样呐？

（唱）不穿得客客气气接老弟，我两公婆的脸面会丢光。

众 人（唱）对对对，今天胡书记回故里，

我们乡里乡亲都沾光。

乡邻甲胡书记几十年冇回来哒，你们要准备用扮桶装礼物啦。

乡邻乙对对对，那北京带回的，湘潭带来的人参燕窝只怕会起堆。

乡邻丙那只怕还有一个蛮大的包封。

众乡邻没错没错。

福 嫂（得意地）嘿嘿，大包封不敢讲，咯两三百块钱那是块铁。

乡邻丁对！那是钉子钉铁。哎，我们可不可以向胡书记提点小要求呢？

胡耀福这个嘛……乡里乡亲的，冇问题，大家只管提，只管提……

乡邻丁（唱）我家狗伢子想到县城去读书。

乡邻丙（唱）求公社退还给我一分二厘自留地。

乡邻乙（唱）我堂客得了个怪病诊不好。

乡邻甲（唱）我女婿他好吃懒做尽“调馊皮”。

汪 叔乱弹琴！坐好，听哒！

（唱）胡书记好不容易回到故里走亲戚，

哪管你这些七里八里一堆鸡毛蒜皮。

解决问题抓重点，

今天只准提两件事：

第一件这旱情蛮严重，

求书记搞一台抗旱的抽水机。

第二件胡家老屋早就该翻修，

请他支持批准签个字。

其余的事情就不麻烦他，

哪个不听我就不客气！

众乡邻（哄然）要得，要得！

胡耀福支书呀，翻修老屋，圆了我几十年心愿啊！

汪 叔是嘛，你这老屋，过风漏雨，早就住不得人哒！胡书记来了，看到他老哥老嫂住得咯样，心里也过不得想……

胡耀福可是这钱……

汪 叔公社出。胡书记为家乡人民争了这么大的面子，家乡人民也要给他争面子嘛！只是，福哥福嫂，到时候你们要帮忙敲敲边鼓哩！

公婆俩没问题，没问题！

汪 叔不啰嗦哒，接胡书记去！

众乡邻（齐声）接胡书记去——

胡耀福婆婆子，等下子我啰！

福 嫂快点啰！【胡耀福夫妇与众乡邻兴冲冲下场。【少顷，音乐轻起，胡耀邦一手柱一竹棍从后山的另一方向上，环顾四周与老屋，心境难平——

胡耀邦（感叹地）回来了，回来了——

（唱）旧时景物依然在，

故园三十二年前，

还是昔日石榴树，

还是孩时清水泉。

脚下的麻石路依稀可见，

儿时的我沿着它跑到学堂前，

浏阳河啊我的故乡，

我又回到你的身边。

【胡耀邦走到堂屋的祖宗牌位下深深鞠躬，胡耀福夫妇上——

胡耀福你是——？

【胡耀邦转身，六目相对，都一时半天说不出话来，空气似顿时凝固……

【远处山上有人在喊山歌，歌声苍凉……

胡耀福……你，回来哒？

胡耀邦回来哒！

福 嫂你，终于回来哒？

【福嫂突然忍不住大哭起来，胡耀福也低头拭泪。

胡耀邦哥哥嫂嫂莫哭，我不是已经回来哒！

胡耀福好，好，回来哒就好……

【众村民及米仁义、小李、胡光保等拥上。

米仁义胡书记回来哒，是天大的喜事嘛，不要哭啰。

胡光保没哭咧，是激动，是开心。

小 李（将一个布袋递给福嫂）两位老人家，这是胡书记的一点心意……

【众顿时将目光集中到布袋上，后面的人还往前探头。

胡耀邦（打开布袋）嫂子，咯是我那个堂客李昭给你扯的“卡其布”，好做一件新衣服。咯是给哥哥治风湿病的一对“国公酒”（又从口袋中掏出十块钱）嫂子，咯十块钱给你买点油盐。

【所有的人都有点失望。

胡耀邦哎呀，都站着搞么子嘛？坐，坐。来，抽烟，抽烟！

【众人纷纷坐下，胡耀邦给乡亲们一一发烟。

乡邻甲胡书记呐，我有一件事情搞不明白？

胡耀邦么子事搞不明白？

乡邻甲你在北京当那么大的官，何式跟我们一样，还是咯黄皮刮瘦的啰？

【众一下子都笑了，气氛活跃起来。

胡耀邦（也笑了）嘿嘿，也许是呷肉不长肉。这样啊，在座的有认得我的，也有不认得的，那我就先自报家门啰——

（唱）我的大号胡耀邦，

今年整整四十七，

小名叫作九伢子，

长大牙齿掉两粒。

十四岁当了红小鬼，

一直跟着毛主席。

汪 叔（唱）上井冈，到延安，进北京，回故里。

米仁义（唱）一路上风风雨雨都经历。

胡光保（唱）现在是几个书记一肩挑，比浏阳的官要大几级。

胡耀邦光牛皮，你又在吹牛皮了！

胡光保我没吹牛皮咧！

胡耀邦（唱）我没为家乡做贡献，

愧对苍坊和邻里。

多年来你们对我家多关照，

我这里深深鞠躬表谢意。

【胡耀邦站起向众人鞠躬。汪叔趁机碰碰福嫂，示意她提要求。

福 嫂老弟呀，我跟你家老兄呢，也想感谢乡亲们，只可惜能力有限，村里的事帮不上一点忙。

胡耀邦村里有什么事需要帮忙的？

胡耀福要帮忙的事多，你一回来就好办哒。

胡耀邦具体地讲呢？

汪 叔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搞一台抽水机，帮助我们抗旱。

胡耀邦啊……现在全县，全地区的旱情都蛮严重，要调配一台抽水机过来，不好办哩。

汪 叔胡书记，老天久不下雨，田里干得冒黑烟，如果还拖几天，我们村上的水稻只怕就要绝收了！

胡耀邦哦……咯样吧……米副主任！

米仁义哎。

胡耀邦你给地区农机局周局长打个电话，就讲我和他打个商量，请他想想办法，调一台抽水机到苍坊来救急，好啵？

米仁义好的。汪叔，你们大队部电话在哪里？

汪 叔冬妹子，你领米主任去大队部打电话。

【一个妹子答应着，领米仁义下。

【乡亲们都很高兴，几个乡邻冲福哥福嫂竖起大拇指。

汪 叔胡书记，还有一件事情……

胡耀邦还有什么事，我恐怕都帮不上忙哒。

汪 叔不要你帮忙，只要你点下头？

胡耀邦啊？

汪 叔（示意）福哥……

胡耀福是咯样的，老弟呀，我们家这个老屋呢，你看，过风漏雨的，早就住不得人了……

胡耀邦（打量老屋）苦了老哥老嫂……

福 嫂乘着你回来，我们想把老屋翻修一下。

胡耀邦啊，我晓得哒……老哥老嫂，我虽然工作这么多年，但抽烟买书，钱没攒几个！咯样吧，我回头和李昭商量一下，要她尽量多寄点过来，好不好？

胡耀福老弟你误会哒，这个钱不要你出。

胡耀邦不要我出？哪个出？

汪 叔公社出！

胡耀邦（一下子跳起来）公社出？我胡耀邦家翻修老屋，关人民公社什么事？公社出？

汪 叔胡书记，你莫激动，听我慢慢讲啰……

胡耀邦不激动？不激动就不是我胡耀邦！慢慢讲？讲么子？讲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衣锦荣归光宗耀祖？讲封建主义腐朽文化那一套，我不听，一个字也不听！

胡耀福人家好心好意……

胡耀邦好心好意害死人！

福 嫂（猛然站起）九伢子呐，话莫讲得那么难听！冇得哪个想害你！

胡耀福（也站起身）修个老屋，你讲起那样多。你，你还有点良心吗？算哒，今天只当你冇回来过，从今往后，你做你的大官，我们当我们的泥腿杆子。水牛角，黄牛角，各顾各！

胡耀邦（愣住）老哥老嫂？

哥 嫂莫喊我！

福 嫂（唱）几十年盼星星盼月亮，

盼回来你不许翻修这老屋场！

明知这老屋难住人，

你就眼睁睁看着哥嫂凄风苦雨度时光？

胡耀福（唱）眼睁睁看着哥嫂凄风苦雨度时光，

九伢子你手摸胸膛想一想，你的良心在何方！

难道说血脉亲情你就一点也不讲？

难道说昔日的兄弟情义你真的全忘光？

胡耀邦（眼眶湿了，唱）

听哥嫂提起了血脉亲情，

胡耀邦不由得泪湿眼眶。

哥嫂待我的情义天高地厚，

九伢子刻骨铭心不敢忘。

曾记得家贫寒难供两个读书的崽，

哥哥你选择了种田让我上学堂；

放学后我油灯下做功课，

嫂嫂隔壁剁猪草她不敢出声响；

刮风下雪路难行，

哥哥把我背肩上；

煨一个红薯也要分两半，

嫂嫂她从不独自尝；

有一晚我突然高烧人昏迷，

哥哥你深夜抓药摔伤在山涧旁……

【众皆拭泪。

【福嫂哭出声来……

胡耀邦（唱）血脉亲情不敢忘，

更难忘哥嫂支持我革命往事一桩桩 ：

那一年秋收起义烈火旺，

毛主席率队伍来到文家市小镇上。

里仁小学作演讲，

12岁的我趴在墙头，一字一句，听得心里敞敞亮……

【音乐澎湃，响起毛泽东的声音：

“我们这颗革命的小石子，一定能打破蒋介石的大水缸！”……

胡耀邦（唱）一颗火种播心上，

14岁我投奔红军上井冈。

胡耀福（唱）那一晚星光黯淡夜气冷，

我和你嫂嫂送你到村口小路旁。

福 嫂（唱）连夜赶做的衣物背身上，

一遍遍叮嘱牵肚又挂肠。

胡耀福（唱）家中的事情你放心，

我会勤扒苦做侍奉爹娘；

福 嫂（唱）战场上子弹冇长眼，

我祈求菩萨保佑烧高香。

哥 嫂（唱）此去路途千万里，

革命成功你要早早回故乡……

【音乐不绝如缕……

胡耀邦（唱）此去征途千万里，

百战之身回故乡。

党把重担交给我，

不是为一家一户享安康。

（拉过胡光保）

他哥哥与我一起上井冈，

反“围剿”牺牲在赣水旁。

他父母年迈房子破，

怎么没人要帮他翻修老屋场？

数一数浏阳有多少英烈谱，

难道他们是为了荣耀家氏建祠堂？

我的哥嫂呀！

且不说三年自然灾害刚度过，

共和国迫切需要休养生息好好疗伤

你只看身边有多少百姓肚子还吃不饱

你看看有多少乡亲还住着破瓦烂房

倘若我以权谋私，动用公款修老屋

你就不怕让人戳脊梁？

【众震撼。

胡耀邦（唱）刚才哥哥要我手摸胸膛想一想，

问我良心在何方？

哥哥呀！

带领群众，艰苦奋斗，

实现共产主义的伟大理想！

仰不愧于天，

俯不怍于地，

共产党人的良心，

心心念念都在人民身上！

【伴唱：仰不愧于天，

俯不怍于地，

共产党人的良心，

心心念念都在人民身上！

【音乐澎湃。

──剧终

（演出单位：长沙市花鼓戏保护传承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