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手术刀给病人生的希望——访原舟山医院院长、胸心外科专家 张永奎

⊙文/本刊记者 程石江整理

当医生是张永奎从小的志向。

在张永奎小时候，家乡六横岛上有位有名的外科医生叫王岩，他抢救了很多病人，可以说，由于他的影响在张永奎心中种下了医生梦。加之他看到了海岛医疗条件差，很多危重病人不能得到很好的救治。两方原因相结合，使张永奎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学医，报考了浙江医科大学。

1976年毕业，张永奎被分配到了浙江舟山医院，斩钉截铁要当一位优秀的外科医生。当时的舟山医院医疗条件差，医护人员非常少，不到200人，和现在的近1200人无法相比。而且当时医生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情况，特别是年轻的外科医生严重缺乏。在张永奎报到之前，舟山医院仅有一名年轻的外科医生。

张永奎步入外科之路后，一心想成为一名出色的外科医生。担任住院医生的十年，是他职业生涯的第一阶段，做到“三省吾身”，也是张永奎作为医生的基本准则。为了使自己更快地掌握知识积累经验，采用自我鞭策的方法，张永奎经常问自己三个问题：怎么样？为什么？怎么办？

张永奎常问自己病人怎么样了，就会时刻去照看病人，周六周日也不例外；常问自己病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病症，就会去动脑筋；常问自己怎么办，就会主动去请教书本、请教老师，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下定决心学胸外科

在张永奎当住院医生的十年，舟山医院外科一直是大外科概念，融合了普外科、脑外科、骨科等，但没有胸外科，因胸外科是危重难、高大尚的学科，那时候一旦遇到胸外科病人就束手无策，只能转到上级医院或者放弃诊治，对海岛老百姓带来极大不便。

在张永奎还处于实习期时，见到过一个病人，胸部受到外伤导致血管破裂引发大出血，但是当时医院里没有胸外科医生无力抢救，就眼睁睁地看着这名病人去世了。

还有一位病人患了食道癌，就是食管里面长了肿瘤，虽然很饿但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张永奎现在还记得他在去世前一直叫着“饿死了，饿死了”。

对于一名医生，看着病人在自己的眼前死去，张永奎感到纠结、痛心，各种滋味百转千回，但更多的是恨，非常恨，恨自己没有能力去抢救治疗这些病人。

当时张永奎就坚定决心，一定要当一名胸外科医生，为医院建立胸外科。

在张永奎医大毕业三年后，医院领导第一次申请推荐张永奎到杭州去进修胸外科，但因年资太低没有得到接受医院的同意，因为按照要求，胸外科的医生必须要有五年以上的从医经验。但是张永奎没有气馁，经过努力。1983年，张永奎参加了南京军区胸外科学习班，1985年，他终于如愿前往浙医二院胸外科进修。

创下心胸外科多台手术“第一”

从上级医院进修一年回来后，舟山医院第一例肺癌手术和第一例食管癌手术，都是张永奎做的。

第一例食管癌手术病人是一位60多岁的男性，和之前的食管癌病人一样，也是吃不下饭。但和之前病人不一样的是，张永奎不用再望着他无能为力。张永奎在患者的颈部、胸部、腹部各开一个切口，将他的食管切除，胃部拉上去，用胃代替了他的食管。

张永奎的第一例肺癌手术不仅为病人做了全肺切除手术，还进行了淋巴结清扫。

在86年开展胸部手术后，当时舟山医院也仅有张永奎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胸外科医生。病人做完手术当天晚上，张永奎都在他们病房寸步不离，随时关注他们的动态，直到第二天他们苏醒。他们恢复意识的那一刻，张永奎所有的疲倦都被无限的兴奋所取代。

虽然在胸外科上已经有所成绩，但是张永奎依然没有掌握心脏手术的技术。十年后的1996年，张永奎带领团队再次前往上海胸科医院进修，这次主修心脏手术。回来之后马上进行了三个心脏手术，一个8岁的小女孩，两个年轻小伙子。

海岛医院能做这样的手术非常了不起，张永奎记得还有外地的医生嘲笑说：“舟山这么小的地方，谁能做心脏手术？不可能的！”有人说不可能，固执的张永奎偏要让它成为可能。张永奎忘不了1996年9月25日，当8岁的小女孩被推进手术室，第一例海岛医院心脏手术开始了。

小女孩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不动手术，随着年龄增大，心力衰竭，她年轻的生命就会枯萎。这台手术由张永奎主刀，为了让家属放心，特别请了上海的医生来坐镇保驾，当手术结束的那一刻，上海的医生翘起了大拇指，对张永奎说：“你可以的。”后来，心脏手术成为常态化。还有外地（武义县）一个类似的小朋友先天性心脏病专门过来这里找张永奎手术治疗。

这个小女孩后来恢复的很好，考上大学了特意将好消息告诉了张永奎。

印象最深的三“对”人

张永奎的从医生涯中，有三“对”人让他印象特别深刻。

第一对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一位屠夫和一人发生争执，被人从背后刺了一刀，那把刀深深地嵌在屠夫的背上，他是趴在门板上、一路流着血被抬进医院的。

进了手术室，张永奎用力拔也只拔出了刀柄，后来还是两个人合力用老虎钳才把刀给拔了出来。

手术很成功，救了这个屠夫一命的同时，张永奎也救了那个砍人的人，至少他受到的刑法不会是死刑。

第二对是学校的学生，在食堂排队吃饭时发生了冲突，一位学生捅了另一个学生一刀，捅破了肺，送来时心脏已经停了，张永奎把孩子从死神地方夺了回来。

后来，捅人的孩子的父母特意从台州赶来致谢，他们知道，病床上的孩子活了相当于也救了自己孩子一命。

第三对还是因为吵架发生的冲突，一个船员在心脏的部位被捅了一刀，心脏及血管都被捅破了。这个人也是运气好，当时正好是吃饭的时候，张永奎和他的学生决定趁这个时间先去急诊室看看，当时就看到了这个病人。

他因为外面出血不严重，（心脏血管破裂心包填塞）若不是胸外科医生，还真看不出问题的严重性。张永奎当即将他送手术室，手术中，病人的心脏停了42分钟，张永奎就进行心脏按压整整42分钟，一边按压一边补洞。

按压到30分钟时，麻醉医生说没有希望了。张永奎说：“他还年轻，心脏质量好，我们再坚持一下。”当按摩到42分钟，心脏重新跳动的那一刻，张永奎真的高兴到不知道怎么用言语表达。手术后两个小时，病人就苏醒了。

上手术台时全身心投入，下了手术台没吃午饭又饿又渴，张永奎感到所有的累劲都上来了。

张永奎一天最多的时候动过五台手术；最长的一次手术时间长达10个小时。那是为一个19岁的河南小伙子做心脏手术，他的问题严重到上海、杭州的医生会诊后，都推掉了。家属对张永奎说：“张医生，这个手术你来开，无论结果怎么样，我们都能接受。”整整十个小时，手术成功了。小伙子现在已经30多岁了，成家立业，现在还时常来看医院胸外科医生。

探寻从不止步

21世纪的外科手术，是微创手术的时代。对于胸腔镜的探索，张永奎从1995年就开始了，就全省范围来说，这种眼光都是比较早的。舟山第一例胸腔镜切肺微创手术是张永奎做的，患者是一位50多岁的早期肺癌病人。

现在，张永奎重点研究内容是小肺癌的早期诊治，经过十年的努力，舟山医院这一方面在全国是稍有名气，得到了北京、上海、杭州同行的高度认可。不同地方的医生都到这儿来学习，同时有全国各地的诊断不明的肺结节病人在网上挂张永奎的号慕名前来舟山肺癌中心就诊，且外来病人越来越多。

胸外科从无到有，从弱到强，也体现了舟山医疗的发展。1986年以前舟山没有胸外科，没有会做胸腔手术的医生，1996年以前，舟山没有会做心脏手术的医生，2008年以前，舟山没有胸腔镜切肺微创手术……

从1986年胸外组成立，到1992年胸外科成立，张永奎成为了第一任主任；从一开始胸外组只有他一个医生，外加一个助手，到后来胸外科成立时的三个医生，再到现在的十多个医生；从胸外组成立时仅有的8张床位，到现在的70张床位，接下去将扩大成两个病区、90张床位……如今一年的时间，光肺癌手术就有600多例，这些数据对于一家地级市医院来说，都是骄人的成绩。

张永奎回顾自己的职业生涯，感慨道：我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建立了学科、建立了团队，二是培养了一批优秀的医生。

在创建科室时期，张永奎一直以“勤于学习、善于总结、勇于创新、乐于奉献”作为座右铭。2001年至2015年期间，张永奎担任舟山医院院长期间，坚持“以诚待人、以德树人、以理服人、以善助人”的理念，这些理念一直支撑着他走到现在。

对于张永奎来说，医生是他的终身职业，院长只是其中的一个阶段，在张永奎当院长的15年里，他从未忘记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外科医生，从未放下自己的手术刀。现在，张永奎依旧坚持上专家门诊、上手术台、带硕士生进行课题研究，一周的安排还是满满当当。

张永奎回顾从医一生，能治好病人、给病人及家属留下永远美好的记忆，这就是他做医生的最大价值！记得很多年前医好了一位病人，手术给他解除病痛，为表达感激之情，患者送给他礼物，他没接受。十多年后，患者再次来我院就诊，询问当时坐诊的一位医生：“张永奎医生现在在做什么。”彼时的张永奎己任院长，患者说：“非常感谢当年他给我动的手术，当年他不肯收我的礼物，我在医院的大樟树上刻下了他的名字，‘祝好人一生平安！’现在大樟树也长高了。”也许这就是别人不能体会的当医生的感动和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