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 蕾
湖南工业大学 株洲 412007
现代陶艺的独立在于审美的独立,陶艺家们更加重视泥性的表达,情感传递以及对品质的追求。本文所指的品质是陶艺内在的表达,通过质感的外部的视觉张力来具象化传达艺术家的创作思想。质感作为视知觉具象表达的方式,它传递的陶瓷文化信息。质感是材质、密度、力度在真实物体上的具体表现。陶土来源于大地,其质感有多种表现,比如:泥坯、釉面、色剂、色料等,运用手法不同表现出来的质感也不同。质感的存在是为了泥性得到更好的表达,符合现代人审美及情感表达。阿恩海姆说过“视觉形象永远不是对于感性材料的机械复制,而是对现实的一种创造性把握,它把握到的形象是含有丰富的想象性、创造性、敏锐性的美的形象”。
现代陶艺崛起于20世纪50年代,日本“走泥社”与美国“奥蒂斯”运动作为现代陶艺的开拓主战场,成功地为陶艺开辟出一片新领域,使其独立于雕塑与绘画之外,是另一种三维空间表达的语言,但正因其独特的材料特性而有别于雕塑,也给架上绘画带来一定的启发与冲击,让艺术家们的思维方式更加多元化,使艺术形式的表达更为丰富,某种程度上,现代陶艺的崛起受到西方艺术和东方禅宗的影响,突破了传统陶瓷所注重的实用性转而更加关注艺术家和时代审美的声音。面对现代工业的到来,受到冲击的手工业需要冲破原手工业的弊端发掘手工艺的独有特性。此时的艺术家们将目光投向泥土的品质——泥性的表达。泥土从成型过程到完成和其他艺术门类不一样的是它是不可预测性、不能按照前期计划精确的完成。正因为泥土有其自身的性格,每位艺术家在不同环境中创作出来的作品感觉都不一样。这种神秘感带领着陶艺家进入脱离理性思考但又受理性控制的境遇中,让现代陶艺不再仅限于关注造型、釉色、纹样装饰方面的欣赏,转而是通过质感来传递艺术家的审美主张。
自现代陶艺崛起以来,传统陶瓷的实用观念被打破,陶瓷不再被定义在狭隘的功能器皿中,因为陶土材料的特殊性让其自律性大于他律性,它只遵循自身特质而存在,所以陶艺的质感、泥土的肌理便被重视起来,作为独立的艺术创作进入当下艺术视野。
在日本,受到二战的摧残和西方强势的文化影响下,西方现代艺术深刻地影响了“走泥社”的艺术观,尤其是现代派的绘画和雕塑,比如:毕加索、达利、克利等艺术家的作品。八木一夫作为“走泥社”的灵魂人物,他更关注人们自我的心灵重构。1954年他的《散步的萨姆萨》作品打破了传统的成型观念,表明自己放弃折衷主义转为自由创作。
在西边的另一端,奥蒂斯学院也处在转折的时期。在深受抽象表现主义的绘画雕塑与东方书法的影响下,彼得•沃克斯更加注重陶艺创作的过程而不在乎创作结果。“奥蒂斯团队以美国前所未有的自由和解放之态度对待陶泥和创作,作品仅仅是记录行为的结果,他们甚至不关心最后的结果到底是作品还是垃圾,因为他们的目标就是在冒险的过程中发现陶泥、发现自我”。创作中的即时感是过程的本质和必要的表现。美国陶艺家的观念中泥土更像是三维的画布,形式结构和表面装饰不是和谐的而是对立的。
总的来说,两者突破了传统陶瓷以实用器皿为主的观念将现代陶艺独立于现代艺术之中。日本陶艺注重的是将个人情感借助陶泥造型与质感表现出来,而“奥蒂斯”是以记录运动和艺术家个人本能的瞬间感为侧重点。
品质中质感的表现在视觉上是非常受挑剔的一种感观表达,人的眼睛可以感受到事物本身的重量与结构分子排列的紧密度。正如阿恩海姆所言“我们的视觉感知外物的方式与外部事物的存在方式是一致的。造成这种极有意义的一致的原因是:反映着大脑视觉区域中所进行的生理活动的视觉经验,与自然界的物体一样,都服从着同一个基本的组织规律”本文将之称为经验的再现。这更好的帮助艺术家作品的思想表达。
现代陶艺打破了传统陶瓷的审美方式,一方面,陶艺家们追随传统陶瓷文化并将其工艺发挥到极致。另一方面,当时的陶艺家都致力于发掘传统极少关注的陶土特质。八木一夫、铃木治等日本陶艺家便直接用泥土粗糙的质感作为表达方式,将泥坯与釉二者分别看待,根据作品的需求来选择要不要上釉,以及泥坯的触感。秉持简洁的审美观念,对釉装饰持有辩证的分析,体现出这个时期陶艺作品的审美独立性。
1954年 八木一夫《萨姆萨先生的散步》
陶泥的独特性在于它有别于绘画的平面性、雕塑的创作过程、传统陶瓷的实用性观念。同时,它又与三者有着紧密的联系,以传统陶瓷的制作技术为支撑,和雕塑同属三维空间的造型类别,又讲求绘画艺术的审美与构成。因为同处一个时代必然有个共同基本的规律,所以,绘画与陶艺的随意性、偶发性的表现同时出现在这个具有抽象表现的时代里。雕塑与陶艺同是立体造型,二者在空间上的表现及表面肌理的处理存在着很多相似之处,但陶泥在创作过程中每个阶段的状态都不同,当现代陶艺突破功能性器皿之时即向纯艺术迈进了一步。罗丝•斯里夫卡在其著作中《新陶艺的诞生》中表明了一个观点——否定功能性的必要性,“当代社会机械产业很好的解决了物品的实用性问题,手工陶艺不应固结于功能性,而应该以满足人的审美需求和精神需求为目标”。八木一夫认为“雕塑家和画家可以在有了灵感、观念后再去寻找创作所需要的材料,比如纤维、石头、钢筋等。当然,陶艺的独特性在于比起其他任何形式的艺术,在陶艺中有“意外”的传统——在陶泥和火之间的相互作用中,可能会产生它们自己的神秘意志”。
在裸露的泥坯上留下创作的痕迹,不经过釉的修饰,赤裸裸地袒露着陶艺家表达的情绪与思维,让陶艺作品更直观地张显它本质魅力。打破陶艺的边界,让其融入到更多的思维方式和情感表达中,接受异样的眼光和不理解的声音,在现代艺术的氛围下,不断寻找自己的位置与个性。1954年,八木一夫这件《散步的萨姆萨》作品就是现代陶艺的代表作品之一,这件作品充满了暗喻和嘲讽,整个作品的成型是拉坯成型后将形状切割下来再进行粘接组合。圆圈的主体上长满了“触角”,像一只生物在不断地向前走着,用“触角”摸索着周围的环境,胆怯、挣扎、勇敢,就这么矛盾的存在着。像极了卡夫卡故事里的昆虫,这件作品从侧面反映出当时的八木一夫感同身受卡夫卡文学故事里的迷茫、孤独、无助。因为家庭的原因,继承父业的他并没有旁人认为的稳定,早年受过良好艺术教育的他并不想按部就班的从事父亲的陶瓷事业,他想有突破并深感现代陶艺不再局限在传统里面,面对生活上的压力和创作上的不被理解,他就是只极矛盾的生物。他试着从文学中寻找慰藉、诗意,将抽象的情感转为具象的作品来表达内心的矛盾的状态。运用泥土的可塑性和辘轳成型的自律性,创作出了一件别具一格的陶艺作品。八木一夫更追求表达个人内心情感而不是陶艺作品的美本身,所以在他的创作里我们寻找不到传统陶艺中的平衡、优雅、端庄。我们看到的更多是我们同时期一代人的生活状态和受环境影响的情感。就悄无声息地被感动了。张力的表现离不开陶艺的质感与品质的把握,更主要的是陶艺家对泥土的交流与感悟。
《无题》彼得·沃克斯
现代陶艺需要突破原本的规则建立起新的构架。此刻的传统陶瓷装饰与技法是远不够,它无法立足在现代社会,在激烈的矛盾的环境下显得单薄无助,仅依靠传统审美的支持是虚伪的,现代陶艺正深受社会和现代文化的影响,只有抓住时代的特征,用情感与陶土材料的融合才是这个时代的陶艺。在西方彼得•沃克斯直面这个时代的破碎与挣扎,,在压力、矛盾的逼迫下,通过对陶泥摔打、变形来发泄自己矛盾的情绪,同时,因为力的相互作用,所以泥土也反馈着它收到的情绪并用自己的方式表现出来。沃克斯利用力的对抗性激发出陶泥的张力。《无题》作品带有某种力的倾向,他不再是静止的沉静的,不再是附属品,它在发声,发出自己的呐喊。我们能直接感觉到这股力量的沉重和泥土的破碎。这股力量的爆发不再是某一事件,而是一种真实的存在。往往观众对一件作品有感受时是因为某些相似经验的再唤醒,那个时代的人共同经历着多元文化与思想的冲击。对这样的表现有一种论述“物理运动是完全能够做到给那些能够呈现出它们的力量和轨迹的形状以生命感的……力的作用是由视觉直接把握的。” 沃克斯借由外在的力将盘子打破,破碎感和撕裂感一涌而出。这就是20世纪的陶艺,无关审美、无关事件、无关线条,仅用陶泥本身的品质将它的情感表现。
随着现代陶艺家日益关注陶艺的品质,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并探寻陶艺创新的各种方式,不断扩大它的边界甚至消除边界。随着现代艺术的发展,各种材料都发挥着独特性并在不断地突破自我。在某种意义上说明了现代工业化时代中手工艺及其审美都将进行重新定位。不再仅是匠人制作,更是匠人精神与艺术视角的结合。是对工业时代中机械代替手工的反抗。既然机械能满足人们的正常物质需求,那么精神的追求就更需要“人情味”的注入与张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