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麦种》中的“森林”意象解读

2018-11-28 09:35李子天
文学教育 2018年25期
关键词:希卡殖民肯尼亚

李子天

恩古吉·瓦·提安哥,“原名詹姆士·恩古吉,是肯尼亚著名小说家、剧作家和评论家,用英语和吉库尤语写作。”[1]恩古吉的著作包括《黑色隐士》(1962)、《孩子,别流泪》(1964)、《界河》(1965)和《一粒麦种》(1967)等,其中《一粒麦种》在非洲文学中的地位无可置疑。这部“作品通过一个叛徒在肯尼亚独立庆祝大会上当众交代以前变节行为的故事,揭露了殖民主义者残害肯尼亚人民的罪恶,满腔热情地讴歌了自由战士为祖国的自由和独立在丛林中进行武装斗争。”[2]

国外学者对这部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幻灭与背叛的主题、现代性、“象征、反讽以及与康拉德《在西方的注视下》的互文性研究。”[3]国外学者加比(1985)只是对恩古吉文学作品中象征主义的结构做了介绍[4]。而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心理分析、圣经原型、民族主义、身份问题和后殖民主义等视角。但是,很少有人关注“森林”这个象征意象。因此,本文将“森林”作为切入点,解读其深刻地象征意义,挖掘英国在肯尼亚殖民的历史真相以及殖民对肯尼亚人民的迫害,并分析肯尼亚人民对自由的向往和对肯尼亚的未来抱有殷切的希望。

一.“森林”:爱的方舟

“象征手法是一种文学艺术中常见的表现手法。”[5]“‘象征主义’这个词,它可以用来描述不是直接,而是通过另外一种事物媒介来间接指示某物的任何一种表达方式。但它并不是仅仅用一物来替代另一物,而是用具体的意象来表示抽象的思想和感情的方法。”[6]在《一粒麦种》中,恩古吉大量描写了自然景色,其中主要以森林为主。在小说中,森林不仅成为肯尼亚男女约会、交换情感的地方,也是白人男女偷情的场所。

1.梦碧与基孔由

梦碧是小说的女主人公,梦碧这个名字在斯瓦希里语中原指“吉库尤之母”,是吉库尤人敬拜的女神。而小说中的梦碧就如同男人心目中的女神,她是“八个村子里公认最漂亮的女人”。[7]p15梦碧非常享受男人们见到她时眼中流露出的爱慕之情,她曾经委婉地拒绝了主教杰克逊的儿子理查德的求婚。基孔由,是“当时泰北一位家喻户晓的木匠”,[7]p15但仍然是个穷小子。基孔由曾经扪心自问,“这么好的男人,她都拒绝了,那我还有什么希望呢?”[7]p85然而,就是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偏偏就嫁给了这个穷小子,基孔由成了让其他追求者又气又恨的男人。

而梦碧与基孔由爱情的诞生地则要归功于森林。“凡是有漂亮女儿的人家,就像梦碧家,都会招来许多年轻男女”。[7]p84一天,梦碧、基孔由,还有其他年轻男女在梦碧家喝茶聚会。突然,大家听到了火车的隆隆声,于是大家冲出屋子,穿过树林,跑到融尔火车站去目睹让他们兴奋不已的火车。然而,梦碧跑了一段路后突然停下来不跑了,并喊住了基孔由。基孔由先开始还为跑步失利而感到难过,但他发现自己正和梦碧独自漫步在森林中,刚才那懊恼的情绪瞬间消失了。他意识到,“梦碧才是他们跑步比赛真正的目标啊”。[7]p100“森林为他们提供了一个很好的纳凉场所。地上的绿草和小花已经长得很高,树上的枝桠弯弯地垂下来,好像离地面更近了”。[7]p100“于是,他们走进森林,来到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绿茵茵的野草快到膝盖那么高了。基孔由面对梦碧站着,感觉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俩渐渐拉近,他向这股力量屈服了。他握住梦碧的手,手指顿时充满了力量。”[7]p101“梦碧整个人靠在他胸膛上,两人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四周一片寂静。基孔由体内热血沸腾,他感到梦碧在颤抖,这让他既害怕又欢喜。...... 她紧紧地抱着基孔由,两人的呼吸完全融合在一起,两人的身体合二为一。他们身下的土地寂静无声。”[7]p101

梦碧平时从来不去森林里参加舞会,但“她那乌黑的眼眸中,流露出一种美妙的神情,渴望得到村子里找不到的一种东西。她喜欢沐浴在阳光下,强烈地渴望着一种生活,在那种生活中,她可以获得美丽的爱情”。[7]p84也许,正是在这充满生气、沐浴在阳光下的森林,她和基孔由的结合使她一直渴望的那种生活、那种美丽的爱情得以实现。

2.玛姬丽与范代克博士

“英国父权制殖民文化价值观中的殖民话语不仅仅影响殖民地的女性,而且还影响着殖民国家的女性,尽管是从不同的方面”。[8]

玛姬丽,区专员约翰·汤普森的太太,英国白人女性,跟随参与殖民工作的丈夫到肯尼亚定居生活。汤普森经常向妻子吐露自己的雄心壮志。她欣赏丈夫的才华,他的道德热情给她平淡无味的生活带来了快乐与意义。但是,渐渐地,他们夫妻形同陌路。玛姬丽认为“也许是那些公事让他们之间疏远了”,[7]p55因为汤普森总是专注于他的行政事务以及升迁,并且经常对妻子莫名其妙地发火。“不可否认的是,约翰控制着她的人生,而且只有约翰才是她真正的归属。但是难道这就是婚姻唯一的意义吗?这种时候,她往往会从罪恶的噩梦中惊醒,对自己感到厌恶”。[7]p57最终,玛姬丽“对丈夫的感情,从厌倦到不耐烦,最终变成了痛彻心扉”。[7]58玛姬丽经常情不自禁地回想起他们参加殖民工作前的快乐回忆,“那时候他常常向她敞开心扉,对她无话不谈。在她眼中,他就是品性优良、乐观向上的心上人”。[7]p54“殖民前的幸福生活与到达殖民地后的处境形成鲜明的对比,说明殖民统治成为白人女性无形的枷锁”。[3]

范代克博士是出生在南非并在那里受过教育的气象局官员。范代克与汤普森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汤普森“衣着得体,举止优雅,而且从不过量饮酒”,[7]p55而范代克“嗜酒成性,笑容夸张,让人生厌”。[7]55范代克博士喷出来的酒气,既让她感到厌恶,但又深深地吸引住了她。深夜他开车带她兜风,汽车在一片茂密的森林里停了下来,玛姬丽闭上双眼,范代克亲吻了她。“玛姬丽完全屈服在他的男性魅力之下,让他和自己发生了关系。生平第一次,她背着丈夫和别的男人偷欢,虽然胆战心惊,可那种快感却妙不可言”。[7]p42此时,周围万籁俱寂,“只有树林在沙沙作响”。[7]p56尽管后来,范代克博士因为一场意外被火车夺走了生命,但“每次和范代克在一起,玛姬丽都感到自己体内注入了一股新的活力。那种偷偷摸摸、胆大妄为、无法无天的欢乐......”。[7]p56

因此,英国在肯尼亚的殖民文化价值观同时也影响了殖民国的女性。丈夫多年的冷漠造成了玛姬丽的精神与身体的空虚,森林成了她释放压力、寻找爱情的唯一处所。在那里,她感到放松、美妙、好奇与惊叹。

二.“森林”:自由与希望的摇篮

英国对肯尼亚的殖民统治历时70年之久。1895年肯尼亚成为英国的英属东非保护地,英国开始了残酷的殖民统治。“1945年以后,肯尼亚继续成为英国在东非地区的主要利益聚焦点,因为欧洲移民支配着肯尼亚的经济与政治。无论在从开普到开罗的通道还是在印度洋地区,肯尼亚都具有重要的战略地位。”[9]p208“一天,泰北和融尔的村民们醒来时发现,背着枪支的白人和黑人士兵团团围住了整个村子,路上还停留着他们在二战中见过的坦克。村子里,炮火枪声四起,天空中烟雾弥漫,村民们惊恐万分:有的躲进了茅房;有的藏进了店铺装糖和豆子的麻袋堆里;还有些人试图偷偷溜出村子,逃到森林里去,却发现所有通向自由的道路都被封锁了”。[7]p4

村民们为什么要逃到群山沟壑、猛兽出没的森林里去呢?笔者认为有两个原因。其一是英国殖民者对肯尼亚人民的迫害、占领村民们的土地,所以只能逃到森林里去。“殖民当局在宣布紧急状态和逮捕“肯非盟”领导人后,接着采取了一系列主要针对吉库尤人的高压政策和迫害措施,迫使数千吉库尤人及其近亲恩布人和梅鲁人成群结队转移或躲避到山区森林中”。[10]其二是英国殖民者原先在故乡英国大都生活在平原地带,对森林中的复杂地形并不熟悉,这有利于森林战士组成游击队,开展武装斗争。“许多人都走进森林,开始了游击战;他们致力于推翻殖民统治,并将白人移民赶出肯尼亚。他们以‘土地自由军’的名义进行战斗,转战至肯尼亚山和阿伯德尔地区的森林中。这些地方接近吉库尤人定居点,有利于开展游击战”。[9]p214

二战后,肯尼亚人民对英国殖民者的不满不断积累,“非洲人的抗议不断升级,演变为更为激进的形式......吉库尤人是肯尼亚族群中受殖民统治影响最深的一个——从失去土地到基督教、西方教育的扩散。吉库尤人是抗议活动的主要参与者”。[9]p210于是,肯尼亚宣布进入紧急状态,这也意味着是“茅茅组织”进行叛乱的开始。“‘茅茅’在基库尤语以及肯尼亚其他族群的语言中并不代表什么意思,只是政府描述反欧洲人活动的一个口头语”。[9]p213

代表肯尼亚男性力量的基希卡、寇义纳、基孔由和R将军,他们都是勇敢的森林战士。每一个森林战士都在通过自己的方式为肯尼亚的未来做努力,并且他们有着共同的愿望——肯尼亚的独立与自由。

在《一粒麦种》中,基希卡是泰北地区茅茅运动的领导人。作为肯尼亚全民心中的英雄,他取得的最大胜利就是突袭了一直被称作“白人高地”的心脏地带玛溪警署。基希卡曾经说过“他的归宿在森林里。”[7]p111自从突袭了玛溪警署后,基希卡的命运只能在监狱与森林中做选择,最终,他选择在森林里打游击战以抗衡白人的殖民统治。寇义纳,是琳德博士家的仆人,最终他成为了一名森林战士。他看不惯琳德博士家的狗比肯尼亚人的生活条件还好,他曾发誓快到独立的时候一定要把“琳德博士一类的白人和她的狗赶出肯尼亚这片土地。说到底,肯尼亚是我们黑人的家园!”[7]p228基孔由从监狱回到泰北的路上,期待着肯尼亚的解放,他希望“和那些跑进森林的兄弟们一起,为独立和自由谱写新歌,嘹亮的歌声将响彻整片大地。”[7]p114R将军,起初是一名裁缝,“正是这个男人,正是这个有意避开纷争和暴力、常常独来独往的男人,竟成了基希卡那帮森林战士中最勇猛的战将之一。......R将军会永远记着朋友,也绝不会忘记任何一个敌人。”[7]p167

在周四独立庆典活动上,R将军的演讲解释了他们森林战士为什么要战斗,为什么要和猛兽一起生活在森林里。他的讲话是这样的:“白人开着车,住着大宅,他们的孩子都有学上。可那是谁在耕地,是谁在种咖啡豆、茶叶、除虫菊和剑麻?是谁修的路、谁交的税?白人住在我们的土地上。他们吃着我们种的粮食、我们煮的事物。就连桌上的面包屑,他们也全都扔给狗吃。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跑进森林去战斗。那些不跟我们站在同一战线的人,就是我们的敌人。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要杀死自己的黑人同胞。因为,他们骨子里是白人。......但是,‘独立’的意义究竟是什么?答案就暗含在我们组织的名字中:土地和自由。”[7]p235

“在殖民地,女性是边缘中的边缘,她们受到的压迫是多重的”。[11]在肯尼亚被英国殖民期间,肯尼亚男性女性都处于英国统治社会的边缘,而黑人女性在本国又处于男权社会的边缘。尽管作为边缘中的边缘,肯尼亚的女性也仍在为国家的独立奉献自己的力量。婉布依,村里的妇女,在紧急状态时期,她“奔波于各个村子和森林之间,为茅茅组织通风报信”。每次基内聂森林里发生打斗,恩姬丽虽然个子矮小,但“她肯定会参战,甚至敢和男人动手。”[7]p112

无论是茅茅组织领导人基希卡、木匠基孔由、裁缝R将军以及仆人寇义纳还是妇女婉布依、恩姬丽,代表社会不同分工的他们都在为茅茅运动、为肯尼亚的独立与自由做出伟大的贡献。曾经泰北村的男男女女平日里经常去森林里参加舞会,后来,森林舞会慢慢变成了为反抗白人制定计划的会议。而作为茅茅运动以及森林战士的庇护所,森林在肯尼亚的解放与独立中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

三.结语

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陈黎是这样评价恩古吉的,“提安哥的文学价值是国际公认的,他是阿契贝去世以后非洲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如果诺奖给非洲作家,非他莫属。”[12]

虽然“《圣经》的象征意义是这位作家的一个主要特点,它是小说人物的组合中一个不可分割的部分。”[13]然而小说中“森林”意象的象征意义也是不容忽视的。本文对《一粒麦种》中“森林”这个意象的象征意义、历史长河中英国对肯尼亚的殖民统治、肯尼亚人民对国家的解放与独立做出的贡献以及他们对自由与独立的渴望作了浅显的解读。同时,对于作品中其他的象征意象以及肯尼亚文学在世界上的影响仍然值得我们继续思考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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