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鹏
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证明标准研究
张 鹏
南京师范大学 中国法治现代化研究院、南京师范大学法学院, 江苏 南京 210023
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根据案件类型和主体的不同,对证明标准作出了区别规定。在体育组织明文规定采用或然性权衡标准、运动员明示同意或然性权衡标准及证据伪造案件中,证明标准被确定为或然性权衡标准。放心满意标准则适用于体育组织规则中专门就此作出规定、兴奋剂案件、操控比赛案件、搭桥转会案件等4类情形。在后3类情形中,放心满意标准仅适用于体育组织;对于运动员、俱乐部而言,仅需满足或然性权衡标准。作为放心满意标准来源的英美法中,英国、加拿大等国最高法院均不予承认该标准作为单独证明标准,而是将其统一于或然性权衡标准。因此,放心满意标准的适用极有可能被限定于仲裁“先例”所确认的4类特定案件中。
国际体育仲裁院;证明标准;放心满意标准;或然性权衡标准;排除合理怀疑标准
证明是指通过当事人的举证,案件事实的审理者得以推知待证事实(factum probandum)或争议性事实(fact in issue)成立与否的思维活动[7]。涵盖仲裁在内的民事领域,证明责任分配的实质性原则问题是当代证明责任理论的中心议题[2]。所谓证明标准,是指运用证据证明待证事实所要达到的说服事实审理者所需要达到的满意程度的衡量尺度。“它是证据必须在事实审理者头脑中形成的确定性或盖然性的尺度,是负担证明责任的当事人在有权赢得诉讼之前,必须运用证据说服事实审理者的标准”[1]。
国内研究通常将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在仲裁实践中所采纳之证明标准归结为“放心满意(comfortable satisfaction,又译为足够满意)标准”[6]。但是,该标准究竟如何认定在国内外体育法学界引发了不少争议。原因在于:
1. 国际体育仲裁院并未就该标准作出专门界定和解释,在不同的仲裁裁决中也存在不同的阐述。第1类仲裁裁决认定放心满意标准要高于英美法系国家民事案件证明标准之“或然性权衡(balance of probabilities)标准”,又被称为“盖然性占优势(preponderance of probability)”标准(或被译为“优势证据标准”),而低于刑事案件证明标准之“排除合理怀疑(beyond a reasonable doubt)标准”①。因而有学者认为,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确立了民事和刑事案件之外的第3类证明标准[11]。相对于或然性标准所确立之51%~75%可能性之证明,放心满意标准所要求的证据满意度应达到75%~99%[8]。但与此同时,第2类仲裁裁决将放心满意标准等同于排除合理怀疑标准。例如,在美国反兴奋剂局诉M和国际田径联合会(United States Anti-Doping Agency v. M. &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Athletics Federation)一案中,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裁定:相较于民事案件证明标准,放心满意标准与刑事案件中的排除合理怀疑标准之间并无多少差异②。易言之,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将放心满意标准直接认定为英美法系国家中刑事案件之排除合理怀疑标准。对此,有学者批评到:原本属于民事纠纷的仲裁案件却采用了刑事案件的证明标准,两者之间的张力难以协调[14]。
2. 国际体育单项联合会在各自的规章中明确采用了不同的证明标准,但并未阐明背后的原因以及相互之间的区别。如国际田径联合会采用排除合理怀疑标准,而国际游泳联合会采用的则是或然性权衡标准[14]1266。
3. 从20世纪90年代开始,在体育仲裁方面究竟采用放心满意标准还是或然性权衡标准,特别是对于反兴奋剂案件之类的所谓刑事案件或准刑事案件是否应当提高相应的证明标准,学界长期存在争议[6]5-22。
最后,由于不具备英美法系国家对抗制诉讼文化基础,或然性权衡作为一般性标准未被我国诉讼法学理论界和实务界所接受。英美法系对抗制诉讼文化背景决定了其证明标准的特性,其潜在假定是:诉讼程序由当事人启动并为当事人所控制;作为一个群体的原告和作为一个群体的被告,应得到平等对待。比较起来,中国诉讼文化则一直强调司法体制对发现真相的承诺以及法官发现真相的义务,是对求真的执着,而非对平等对抗的保障。发现真相在我国司法传统中的至上地位决定了理论界和实务界形成了以“高度盖然性”作为一般证明标准的基本共识[3]。由于《民事诉讼法》一直未对证明标准作出一般规定,高度盖然性证明标准规定于《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第73条第1款:“双方当事人对同一事实分别举出相反的证据,但都没有足够的依据否定对方证据的,人民法院应当结合案件情况,判断一方提供证据的证明力是否明显大于另一方提供证据的证明力,并对证明力较大的证据予以确认。”诉讼文化的差异为国内学界提出了严峻的挑战,必须深入理解英美法系诉讼文化,方能准确把握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证明标准。
从国际体育仲裁院的仲裁裁决来看,放心满意标准并非适用于所有类型的案件,也并非针对案件争议双方提出的共同要求。归根结底,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证明标准的发展是以英美法系国家司法证明标准发展作为根基的。从前者的发展历程来看,完全体现着后者最新的实践成果。唯有对作为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证明标准之根基与起源的英美法系国家司法证明标准加以剖析,方可正确理解前者的制度构建,透视其发展动因。
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裁决尽管“并非普通法之产物”,但仲裁庭所采用之证明标准、举证责任等均以英美法系普通法证据规则作为基础[11]6。在英美法系国家,根据案件类型的不同,证明标准被区分为两类:1)在民事诉讼中,证明标准采用或然性权衡标准,又被称为盖然性占优势标准或优势证据标准。前一种称谓被广泛应用于英国、加拿大和澳大利亚等国普通法之中,而后一种称谓则被美国所采用。或然性权衡标准,是指负有举证责任的当事人需把其主张之事实证明至存在比不存在更为可信的程度。易言之,某一事实的证据分量和证明力相比较反对该事实存在的证据更有说服力,或者比反对其事实存在的证据的可靠性更高[5]。从根本上而言,或然性权衡标准是二元判断系统:其所需作出的是案件事实究竟发生与否的判断;而非案件事实可能发生与否的判断③。2)刑事案件中所采用之排除合理怀疑标准,系指基于理性和常识得以确信排除合理之怀疑④。所谓排除合理怀疑,并非排除所有“疑点、虚构或琐屑之疑问”;而是指高于犯罪嫌疑人可能有罪的证明责任;仅仅有证据证明犯罪嫌疑人可能实施犯罪行为的,应当宣告无罪⑤。排除合理怀疑并非在控辩双方分别主张的两个事实版本之间选择其一,而是必须综合考虑所有证据,判断是否有证据证明某一事实达到了足以排除合理怀疑的标准⑥。
放心满意标准最早是在1938年澳大利亚布里金肖诉布里金肖(Briginshaw v Briginshaw)一案(下简称布里金肖案)中确定下来的,因此又被称为布里金肖标准。该案争议焦点为婚姻关系中女方出轨这一不道德行为,法院认为这一行为的认定将为女方带来极端惨重的后果,因此根据案件性质要求适用比一般民事案件更高的证明标准,即放心满意标准。目前,这一标准被世界反兴奋剂组织所采纳,规定于《世界反兴奋剂条例(World Anti-Doping Code)》第3.1条“证明责任和证明标准”之中:“反兴奋剂组织应承担举证责任证明违背反兴奋剂规则的行为已然发生。证明标准应为考虑到诉讼主张的严重性,反兴奋剂组织是否将违背反兴奋剂规则的行为证明至听证委员会放心满意的程度”⑦。放心满意标准同样被国际体育仲裁院所采纳⑧。从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裁决数据库现有资料来看,仲裁裁决采用该标准的历史最早可追溯至1996年科尔涅夫和古里耶夫诉国际奥委会(Korneev and Ghouliev v. IOC)一案[13]。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裁决指出:放心满意标准的根本性质是一把滑尺(sliding scale),即随着案件所涉行为性质及其结果的严重性,相应提高证明标准⑨。
国内现有研究集中于放心满意标准在兴奋剂案件中的运用,但鲜有述及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在不同类型的案件中采用不同的证明标准,同样也未能注意到在同一类型的仲裁案件中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对于运动员、俱乐部与体育组织区别适用不同的证明标准。总体而言,在体育组织对证明标准有明文规定的情况下,尽管各个体育组织采用了不同的证明标准,国际体育仲裁院皆尊重其规定,不再另寻他法;当体育组织未曾专门作出规定时,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对不同类型的案件以及不同的主体适用不同的证明标准。
3.1.1 体育组织规则规定
当体育组织选择或然性权衡标准作为证明标准并将其规定于规章之中时,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尊重其规定——即在同类案件中国际体育仲裁院有不同的证明标准要求。如国际马术联合会(Federation Equestre Internationale)《法庭规章(Tribunal Regulations)》在第19.24条规定“除非其他相关规则明定,由听证委员会决定的所有问题的证明责任均为或然性权衡标准。”在玛利亚·德祖马祖克、伊琳娜·舒尔加与乌克兰马术联合会诉国际马术联合会(Maria Dzhumadzuk, Irina Shulga & Equestrian Federation of Ukraine v. Federation Equestre Internationale)一案中,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指出:同样在纪律处分案件中,国际体育仲裁院一般采用之放心满意标准,比国际马术联合会所规定之或然性权衡标准要求要高,但由于国际马术联合会有此特别规定,该规定应当得到尊重⑩。
3.1.2 运动员明示同意
运动员签订的赛事合同中如有明确规定采用或然性权衡标准的,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尊重其规定,不再另行选择其他证明标准。例如,《网球反腐败统一规则()》明文采用或然性权衡标准,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裁定:一旦运动员在其所参加的巡回赛开赛前签订同意遵守《国际职业网球联合会官方守则》和上述规则的表格,就意味着其同意适用或然性权衡标准。在丹尼尔·科勒尔诉职业网球联合会、女子网球联合会、国际网球联合会和大满贯委员会(Daniel Köllerer v. Association of Tennis Professionals, Women’s Tennis Association, International Tennis Federation & Grand Slam Committee)一案(下简称丹尼尔案)中,仲裁庭进一步指出:《网球反腐败统一规则》第J(3)条规定争议适用美国佛罗里达州法律,证明标准为排除合理怀疑标准。但是,由于运动员已经签署了同意表格,因而佛罗里达州法律不再能够适用于本案⑪。
3.1.3 证据真实性判断
针对证据真实性提出的质疑,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将证明标准确认为或然性权衡标准。如在希姆基足球俱乐部诉埃尔夫·拉卡(Football Club Khimki v. EljverRaça)一案中,希姆基足球俱乐部主张足球经纪人埃尔夫在与其签订的第4份合同中同意降低前3份合同中约定的佣金,但埃尔夫对此予以否认,并主张该合同中其签名系伪造。仲裁庭指出:仲裁庭不应直接判断签名真伪问题,审理范畴应当限定于专家是否运用了其专业知识,避免任意性和非理性的判断;而对签名是否伪造进行判断的证明标准是或然性权衡标准⑫。
由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实践来看,放心满意标准主要适用于以下4类情形:1)反兴奋剂案件;2)操控比赛及其引起的参赛资格、纪律处分等案件;3)搭桥转会案件;4)体育组织规则中明确规定在特定情形下需要满足放心满意标准。在前3类情形中,放心满意标准仍然是单方面要求,即仅针对体育组织,而非运动员、俱乐部而言。易言之,在同一案件中,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要求体育组织就运动员、俱乐部违反其规定之行为承担放心满意标准的同时,运动员、俱乐部就前述问题进行辩驳则可能适用或然性权衡标准。这一两分法同样体现在《世界反兴奋剂条例》第3.1条之中:相对于反兴奋剂组织所应满足的放心满意标准,该条款后半部分中规定运动员“推翻指控或证明特定事实时,证明标准为或然性权衡标准”⑬。而在第4类情形中,体育组织若有明文规定要求体育组织、运动员、俱乐部满足放心满意标准的,则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尊重上述要求。
3.2.1 反兴奋剂案件
在反兴奋剂案件中,证明标准被分作两个部分:一方面,对于反兴奋剂组织而言,其承担举证责任证明违反规定使用兴奋剂行为的发生,必须满足放心满意标准。当兴奋剂检测机构及其检测方法已被反兴奋剂组织给予认证时,仲裁庭即作出该认证机构遵守了相关程序要求的假定⑭。易言之,在没有任何其他证据相印证的情况下,兴奋剂检测报告自身即可满足放心满意的假定[16]。例如,在马尔科•斯特拉希亚诉国际游泳联合会(Marko Strahija v. 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 Natation)一案中,马尔科是一名男性游泳运动员,在一次赛事外兴奋剂检测中被查出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Human Chorionic Gonadotrophin)的含量远远超出正常男性的标准。根据当时国际游泳联合会《兴奋剂控制规则》的规定,该物质的含量超标构成兴奋剂违规行为,除非运动员能够证明该物质的超标是由于生理或病理原因所引起。但国际游泳联合会兴奋剂控制审查委员会为其执委会提供的建议是:前述检测结果所构成的“负面分析结果(an adverse analytical finding)”并非一定构成兴奋剂违规行为,仍需进一步的检测方可判定。在随后安排的两次检测中,首次检测结果呈阴性,但再次检测中A瓶和B瓶的结果均呈现阳性。仲裁庭在裁决中指出: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在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在男性体内,或者仅有极低的含量;仅当男性患有肿瘤等疾病时,其含量可能升高。由于第2轮首次检测的结果为阴性,同时马尔科自证其并未患有前述疾病,仲裁庭排除了由于运动员生理或病理原因引起该物质超标的可能性。经仲裁庭查明,正常情况下男性运动员前述物质的尿检含量仅为0~5.5个单位,但马尔科的尿检结果平均值达到27个单位,而最高值则达到了32.1个单位。这是远远超出正常值的结果,因而仲裁庭判定国际游泳联合会满足了放心满意标准甚至是排除合理怀疑标准的要求⑮。
另一方面,一旦反兴奋剂组织举证满足了前述要求,则运动员所承担的推翻该假定的证明标准仍采用或然性权衡标准。运动员需证明其所主张的情形的发生可能性高于该情形未发生的可能性、抑或存在其他解释的可能性。运动员推翻前述假定主要基于以下两个方面的原因:1)对兴奋剂检测过程和结果本身提出异议,则必须证明其存在合理疑点;2)主张运动员并非故意服用违禁物质,则必须证明特定违禁物质的摄入并非意在提高运动成绩。如运动员仅仅证明从未服用该违禁物质,则并不满足前述举证责任的要求⑯。
3.2.2 操控比赛案件
在操控比赛及其引起的参赛资格、纪律处分等案件中,鉴于俱乐部、运动员等实施影响比赛结果之行为的严重性质、体育领域反腐败工作的重要性、以及体育组织的相对优势地位和优先权力,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认定体育组织的举证应采用放心满意标准⑰。操控比赛的主体包括运动员、教练员、俱乐部工作人员、裁判员和其他相关利益主体,而操控比赛的行为则是指实施影响比赛结果、获得相对竞技优势、从比赛中获益等影响比赛公正性的负面行为[9]。对于上述违反体育道德的不诚信行为,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裁决指出:该行为与使用兴奋剂的行为性质相同,均为严重的欺诈行为;若国际体育组织的规章未就证明责任作出特殊规定,则适用反兴奋剂案件中放心满意的证明标准⑱。例如,在鲁斯兰·谢克洛夫诉世界摔跤联合会(Ruslan Sheykhov v. 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s Luttes Associées)一案中,世界摔跤联合会运动官员在观看自由式摔跤运动员鲁斯兰及其对手吉蒂诺夫的比赛录像后认定两人涉嫌操控比赛,因而对两人分别处以禁赛1年的处分,并对吉蒂诺夫增加了罚款处分。鲁斯兰对此结果不服,提请国际体育仲裁院进行仲裁。比赛录像显示,尽管当值裁判曾给予警告,吉蒂诺夫在两回合中均消极懈怠。但事后,吉蒂诺夫作证:由于其肩膀受伤,获胜无望,因而在赛前曾贿赂鲁斯兰放弃比赛,但遭到拒绝。这直接导致吉蒂诺夫在两回合中均消极比赛,鲁斯兰因而获胜。在仲裁程序中,世界摔跤联合会并未提供任何作为处罚依据的文件证明,也并未在作出处罚前对双方当事人及其教练、目击者进行听证,甚至并未听取吉蒂诺夫的证言,因而,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认为,世界摔跤联合会仅仅依靠比赛录像就判定鲁斯兰违背体育精神参与操控比赛,是仅凭猜测而得出的结论,缺乏证据支撑,因而未能达到放心满意标准的要求⑲。
3.2.3 搭桥转会案件
搭桥转会(bridge transfer)是指拥有球员的联盟权以及经济权的原俱乐部,通过将该球员下放至所谓的“搭桥俱乐部”或“卫星俱乐部”,以吸引其他俱乐部的关注,并最终有俱乐部以高价买走该运动员所形成的三角关系。 在此类交易中,三方主体自愿参与其中:原俱乐部获利颇丰;球员也得到了绝佳出场机会,通过努力训练在比赛中崭露头角;搭桥俱乐部则能够花费较少的经费得到一位能力不错的球员,来帮助球队提升战绩[4]。但是,搭桥转会可能具有以下非法目的:故意避税、减少交易中应当支付的训练补偿金和其他款项、逃避监管等,因而构成故意逃避法律和联赛规则规制的行为⑳。2015年国际体育仲裁院裁定并发布的竞技足球俱乐部诉国际足球联合会(Racing Club Asociación Civil v. 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 Football Association)一案,是第1起由于搭桥转会上诉至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的案件,鉴于其性质与操控比赛等引起的纪律处分行为具有相当程度的严重性,仲裁庭要求国际足球联合会就其对俱乐部作出的纪律处分在举证时满足放心满意标准。国际足球联合会有义务证明搭桥俱乐部或者其他主体从搭桥转会中获得竞赛利益以外的其他经济利益。但在本案中,无论采用搭桥转会还是直接转会方式,搭桥俱乐部所支付的金额均是相当的,唯一的利益所得即是运动员加盟所带来的竞赛利益。而且,搭桥俱乐部明知运动员通过搭桥转会方式相对于直接转汇能够获得更多的个人经济利益,并不能证明该俱乐部在转会问题上存在恶意,在没有其他证据的情况下,仲裁庭认定国际足球联合会未能就搭桥俱乐部的纪律处分满足放心满意标准,因而将原本1.5万瑞士法郎罚款、警告并进行整改等“过于严厉的”处罚改为训诫[21]。截至目前为止,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裁决数据库中仅有一起搭桥转会案件的裁决,由于国际足球联合会未能满足放心满意标准,因而仲裁庭尚未就俱乐部证明标准问题作出裁决。但从仲裁庭将搭桥转会案件归入纪律处分案件范畴的认定来看,有充分理由相信前述处分案件中俱乐部承担的或然性权衡标准同样适用于搭桥转会案件之中。
3.2.4 体育组织规则规定
体育组织规则中明确规定在特定情形下,体育组织和运动员、俱乐部的举证应当满足放心满意标准。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不仅支持各体育组织自主制定证明标准,而且确认各体育组织选用的证明标准无需与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业已裁决的案件或者其他体育组织规定的证明标准保持一致。正如国际仲裁法院仲裁庭在陈美诉国际滑雪联合会(Daniel Köllerer v. Association of Tennis Professionals, Women’s Tennis Association, International Tennis Federation & Grand Slam Committee)等案件裁决书中写道:在操纵比赛案件中,并不存在统一的抑或是最低的证明标准;除了世界反兴奋剂机构统一了兴奋剂违规方面的证明标准外,各国体育组织、国际体育组织均可自行决定所要采纳的证明标准。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既没有职责更没有权力给出统一的证明标准,体育组织可以自行制定不同的、甚至是特殊的证明标准[1]39。
国际体育组织明确采用放心满意标准的不在少数:如《国际田径联合会竞赛规则(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Athletics Federations Competition Rules)》第22.1A条规定,“尽管运动员所在国家体育运动联合会被禁赛,但当且仅当该运动员能够向委员会放心满意地证明:1)该国体育运动联合会并非因为未能尽到保障和促进运动员清白、公平竞赛、体育运动的诚实性和真实性(integrity and authenticity)等而遭到禁赛;2)该国体育运动联合会是因未能采用充分机制保障和促进运动员清白、公平竞赛、体育运动的诚实性和真实性被禁赛,但是:1)该运动员并未因此受到影响,因为该运动员在该国体育运动联合会以外接受其他体制的完全充分的约束,在足够长时期内提供实质客观的诚实保证;2)尤其是该运动员接受完全彻底的、与其国际赛事中的其他对手相同的赛场内外的药物检测;或者该运动员已为保障和促进运动员清白、公平竞赛、体育运动的诚实性和真实性作出特殊贡献”时,该运动员可被授予国际比赛资格[22]。简言之,当所在国家体育运动联合会被禁赛的情况下,运动员为证明自身清白必须承担放心满意之证明标准。此外,国际足球联合会纪律规章第97(3)条中规定的“个人确信”标准被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认定为放心满意标准[23];欧洲足球协会联盟冠军杯竞赛规则同样在第4.02条中明确规定放心满意标准。对此,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认为在仲裁案件中当然适用该标准[24]。
与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证明标准的发展紧密联系的是英美法上民事与刑事案件证明标准的不断演进。
在澳大利亚,放心满意标准并不被认为是或然性权衡标准与排除合理怀疑标准以外的第3类标准,而是或然性权衡标准在特定案件中的特定形式[15]。并且,澳大利亚司法实践中放心满意标准仅被限定于特定职业的监管和纪律处分案件。特定职业包含医疗、法律、儿童服务、建筑等领域。适用对象则仅针对严重的不当行为、不称职行为、非法行为[15]。早在1960年托马斯诉澳大利亚(Thomas v. R)一案中,澳大利亚最高法院弗拉格(FULLAGAR)大法官即指出:在布里金肖案中,主审法官在界定放心满意标准时仅仅要求达到“产生排除合理怀疑的感觉”,不同于刑事案件中确信“证明排除合理怀疑”,两者不可混淆;在全部民事案件中,均不推荐适用放心满意标准[25]。
在新旧世纪交替之际,英国、加拿大等国司法实践中也曾出现要求改变民事案件中单一标准的呼声:随着民事案件中伤害行为与后果的严重程度的提高,或然性权衡标准的要求也需相应提高,甚至提出在极端恶劣的民事案件中应适用刑事证明标准。这一理论得到了英国最高法院少数大法官的认可和支持[26]。要求改变上述单一标准的案件可以归结为3种类型:1)尽管被归类为民事案件,但鉴于其法律程序后果的严重性,应适用刑事证明标准。如基于《欧洲人权公约》第6条所产生的在刑事审判程序中侵犯公平审判权利的案件。2)从本质而言不太可能发生的案件事实,需要超越或然性标准的要求证明其真正发生;3)法官在证明标准和实质可能性之间判断产生犹豫的案件,需要更高的证明标准[27]。
对此,英国、加拿大最高法院等不予认同,并专门加以澄清:或然性权衡标准是民事案件的唯一证明标准;包括职业责任案件在内的所有民事案件,证明标准不应随着行为和后果的严重程度而变化。其他标准自身存在的缺陷将会给司法实践带来下述混乱:
1. 民事案件与刑事案件的前提假定不同。在刑事案件中,犯罪嫌疑人被假定为无罪;而在民事案件中,原被告双方谁会获胜与社会公共利益无关,因而证明标准没有必要设定过高[28]。
2. 伤害行为的严重性与可能性相互之间没有必然逻辑联系。极端严重的伤害行为并非是不常见的,如酗酒行凶行为、吸毒伤害行为、甚至是割喉等杀人行为,仍存在发生可能性[29]。因此,仅凭伤害行为的严重性就提高证明标准,对于可能性的判断而言并无任何实质联系和益处。
3. 案件结果的严重性是相对概念。例如,就父母虐待青少年案件而言,一方面,家庭关系的紊乱对父母和子女而言均是严重的后果;但另一方面,维系这样的家庭关系意味着将青少年继续置于被虐待的情境,后果同样是严重的[30]。同一案件中存在两种截然相反的严重后果,如何确定证明标准就成了难题。
4. 证明标准的提高会造成适用难题。一旦确定证明标准要随着案件严重程度而提高,则证明确信的程度到底是什么?是51%还是60%抑或70%[31]?由于没有客观标准来衡量确信的程度,因此,或然性权衡标准的提升会造成证明标准理解的困难和适用的窘境。
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在极个别案件中曾对此加以确认。在2011年裁定的丹尼尔案的裁定中,仲裁庭指出:运动员被指控犯下严重罪行并不能够成为提高其证明标准的充分依据,而是对证据可信性提出的更高要求[32]。
《世界反兴奋剂条例》、国际自行车联盟规则等的最新修订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英美法系国家对于放心满意标准的否定或限制。在2015年《世界反兴奋剂条例》修订之前,对于运动员所主张之特定行为,该条例明确要求更高的证明责任。如在库尔特·伏格诉美全国橄榄球联赛(Kurt Foggo v. National Rugby League)一案中,仲裁庭指出,一般情况下对于运动员所适用之证明标准是或然性权衡标准,但是,对于该条例第10.4条规定的“特殊物质并非被故意用于提高运动员比赛成绩”的指控,运动员的证明标准被提升为放心满意标准,仅仅证明运动员对相关物品中含有违禁物质的情况并不知情,不能成为抗辩事由[33]。但在2015年公布的新版《世界反兴奋剂条例》中对于特定情形下提高运动员证明责任的这一规定已然被取消。同样,国际自行车联盟曾在规则中规定,运动员要想推翻使用兴奋剂的指控,需要同时证明以下两点:1)证明特殊物质如何进入到其体内,此时的证明标准是或然性权衡标准;2)该物质被摄入并非意在提高运动成绩,此时的证明标准更为严格,采用放心满意标准[34]。但该规定在2015年1月1日生效的新版本中放心满意标准同样被删除[35]。随着这些标准的改变,基于尊重体育组织内部规则的一贯态度,相信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将改变上述类型案件的证明标准,从而与前者保持一致。
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对于运动员、俱乐部的证明责任采用或然性权衡标准,而对于体育组织提出了更高的放心满意标准,主要基于国际体育仲裁以下4个方面的特殊性:
1. 国际体育仲裁院受理仲裁案件的复杂性和不同程序要求决定了设定不同证明标准的正当性。不同于体育合同纠纷,反兴奋剂和操控比赛等案件在本质上是指控性的和准刑事性的,因而仲裁程序和机制均不同于以灵活和非正式性为特点的体育合同仲裁案件。体育组织与运动员之间的地位与举证能力的明显差异要求对后者作出特殊保护、并且采用更为严格的程序设定,方能实现对抗制模式下双方的实质平等。以反兴奋剂案件的仲裁程序为例,运动员被赋予同刑事司法案件中犯罪嫌疑人同样的无罪推定原则的保障[14]。不仅如此,《世界反兴奋剂条例》第3.2.2条规定:“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认证的实验室和核准的其他实验室,假定已经按照实验室国际规则进行了样本分析和报关程序。运动员或其他人可以推翻这一假定,若其能够证明违反实验室国际标准的行为导致了负面分析结果的发生。”但是,这一规定是以运动员能够获得实验室检测过程的技术信息、方式方法、监管措施和人员适格性等文件为基础的,在实践中,这被认为是难以保证的[16]。因此,在反兴奋剂和操控比赛等4类案件中对体育组织设定放心满意标准是基于此类案件的本质特征和程序要求而做出的特殊规定;而基于平等保护的原则,对于此类案件中的运动员和其他案件的当事人仍然适用或然性权衡标准。
2. 兴奋剂检测、基因测定等现代技术手段和客观数据的准确性、可靠性成就了反兴奋剂案件的高证明标准设定[36]。一方面,对于违禁物质的测定方式的准确性。在丽贝卡·古斯芒诉(Rebecca Gusmao v. Fédération Internationale de Natation)一案中,丽贝卡在参加2006年巴西游泳冠军杯赛时接受药检,由于第1瓶尿样被稀释,前后共提取3份尿样以供对比。经同位素比质谱分析法检验,3份尿样中的睾酮与表睾酮的比值高达10、15和17,远远高出6的正常值。在国际游泳联合会反兴奋剂委员会作出处罚决定之前,丽贝卡参加泛美运动会的尿检结果更是高达28。鉴于同位素比质谱分析法被国际体育仲裁院长期认定为可靠的外生性睾酮来源证明手段,并不受尿样稀释等因素的干扰,仲裁庭判定上述检验结果表明国际游泳联合会对丽贝卡使用违禁的类固醇激素药物满足了放心满意标准的要求[37]。另一方面,是检测硬件的可靠性保障。在世界反兴奋剂组织诉库茨·威姆(World Anti-Doping Agency v. Coetzee Wium)一案中,由于兴奋剂检测人员的失误,进行赛事外检测的运动员的尿样被放置在运动员所在农场的办公室达45 min左右,运动员主张该尿样可能误被清洁人员的不当处置所污染。仲裁庭认定,检测中所使用的伯林格(Berlinger)玻璃瓶本身绝无可能被破坏,而且该瓶密封完整,因而反兴奋剂组织满足了排除该尿样被污染的放心满意标准[38]。为保证检测结果的准确性和可靠性,反兴奋剂组织严格规范送检样本的比对程序。如《世界反兴奋剂条例》第2.1.2条规定,运动员A瓶样本呈阳性时,仅当该运动员主动放弃B瓶样本的检测;或者B瓶样本确认了A瓶样本的检测结果;或者B瓶样本被分作2份,而其中1份的检测结果确认了A瓶样本的检测结果时,方才能够证明运动员体内含有违禁物质[39]。简言之,运动员自行放弃抗辩权利或者两瓶不同样本的相互印证,方可满足放心满意标准。与检测结果的准确性和可靠性相比,一般民商事仲裁案件中,案件事实的证明涉及更多的证据种类,也更为复杂:如证人证言的可靠性需要进一步核查;即使存在书面合同,其含义仍待进一步解释方可明确;等等。因而难以统一要求当事人提供如此可信性程度的证据。
3. 国际体育仲裁对运动员运动生涯的严重影响是要求体育组织满足放心满意标准的直接动因。对于反兴奋剂案件、操控比赛行为和国际体育组织认定的严重违反规定的行为而言,其性质被认定为刑事案件或准刑事案件[12]。一旦被裁定行为成立,后果不仅仅是运动员和俱乐部的禁赛甚至是终审禁赛,更是对体育运动本身的公平公正和可信赖利益造成了无可挽回的伤害。基于此类案件后果的严重性,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对于体育组织的证明标准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4. 确保仲裁权威性是要求体育组织满足放心满意标准的主要原因。国际体育仲裁中正当程序(due process)若未能得以保障,则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的裁决将面对法院的司法审查。以欧洲为例,《欧洲人权公约》第6(1)条规定了获得公正审判的权利,国际体育仲裁若未能保障正当程序的实现,将面临欧洲国家法院的司法审查[10]。为保证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的权威性和仲裁结果的可信性,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对于前述3类严重指控主动提升了证明标准。
随着英美法系国家证明标准已回归统一,放心满意标准的适用领域难以再次扩张。有理由相信,国际体育仲裁院仲裁庭对于放心满意标准的适用很可能局限于现有“先例”所确认的4类特定案件之中,很难加以突破。此外,反兴奋剂案件中,体育组织的证明标准趋近甚至等同于刑事案件中的排除合理怀疑标准,是以现代科技手段作为根本和强力支撑的,其他类型的案件难以望其项背,因而即使是放心满意标准自身的规定性在前述不同领域中仍会展现出不同的程度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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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tandard of Proof Applied by the Court of Arbitration for Sport
ZHANG Peng
Nanjing Normal University, Nanjing 210023, China.
Comfortable satisfaction is not the unique standard of proof adopted by the Court of Arbitration for Sport(CAS). Different parties have to satisfy different standards of proof in different categories of cases. The balance of probabilities applies in three kinds of cases: the standard is stated in the rules of sports organizations; the athlete has signed consent form including the standard; whether the evidence was forged or not. However, if the sports organizations have maintained the athletes satisfying the comfortable satisfaction standard, the CAS will show great respect to it. In doping cases, match-fixing cases, and bridge transfer cases, if no special rule prescribed by the sports organizations, the CAS applies comfortable satisfaction as to sports organizations, while athletes and clubs only have to satisfy the balance of probabilities standard. The comfortable satisfaction arises from the common law system. The UK Supreme Court and the Canadian Supreme Court have already rejected to admit the independence of the comfortable satisfaction, which is essentially a part of the balance of probabilities. Therefore, the comfortable satisfaction adopted by the CAS may restricted by the “precedents” of the CAS, applied only in the above four categories of cases.
G861.1
A
1002-9826(2018)04-0037-08
10.16470/j.csst.201804005
2017-10-09;
2018-03-0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 (16ZDA225)阶段性成果。
张鹏,男,研究员,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为法学理论、体育法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