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碟探索》创办小记

2018-11-26 05:23王化鹏
百年潮 2018年11期
关键词:飞碟出版社杂志

王化鹏

1980年底,虽然还是寒冬,但改革开放的暖风已经吹遍神州大地,人们感受到了万物蓄势萌发的伟力。全国科学大会开过以后,学科学、爱科学,尊重知识、尊重人才成为新风尚,一扫多年来科学知识探索领域的沉闷气氛。改革开放初期,许多前所未闻的知识和信息传入国内,我也和大家一样,睁大眼睛,努力捕捉报纸期刊上的各种新鲜知识。

当时报刊上流传着所谓十大“自然之谜”的说法,也就是一些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如百慕大三角的沉船谜团、玛雅金字塔的神秘符号、墨西哥高原的巨大图案、频繁出现的不明飞行物等。这些现象使人们产生了一探究竟的极大兴趣。这时,正在甘肃人民出版社科技编辑室工作的我,收到了几个作者寄来的一沓有关不明飞行物的稿件。这给了我很大启发。在“科学的春天”气氛感染下,我们科技编辑室的几个人当时都跃跃欲试,想开拓选题,做点事情。我觉得,自己已经当了几年的图书编辑,出版了一些类似《农业拖拉机使用手册》《农用汽车修理》《安全使用农药》的实用类图书,相比较而言,下面这些文章的标题是多么让人遐想联翩啊—《罗斯韦尔飞碟事件》《飞碟过成都》《北京夜空的一次奇观》《不明飞行物与军事基地》《UFO现象在苏联》《“旅行者号”携带的美国总统写给外星人的一封信》,等等。这些短文无不透出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应该是青少年读者非常感兴趣的。

数十年来,全球各地的人们不断报告看到或拍摄到一些行为怪异的飞行物体,其行动迥异于人们熟知的飞机、火箭、气球等,能作出速度极快或难度极高的机动动作,绝非人造物体能够企及。许多科学家、军事情报人员和观察者对此感到困惑,绞尽脑汁也作不出合理的解释,因而称其为“不明飞行物”(UFO)。在当时的科学认识水平下,人们把不明飞行物与地外生命、外星人等说法紧密地联系了起来,不明飞行物由此成为“自然之谜”中的一个热门话题。

问题是,这个难以得出最终结论的话题,能够长久不断地说下去并保持新鲜感吗?前述寄来稿件的作者们希望创办一份可以持续出版的专题期刊,如果答应下来并付诸实施,肯定要动员和占用出版社很大一部分资源,作为一个资历不深的编辑,我其实也有所担心。不过,我更能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那种“试一试”的冲动。那个时候,出版社领导顺应解放思想、开拓进取的潮流,大力支持年轻编辑创新,例如从科技编辑室出去的胡亚权和郑元绪就正在热火朝天地创办《读者文摘》(即后来的《读者》)杂志。一次,我征求胡亚权的意见,问他对创办“飞碟”类杂志有何看法,他也表示可以一试。作者的期盼和朋友的赞同促使我毅然向社领导递交了创办科普类杂志的请示报告。

报告很快得到批准,我随即赶赴北京召集投稿作者商谈创刊事宜。这些作者中,有在机关、事业单位、国营企业里工作的科普爱好者,还有旅居海外的华人华侨,他们都对“飞碟”抱有浓厚兴趣,并有一定的写作、翻译、联系专家学者以及收集作品的能力。这次会面确定了刊物的名称—《飞碟探索》。之所以取这样一个名字,主要是为了突出研究和探索的过程,使之能有长久的吸引力和价值。我们还商定,发表的文章要言之有物、言之成理,凡涉及“飞碟”的天文、考古、航空航天、生物、地质、自然现象考察等学科的科普文章,杂志都可以涉猎,要把它办成一个内容丰富的传播科学知识、展开讨论研究的园地。

作者们反映,起初酝酿出版时,这些稿件首先投给了北京和上海的一些著名出版社,但都被退了回来。相关出版社不予出版的理由很明确:一是对“飞碟”和外星人是不是“伪科学”吃不准;二是主要撰稿人之一林文伟是一位美籍华人,身份比较“敏感”,同样吃不准。由于无人拍板,便不了了之。最后,作者们决定转投甘肃人民出版社试试。他们猜测,甘肃相对偏远,或许传统顾虑会少一些。这个话题引起了我们的热烈讨论。作为一名科技知识爱好者,我认为,探索未知世界是人类的本能,不能因为有犯错误的可能就不去探索了。爱因斯坦说:“想象力比知识更重要,因为知识是有限的,而想象力概括着世界上的一切,推动着进步,并且是知识进化的源泉。”撰稿人林文伟也对我说,在美国等发达国家,大胆的科学假设常常是被鼓励的,这样才会激励起人们创造和发明的热情,推动科技进步。我很受触动,也很赞同这些看法,感觉这与胡适所说的“大胆假設,小心求证”颇有异曲同工之妙。就这样,我们坚定了办好这份科普杂志的信心。

与此同时,我也意识到,《飞碟探索》与已有的科普杂志有着明显的不同之处。已有的许多科普刊物都是教育式的,“知道”某些科学知识的作者通俗化地写给“不知道”这些知识的读者看。而《飞碟探索》不是这样,即便是学富五车的著名学者,写出洋洋万言的文章,关于“飞碟”与外星人是否有联系,外星人是否真实存在,也还是得不出确切的结论。这必将引发读者中赞同派和否定派之间的热烈讨论,而这本即将出版的杂志的魅力或许也正在于此。

《飞碟探索》创刊号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飞碟探索》创刊号终于编辑定稿了。《创刊词》说:“世界上的一些大国都有飞碟杂志,尤以美国和日本为最多。美国、苏联、日本、英国和法国都是科技发达的国家,他们政府或民间的飞碟研究也如他们的科学技术一样闪烁着光辉。为了有助于国内对飞碟的研究,我们创办了《飞碟探索》杂志。在甘肃人民出版社(当时甘肃科学技术出版社尚未挂牌)的领导下,本刊一定发挥资料硕实,联系广泛的优势,努力把《飞碟探索》杂志办成具有丰富科学知识与科学趣味的UFO杂志。”《创刊词》还引用了美国儿童宇宙探险学会誓言中的几句话—“愿追随群星、和平与自由之光,让想象力超越智慧,让创造联系宇宙,跟着时空前进永不落后”,把人们的认识和想象引向时空之无垠。

改革开放开始后,出版社里充满着解放思想、创新选题、埋头干事业的朝气。特别是刚从甘肃日报社调到出版社任总编辑的曹克己同志,凭借着新闻工作者的敏锐,觉察到在解放思想、奋发有为的大环境下,出版工作一定要迈出新步伐。他不仅很快批准了《读者文摘》和《飞碟探索》的创刊出版计划,还调动各部门大力支持,提出办刊的具体要求。一天,我被叫去汇报工作,先是介绍了办刊宗旨、作者队伍、组稿范围,以及创刊号的准备等情况,然后说:“我准备试一试。”老曹眼睛一瞪:“这不是给你试一试!你要聚精会神、认认真真地办一个好杂志,一期一期长期办下去,不准你砸了我甘肃人民出版社的牌子!”我顿时感到肩上一沉、责任巨大。

印制过程中,《飞碟探索》得到了出版印制处的大力支持。印制处的桂海盛不但有一双我们很佩服的明察秋毫的眼睛,而且对版式设计、印制校对等方面的业务十分娴熟(当时是铅字排版,很繁琐)。

1981年2月,《飞碟探索》创刊号印刷完毕,送到了邮局的报刊发行部门。直到这时,我仍然是很担心的,不知道社会反响到底如何。杂志面世后,很快有了反馈。有学生读者来信,表示非常喜欢这本杂志,尤其对“飞碟”与外星生命关系的猜测和评论感兴趣,并把杂志在同学朋友间传阅。有的读者寄来了自己拍摄的照片:大城市的邮局报刊亭在醒目位置上摆放着新出版的《飞碟探索》。更多的信件内容则是读者看过杂志后,讲述自己曾经目睹不明飞行物或不明天体现象的经历,并阐明自己的认识和看法。还有许多读者对如何办刊提出了意见和建议。随着一期期杂志的出版发行,《飞碟探索》的发行量从刚开始的2万多份逐步增加到20多万份,直至接近每期30万份。在此期间,各地的“飞碟”爱好者还纷纷自发成立了UFO研究会,开展各种观测、研讨、写作活动。

年轻的《飞碟探索》尤其受到青少年读者的青睐。有一次,甘肃师范大学的几个学生来到编辑部。我记得为首的叫王震,好像是一名大二学生。他们成立了一个“飞碟”研究会。对于杂志上发表的文章,他们都认为读起来很有意思。离开时,他们拿走了许多刊物,说要在各个高校帮我们宣传和发行。云南也有一批青年人组织了UFO研究会,为首的叫王立政。他们收集各种有关UFO的图片资料,并配上说明,然后在昆明电影制片厂的帮助下拍摄了一部名叫《UFO研究在中国》的纪录片,在影院放电影前加映。这在当时条件下是非常不容易的。类似的情况还有很多,令我们备受鼓舞。

1984年4月,钱学森先生给编辑部来了一封信,以科学家的严谨推荐英国《新科学家》杂志的三篇文章,并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国内外许多人对UFO感兴趣,但其中有些是“科学幻想”类的,属于社会现象。然而,既然“飞碟”是一个确实存在的客观现象,就应当认真地研究它。钱老援引英国杂志的观点说,UFO可能并非来自太空,而是地层断裂所产生的闪光,如果这方面有研究成果出现,将是一件大事。我认为,这是钱老对杂志科学性严格要求的体现;对于《飞碟探索》这样一本兼具科普性与趣味性的杂志来说,“大方向”是要好好把握的。

实际上,随着人们对《飛碟探索》的关注度逐渐升高,来信来稿的数量也不断增加,难免出现内容繁杂、良莠不齐的现象,确实有一些借研究“飞碟”之名宣传神秘主义观点的文章。有人还寄来了在境外出版的精装书,包括一些类似《我到过外星球》《外星来的福音》等荒诞不经的文章。《飞碟探索》的许多读者是初、高中学生,我们发表的文章应该有利于他们科学素养的形成,而不是宣扬故弄玄虚的不可知论。因此,剔除这些“大方向”有问题的文章便成了我们日常审稿工作的重要内容之一。

创刊一年后,《飞碟探索》每一期的发行量稳定在20多万册,栏目设置也逐渐丰富。由于稿件安排兼具古今中外,视野宽阔,趣味性浓,所以在青少年中颇受关注。

创刊三年多以后,我因工作调动,不再从事杂志方面的工作。新成立的甘肃科学技术出版社在总编辑王郁明带领下继续编辑出版《飞碟探索》,直至本世纪初……

如今,发行一份杂志或自媒体刊物或许已经显得稀松平常了,这与20世纪80年代初的状况着实大不相同。参与创办《飞碟探索》虽然不是一件大事,却也别有风趣,更体现了一种艰苦创业的精神。我之所以对许多“80后”“90后”年轻人热情高涨地创业创新充满欣赏和期待,原因或许就在这里。(编辑 赵鹏)

作者:《飞碟探索》创始人之一、原国家新闻出版总署版权管理司司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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