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聪
四川护理职业学院,四川 成都 610100
太极拳文化由社会的人而创造,被社会所需要与认可,故其在本质上必定受诸多社会文化因素及社会环境因素等的影响,而这些因素都可以从整个社会系统中去逐一厘清。本研究将参与太极拳文化中的诸多因素视作一个主体,通过这一整体在社会系统中与社会产生的互动过程,去解释社会对太极拳的需要与认同;并结合实地访谈个案进行浅层与深层的双向分析,去揭示太极拳在日本医疗康复机构中被社会群众所需要与认同的归因,以及太极拳在此类社会环境中被利用而产生出的价值与功能。
“所谓需要,是指个体在社会生活中感到某种欠缺而力求获得满足的一种内心状态。”[1]社会个体乃至社会的生存发展初衷皆是为满足其需要,社会个体一般满足的是自身生存之需、精神之需,而社会发展需要满足的是社会文化需求、精神价值需求等。然而根据社会个体的发展状态又可以将其需要分为三个层次,即:物质生理需求、社会心理需求、价值意义需求,这三个需求层次呈依次递进关系。同时,这也客观反映出一个社会的需求,因为个体从属于社会,个体的需求反衬出社会需求,而社会的需求囊括了众多个体的需求,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众多社会个体的需求可以代表社会的需求。以日本天草慈惠病院为例,其是当地社会中的一个具有代表性的场域,一个具有鲜明日本社会文化特色的集中地,一个在日本文化、地域、社会环境下生存的社会群体,将中国太极拳如获珍宝似的引入并推广,究其原因又是为何?从以上我们对需求的认识中,就可总结而归之为“需要”二字。故研究太极拳在日本这一社会文化特色场域中的生存与发展,理应将关注点放在它是如何满足当地社会个体与社会系统的需求方面,通过运用社会学中功能的分析方法,窥视太极拳在日本当地医疗康复领域发挥的显功能与潜功能等,以此窥探太极拳之所以不同于其他体育项目而被日本当地民众接受的原因何在?
在社会中,显与潜乃对立相依的两个存在面,从语义上可知:显而易见之为“显”,深藏不露之为“潜”,即易被发现与窥见的与不易被察觉与掌握的两个含义。“功能”从个体出发可以理解为某事对个体产生的有利作用,从社会意义来看则可以理解为某项社会事物在社会中产生的有效作用,故无论是有利作用还是有效作用,都足以证明“功能”二字归根究底是形容一项事物发展的褒义词。在“功能”二字前冠以“显与潜”,旨在区分功能的两个层次,即可眼见为实的“显功能”与需刨根究底方可知的“潜功能”。在社会学中,显功能是易被大众所窥见的,且是在人们带有强烈目的性的行为动机下所产生的利用性效能;潜功能则正好相反,是在人们潜意识性的行为规律中产生的自然性功能。如林中之木为人所用可造纸,可为工艺品,此为木为人所用后的显功能,而木本就具有净化空气之自然属性的潜功能。
同样,相对也不同区域社会主体来说:主体的需要构成了其社会行为方法与模式,其参与社会行为的过程产生了一定的效应,满足需要是行为产生的初衷,获得成效是行为产生的目的,而成效的获得是社会主体在参与社会行为过程中通过某种手段或者行为方式后作用的结果。太极拳是一种体育锻炼手段,更是一种特殊的身体行为方式,它所具有的任何功能也必须是在社会主体将其带入并参与社会行为后才可以显现出来,所以太极拳功能的发挥离不开社会主体的需求。在中国,太极拳是一种行为文化,也是一种文化资本[2],细微处可观其健身强体之功效,粗略出可见其中国传统文化之本,于大于小都是受人们之所需而产生的产物。
而与此相对,在针日本医疗康复领域调查中发现,一个社会安定、经济发达、文化开放的国家,虽然具备基本生活保障、文化教育、社会养老福利等各种健全的社会制度,却仍然存在着不能避免的社会问题即严峻的“社会老龄论”[3]问题。通过大量调查分析发现,在日本参与职工课程的太极拳交流活动的年老者占90%以上(50岁以上),参与病院太极拳交流活动的对象年老者为99%(其中1%为病院看护者),参与养老院太极拳交流活动的对象年龄最小的也有59岁,最年长的甚至有108岁。这样一个社会现状,恰好与日本当下老龄化社会的基本国情相互映衬,在这样一个老龄者居多的社会,社会的需求自然应适合于老龄者,而太极拳这样一种柔韧绵缓的身体锻炼方式,无疑会成为老龄者倾心喜爱的对象,也固然会成为太极拳快速融入其社会主体的因素。
潜功能在某种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一种无形的较为抽象的功能,恰如空气一般,不具实物形态,须在特定的条件下才能被发现。参与社会的主体属于客观存在的实体,而社会主体在参与过程中的心理过程则属于潜在的不易被观察到的。因此,太极拳之于人的机体而言,仅仅是一项身体技能,而之于人的思维意识而言,却是一种身体文化,这就是太极拳文化的魅力所在。从具体客观形态的功能上,太极拳可以强健体魄、锻炼身体;从心理抽象层面的功能上,太极拳可以磨练意志、培养性情;从整体身心需求角度观之,太极拳不仅可以满足主体的生理需求,还满足了其更高层次的心理需求。前面提到过,众多社会个体的需求构成了一个社会群体的共同需求,人之所以形成群体,乃至社会,皆源于“人的社会性”[4],即:人需要在参与社会的过程中定位自我。
人的社会性决定社会个体在社会中对集体关系的依赖,而依赖的前提是需要,它产生于社会个体为满足自我身心需求的过程中,形成于社会个体构建社会需求关系的互动过程中。在针对天草慈惠病院太极拳交流对象的问卷访谈中:“あなたは太极拳が日本で普及の期待程度?(您对太极拳在日本推广的期望如何?)”,在这一问题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当地民众(包括病院职工、养老者、病人)对太极拳的渴求程度和太极拳在日推广的期望程度是非常高的,约占90%的人都表达出非常渴望的意愿。这也说明在参与太极拳交流活动中的这一部分社会群体的需求与心理是趋于相似的,也正是这种统一性的需求心理使太极拳在当地备受欢迎与喜爱。在后来的观察中发现,这种趋于一致性的群体需求心理,是源于这些太极拳受众者在交流过程中相互之间关系的维系。实际上,通过观察发现,在太极拳交流的职工课堂中,来参与的人当中也分为了几个团体,而这样的团体多是以家庭为纽带形成的,在之后还出现了一个家庭带动另一个家庭的现象,而这种现象又是以纯粹的社交关系为媒介形成的。这也就是说,在他们参与太极拳这类文化交流活动的过程中,他们出于对自我社会角色的认同心理,对所在家庭关系的维系心理,乃至对周边社会关系的稳定心理,都可以在这个以太极拳文化为中心的场域中得以满足与实现。
何谓功能?功能(Function)从语义上可以译为:事物或方法所发挥的有利作用[5];它是某项事物或某种方法利用其自身所具备的客观属性,所产生的作用与价值。在社会学理论中,对功能具有导向性的是社会结构,也就是社会系统,对功能具有证明性的是价值实现,也就是功能产生的作用。因此,社会结构、功能、价值三者的关系可以理解为相互影响的联系,功能的实现仰赖于社会结构的构成元素,功能的发挥结果依赖于最终价值的实现程度。功能的分析方法就明确表达出:社会现象满足社会系统的过程,就是其产生功能的过程;即某项事物或者方法在某个社会系统中发挥其作用与功能的过程,就是它在实现价值的过程,并以此来证明其存在于社会系统的社会意义。太极拳是一项特殊的身体锻炼方法,太极拳文化是一项存在于社会系统中的社会事实,兼具这双重社会身份的它,其存在于不同社会系统中的价值与意义又应当如何去理解?
随社会文化与社会需求的变迁,如今的太极拳已将其技击实战属性逐渐转变成为强身健体的客观属性。现如今,无论是在理论研究层次的学术研究界,还是技术钻研过程中的的“武术界”,对太极拳的研究与运用皆已将重心放在技击属性之外的健身属性上,如此一来,当今太极拳受众人青睐的属性非强身健体莫属。强身健体是太极拳的客观属性,同样也是社会大众的共同需要,但是又是什么原因促使太极拳成为社会大众的特殊需要的呢?首先,人有性别、年龄之分,更有兴趣爱好之异,还受到不同社会环境的限制,而太极拳却是可以同时满足这些特殊性需求的对象;其次,太极拳的功能除却早期的技击实战和现在的强身健体之外,同样还具备娱乐、表演、教育、修养心性等大众性功能;因此太极拳之于社会的功能可谓不可或缺。
认同(Identification),一个心理学范围内的名词,意指个体向比自己地位或成就高的人的肯定,就词义来理解,认同是一种个体心理上对他人或者自己身份、角色、地位的获取认可,是个体通过社会互动的动态过程获得的结果。文化认同是群体心理作用下产生的一种集体意识认同,是一种由群体主宰并影响个体的意识认同,是群体通过社会整合的影响过程获得的结果。社会认同是个体或群体对自我身份、地位、属性、价值等特性的认知过程,是人被社会化的过程,是社会通过价值判定的模式与过程形成的结果。首先,就认同、文化认同、社会认同三者而言,都涉及到人与社会之间的角色问题,且角色的判定实际上是一类社会心理判定模式;其次,三者的结果获得都属于社会运行机制内的活动,在这一机制内所遵循的状态与规范是社会系统制定的;再次,其过程皆属于动态进行的,是无限循环、无终点的一个过程;因此,认同在社会的范畴内,根据其获得过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自我认同、社会认同、价值认同。
在社会学范畴内,自我认同是指独立存在于社会系统中的社会个体或者社会事项对自身所处社会环境下的角色定位,也是社会个体或者社会事项在不同社会背景下自我身份的判定。俗语有云“皮之不存,毛将焉附”,需求是构成认同的基础,社会个体间的相互需求构成了以需求关系为基础的社会关系,通过类似社会关系的互动,个体之间给他者包括自身在内的这段关系当中,对他人及自己进行了一种默认角色的心理定位。依此种规律类推,我们就会发现:自我认同的产生实际上就是社会主体或社会事物在处理自身与他者之间社会关系的过程,也就是自我内部与社会外部发生关系的过程,并且通过这个过程给自身及他人所扮演的社会角色进行定义。太极拳文化构成要素中的太极拳与习拳者作为相互独立存在的社会个体、社会事项,他们各自在不同社会环境下的自我认同过程,也就是他们在探寻自身社会角色扮演与定位的过程。
德国社会学家诺贝特·埃利亚斯将“自我认同”定义为:“某种经由社会习得而在个体自身内形成的东西” 。[6]在社会群体的实践过程中,自我认同理解为个体身处社会总体环境之后,与社会中的他者发生联系,并将自我与他者共同转化为客体的过程形成了太极拳,在太极拳与社会群体的互动过程中,产生了太极拳文化,可见太极拳文化的自我认同离不开社会,社会犹如一面镜子,太极拳文化可以无时不刻的从中窥视自我并衡量自我。太极拳文化的自我认同,主要包含太极拳本体的自我认同与参与太极拳个体的自我认同,一方面,太极拳本体的自我认同是在满足社会对其的社会需求角色定位,另一方面,太极拳参与主体的自我认同是社会关系互动过程中对其所扮演角色的表现认同。暂且将其划分为本体认同与主体认同,二者的自我认同直接与社会群体的影响密切相关,对他们自身的扮演角色起着指导性作用,是判定其角色认同的直接因素。
如果第一阶段自我认同赋予太极拳在社会互动中的扮演重要角色时,那么处于第二阶段的社会认同,是自我认同的更高层次,也是处于三个认同阶段的中间位置,它所起到的作用离不开承上启下的固定模式。如果说自我认同是来自于社会个体或社会事项对自我身份角色的定义过程,那么社会认同则强调的是整个社会群体对社会个体或社会事项的一个认识并定义的过程,相当于是个体之于自我,群体之于个体的区别;而太极拳在中国早已成为一项被社会群体用以展现自我来获得社会认同的身体文化。根据心理学理论,社会主体的行为皆出自于心理动机的引导,行为产生的本质就是主体心理认同的结果,换句话说,“社会主体的每一个身体行为都是在以认同的心理来表达自我意识与社会意识的同步。”[7]因此,社会群体对太极拳的接纳行为,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在以一种集体意识的方式对太极拳表达的社会认同;太极拳的健康思维模式是社会大众所坚持追求的一种生活品质,更是一种对生命珍惜的执着态度。
在国内,太极拳在众多社会群体的意识里是治未病、防老健身、老年人专属运动,却很少有某一社会机构对太极拳的针对性运用或者推广。中国的社会文化是包容的,可以包罗万象,容纳各异,但正是这样的包容凸显了日本文化的精细,因为太极拳在中国的运用与推广大部分时候是处于一种小众认同意识形态里,就像武术的各门各派一样自成一家,各成一系,始终封闭在一个满足自我认同的驱壳里,与社会文化的共同认同脱离。而在日本的社会文化里,一旦一种文化信仰、新鲜事物得到认可,就会面临精微细致的认真对待,就好比如太极拳,它可以将其置身于天草慈惠病院这个微型社会环境下,将它的防病、健身、养生、娱乐等众多功能集于一处,针对每一个受众群体来区分应用,以达到在这个微型社会系统内部,太极拳受众心理的趋于一致化,太极拳参与群体认同的集体化效果。
一种文化的的生存和构成形态大体包含了物质文化、行为文化、制度文化、精神文化四种,而这四种形态是文化与社会之间互动所产生的结果。实际上,文化之所以能够产生并延续生存,它所仰赖的就是与社会产生互动的过程,其实这也是一种寻求自身文化定位与文化认同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文化之于社会所产生的作用、功能就决定了这一类文化所存在于社会中的价值与意义,而最终社会将互动信息反馈给文化的唯一途径就是价值认同。正如太极拳是属于一种“现代的传统”[8]文化,即身处于现代社会结构中的传统文化,它自身的文化涵盖了众多能够使传统与现代相融合的价值,物化层的太极拳就是一种身体习得性技能,而精神层面的太极拳却是一种中国传统文化的解语花,因此,作为一种完整形态的文化,太极拳需要现代社会给予它价值认同。太极拳作为引进交流项目的过程中曾遭遇过瓶颈阶段,其根本原因就是早期时候对太极拳的引进和运用只是停留在较浅层面“术”阶段,所以在选拔太极拳指导员上选用了没有任何理论基础知识的“外行人”[9],致使早期的太极拳交流项目停滞不前,不被当地人认可;因为当地太极拳习练者对太极拳的渴求程度并不仅仅停留在基本的“技术”学习上,他们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太极拳能够使他们感觉身心受益,为什么太极拳只能够在中国被创造?
太极拳之于文化,应当归属于身体化形态一类的文化资本,它以一种身体形态的文化形式在社会系统中产生,以一种身体感悟的传承方式在代际联系中发展,以一种身体文化的传播途径在社会互动中发挥其功能。在日本当地社会大众对太极拳接纳与认可的过程当中,无形之间通过行为与意识结合的认同方式,对太极拳的价值给予了认同。而以天草慈惠病院为代表的日本医疗康复领域,在对太极拳项目的引入运用过程中,正所谓“物尽其用”,其初衷是对太极拳这一类文化资本的价值利用,实际上更是对太极拳文化资本的功能发掘;也正如布迪厄提出的“文化资本”[10]这一概念中,将文化和与文化相关的一切统称为文化资本,并根据文化及其产物所具备的功能特性将其划分为“身体化形态、客观形态、制度形态”[11]三大类,其中身体文化形态则成为文化之于身体外所产生的功能作用所类文化资本,而更好的传播与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