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莹 綦中明
摘要:贞元时期,韦应物创作了富有代表性的“纪行诗”,诗中兼有对自然的赏爱和对民生的关切,体现了一个文化官员的情怀和责任。江南的自然和人文景观是他的纪行诗歌创作的外在契机,而人生经历的浮沉变化和诗人对自然的深刻体察则是触发韦应物诗歌创作的根本动因。他的纪行诗的描写对象涉及郡城、西塞山、草堂、精舍、亭寺、山水、瀑布、泉谷村墅等,诗歌主题与其寄居佛寺、读书山林的经历密切相关,流露出复杂的功名意识和关怀民生、忧心国事的责任感。“纪行”是韦应物后期诗歌创作的重要题材。
关键词:贞元;韦应物;纪行;诗歌
韦应物是与王维、孟浩然、柳宗元并称的唐代著名的山水田园诗人。他活跃于大历和贞元诗坛,诗歌创作表现出生动的变化和发展。在山水田园题材的创作上,韦应物的诗歌具有承上启下的意义。苏轼《书<黄子思诗集>后》评曰:“李、杜之后,诗人继作,虽间有远韵,而才不逮意。独韦应物、柳宗元发纤秾于简古,寄至味于澹泊,非余子所及也。”[1]
一、韦应物的身世经历与纪行诗创作
韦应物出身于关中望族“京兆韦氏”。韦氏家族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它自汉代起扎根關中,卓绝汉唐,屹立不倒。京兆韦氏重视教育,培养出众多杰出的子弟。韦氏族人在政治和文化上颇有建树,不断抬高家族的声价,在唐代素有“城南韦杜,去天尺五”的赞誉。唐代的韦氏家族以九大公房最富盛名,他们手握权柄,文昌武盛,仅是身居宰相之位者就多达二十人。韦氏家族的文学天赋突出,其中有上百位子弟以诗文见长,其中尤以中唐诗人韦应物的文学成就最高、影响最大。
韦应物出身韦氏逍遥公房,一生历经了玄宗、肃宗、代宗、德宗四朝,见识了王朝的盛衰。他生于繁华锦绣之中,长于盛世大唐,身历安史战乱,辗转游宦地方,晚年病逝他乡。韦应物少年时期依仗着世家子弟的出身豪纵不羁;青年时出任唐玄宗的亲卫,身当恩遇;安史之乱的带来的政治变局和生活巨变促使他开始收束心性,折节读书;此后在地方官任上,韦应物成长为勤政的官员和著名的山水田园诗人。德宗贞元年间是韦应物创作的最后阶段,创作心理更为稳定,艺术表现最为成熟。
贞元元年,韦应物自滁州刺史任上罢官后闲居于滁州西涧,同年的秋天又转任江州刺史;贞元三年,韦应物奉命入京,担任左司郎中;贞元四年,外任苏州刺史;贞元七年,韦应物罢官之后寓居于苏州永定寺,最终卒于苏州。贞元时期,是韦应物诗歌创作的最后阶段,以“酬赠”和“纪行”为主要题材,其中纪行诗歌记录了他的人生旅途最后阶段的丰富见闻,呈现了宦海沉浮中的“官员”和“诗人”的复杂感受。
二、贞元时期韦应物纪行诗的创作契机
贞元时期,韦应物的纪行诗共十八首,其中的主题不尽相同,有巡春途中的观览之胜,有宦海浮沉中的乡关之思,亦有醉心自然的出尘之想。韦应物的纪行诗多以高蹈之姿、岩扉之思、林泉之致作结,诗歌重在表现官场生涯中的疲惫和对山水清音的眷恋。韦应物是能够感受和表现山林之美的诗人,他的纪行虽有对出世生活的向往,但却同样具有对功名和禄位的执着。由此可见,纪行诗是诗人的行旅写照和情感调剂,旅途中的风景和胜迹的书写和咏叹可以使他暂时摆脱政事,获得心灵的休憩和愉悦。韦应物在贞元时期的纪行诗主要创作于巡视途中、公事余暇和短暂去官时,诗中兼有对自然的赏爱和对民生的关切,体现了一个文化官员的情怀和责任。
江南自然和人文景观的灵秀是纪行诗歌创作的外在契机,人生经历的浮沉变化和诗人对自然的深刻体察则是触发韦应物诗歌创作的根本原因。韦应物纪行诗的描写对象涉及郡城、西塞山、草堂、精舍、亭寺、山水、瀑布、泉谷村墅等,是融合了宦游背景和自然审美的结果,是诗人对山水古迹的描写和咏叹。诗中同样展示了贞元时期的社会危机和个人困窘,韦应物的纪行诗虽然不乏对云林闲居的清远生活的想象,但是难以真正超脱于现实。
三、贞元时期韦应物纪行诗的主题
贞元年间,韦应物的纪行诗的主题与他的寄居佛寺的经历密切相关。安史之乱中,韦应物寄居于武功宝义寺,罢官期间寄居于同德精舍、善福精舍让他与佛教结下不解之缘。暂退官场时期,韦应物多是闲居于寺庙之中,诗歌中有多处对精舍生活的描写。韦应物的此类诗歌正是唐代士人亲近佛禅和“读书山林”的风气的体现,佛寺经历成就了韦应物“立性高洁,鲜食寡欲,所居焚香扫地而坐”[2]的脱俗形象和诗歌人格。正如施蛰存先生所云:“韦诗所反映的是一个品德极为高尚的人格。他淡于名利,对世情看得很透彻,不积极,但也不消极。他的生活态度是任其自然。他的待人接物是和平诚恳。”[3]“立性高洁”不是韦应物山林和寺庙读书修行的初衷,诗人在命运的颠沛流离中被迫经历了清寒素朴的生活,成全了他的纪行诗创作。
韦应物的纪行诗中流露出强烈的功名意识。他的《题从侄成绪西林精舍书斋》诗中恳切地规劝从侄韦成绪离开寺庙,追求功名。此诗写于贞元年间,韦应物时任江州刺史,基于自身的深切体会和对族中子弟前途的忧虑,他并不赞成晚辈一生栖身精舍。他在诗中描绘了幽峭的环境,展示了清寒的生活:“冽泉前阶注,清池北窗照。果药杂芬敷,松筠疏蒨峭。屡跻幽人境,每肆芳辰眺。采栗玄猿窟,撷芝丹林峤。纻衣岂寒御,蔬食非饥疗。虽甘巷北单,岂塞青紫耀。”[4]从林泉高致写到隐逸采药,韦应物能将此间生活的清幽淡泊表现得引人入胜。然而,随之笔锋一转,他又以过来人的口吻揭示了现实生活中的饥寒酸楚,劝慰晚辈追求进取。韦应物的纪行诗中高明的艺术与现实的情感是并行的。栖身云林是韦应物宦海浮沉中时常流露的理想,但在作为生逢乱世的官员,家族使命和追怀圣恩的思想又使他眷恋官场。循吏生涯和民生凋敝的世态使他心有不甘,思图报效朝廷和施展才华也是人之常情。以上复杂的情感正是造成韦应物纪行诗多重面目的原因。
韦应物的宦游纪行诗中书写了巡视属县途中的所见所感,表现出关怀民生、忧心国事的责任感。他的《始至郡》在描写了雄伟奇丽的郡城风光后,写道:“到郡方逾月,终朝理乱丝。宾朋未及宴,简牍已云疲。昔贤播高风,得守愧无施。岂待干戈戢,且愿抚惸嫠。”[5]此诗歌作于贞元元年的浔阳,是诗人初任江州刺史的仲夏,他描述了自己履职月余的疲惫,表现出勤于理政、抚恤孤贫的为官态度。韦应物因自身多病,民生多艰而称仕途为“累”,同时又因系心百姓,为自身的无能为力而怀有歉意。
山林读书生活对韦应物的性情修养、审美趣味和创作主题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使得他的创作能够贴近陶渊明的闲居思想和山水表现。归隐与出仕,淡泊与荣名是韦应物宦游纪行诗歌的主要感情线索。归隐之心和理政之志正是中唐时期士人的精神面貌的不同侧面。贞元时期,韦应物纪行诗的语言也渐露孤峭,气貌渐失温润而走向冷清。韦应物的贞元时期的纪行诗是其宦游经历的诗意表现,以其诗歌成就在贞元诗坛独树一帜。
参考文献:
[1]张文治.国学治要[M].北京: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317页.
[2]李肇.唐国史补[M].上海古籍出版社,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58页.
[3]施蛰存.唐诗百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341-342页.
[4]孙望校笺.韦应物诗集系年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版,379页.
[5]孙望校笺.韦应物诗集系年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版,377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