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地新构： 邝其照及其《地球五大洲全图》

邹振环

(复旦大学 历史学系，上海 200433)

近代中国早期从事英语教育的先驱者邝其照，是最早编纂英汉词典和英语读本的中国人，也是著名的报人和留学运动的推动者之一。*有关邝其照生平和著译的相关研究，可参见日本内田庆市1995年完成的《商务印书馆“英汉字典”的系谱》(载《关西大学文学论集·文学部创设70周年纪念特号》第44卷第1-4号)，1998年内田庆市又撰写了《邝其照の〈华英字典集成〉をめぐつて》(载《关西大学中国文学会纪要》第18号)；同年宫田和子发表有《邝其照〈字典集成〉の系谱》(刊载《中国研究月报》603号)。相关研究还可参见[日]高田时雄：《清末の英語學——鄺其照とその著作》，载《东方学》第117辑，2009年1月31日，第1～19页；[日]内田庆市：《鄺其照の玄孫からのメール》，载《或问》第19号，2010年12月，第131～146页；大陆学者的研究有高永伟的《邝其照和他的〈华英字典集成〉》(载《复旦外国语言文字论丛》，2011年10月春季号)和司佳的《邝其照与1868年〈字典集成〉初版——兼谈第一本中国人编写的英汉字典及其历史实用价值》(载《广东社会科学》2013年第1期)。但关于其生平和主要文化活动的记述，至今仍存在着不少错谬和歧义。*新近问世的两部研究中国词典史的论著，均有讨论近代英汉词典编纂的章节，胡开宝《英汉词典历史文本与汉语现代化进程》(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5年)一书有中国“英汉词典史简要回顾”一节；雍和明《中国辞典史论》(北京：中华书局，2006年)一书明清部分有专门讨论中国双语辞典的沿革与成形，可惜均只字未提邝其照。李传芳等撰《英汉、汉英双语词典的编纂与研究历程》(《集美大学学报》2005年第6期)一文虽然提及邝其照编译的《华英字典》，但误将该书的初版时间确定在1904年。除邝其照编纂的英语辞书之外，关于其作为留美学生参军和参与编纂《翻译新闻纸》等报刊以及其他中英文出版物，上述文章均未作进一步的深入研究。2012年笔者初步整理了邝其照在近代留学与报刊史上的资料，发现了1883年邝其照自美国返回上海后，在江南制造局翻译馆从事《翻译新闻纸》的编译工作；*邹振环：《中国近代留学与报刊史上的邝其照》，欧美同学会、中国留学人员联谊会编：《留学人员与辛亥革命》，北京：华文出版社，2012年，第492～505页。在此基础上，笔者又完成了《晚清西学东渐史上的邝其照》一文，就邝氏《华英字典集成》之外的其他中英文出版物，进行了分析和研究。[注]邹振环：《晚清西学东渐史上的邝其照》，王宏志主编：《翻译史研究》，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13年，第208～246页。但是迄今为止，关于其曾经绘制的《地球五大洲全图》，除了北京图书馆善本特藏部舆图组所编的《舆图要录》有过著录外，[注]《地球五大洲全图》，[清]邝其照绘，刻印本，未注比例，清光绪元年(1875)，1幅；彩色；80.5×97厘米。附五大洲各国丁口清册、各国丁方道里表、各国土产纪要、五大洲水运路程道里表、轮船路程道里表等。图中简要地绘出世界五大洲轮廓及主要山脉、河流走向。参见北京图书馆善本特藏部舆图组所编：《舆图要录》，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1997年，第3页。海内外尚无专文加以讨论。

19世纪70年代，邝其照以西方地图方法绘制的《地球五大洲全图》，[注]2007年7月6日笔者曾去国家图书馆善本阅览室查阅该图，未果。善本部地图阅览室负责人称该图裱褙较硬，已有折痕，不便展卷，并称可以替我代为查阅，但查阅归来所告信息完全不知所云。后由北京国家图书馆王菡老师帮助查阅后提供少量信息，参见拙文《晚清西学东渐史上的邝其照》。笔者在此要感谢王一帆教授提供了哈佛收藏该图的信息，并帮助传送了该图的电子版。斯时在中国前后影响持续了三十多年，为近代国人提供了丰富的地理知识以及一个解释世界的想象空间。本文重点讨论邝其照绘制该图的来龙去脉，考订该图完成和刊刻的具体时间，分析作者题跋、注记文字、图表与数码符号，并尝试分析该图依据的蓝本，最后着力分析该图与邝其照的英汉辞书及其他地学著译之间的互文关系。

一、 完稿与刊刻时间：为官费留美幼童提供世界地理常识

邝其照(1836？～1895？)，字蓉阶，或写成“容阶”，号全福，广东台山人。英文名字KWONG KI CHIU，系其姓名的粤语发音。据邝光宁所编的《古邝国丛谈》“清时先知先觉之邝其照”估计，邝其照约生于道光年间，系新宁县(今台山)冲云堡顺和村人，但早期生活语焉不详。[注]邝光宁：《古邝国丛谈》，香港：香港篁斋图书室，1967年，第252～253页。台山是粤省中往北美移民最多之“侨乡”。或以为其出生于道光十六年，即1836年，或有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和道光二十五年(1845年)的不同说法，本文采1836年说。[注]邝其照在离开美国前曾经接受了美国历史学家班克罗夫特(Hubert Howe Bancroft)的采访，称自己生于1836年。参见高永伟：《邝其照和他的〈英语短语词典〉》，《辞书研究》2005年第2期；[日]内田庆市与沈国威合编：《邝其照〈字典集成〉：影印与解题初版·第二版》，大阪关西大学东亚文化交涉学会，2013年，第341页。排行第五，15岁时他希望学习英语，并在兄长邝其安于珠江南岸开设的一家商店中帮助经营丝绸、亚麻和驼绒的生意。大约在19世纪60年代初就读于香港的一所官办的香港中央书院(Hong Kong’s Central School，今女皇学院)，该校以培训政府办事员和商业人士为目的，在那里他打下了坚实的英语基础。1857年5月12日著名的英汉辞典编纂家罗存德(Wihelm Lobscheid，1822～1893，又称罗布存德)被任命为香港政府的视学官(government inspector of school)，或以为邝氏可能有机会结识罗存德，并在英汉词典的编纂方面受过后者的影响。之后在香港开了数年药店，并赴澳大利亚经营草药的运输生意。五年后他不仅赚了一大笔财产，还精通了英语，并进入清政府的民政部门担任官职，曾经授命官派两次环游全球。[注]司佳在其《邝其照与1868年〈字典集成〉初版——兼谈第一本中国人编写的英汉字典及其历史实用价值》一文中指出，1868年版《字典集成》的“杂字”部分，有许多是属于距离澳大利亚墨尔本一百多公里的一些市镇附近的土著地名，有些地名的收集甚至扩展到下一级区域，属于淘金所在地的“坑”或“小坑”，说明邝其照确曾赴澳大利亚经营过草药生意，不然很难对那里的土著地名有如此细致的了解。而全球旅行的经历引发了邝其照对于绘制世界地图的极大兴趣，也与之后他参与留美学生的派遣工作有着很大的关系。

19世纪70年代初，邝其照回国并很快参与了清政府官费留美幼童的派遣活动，这是他一生最重要的事迹之一。初任职于“幼童出洋肄业局”，简称“出洋局”(The Chinese Educational Mission，又称洋务总局)。出洋局大约1870年成立于上海，由容闳(1828～1912)与陈兰彬(1816～1895)联合监督，容闳负责留学事务，陈兰彬负责中国知识的教育。1871年一所可以容纳100名学生和教职员的留美幼童预备学校在上海开办，地址在老英国坟场对面的山东路。教职员包括校长刘开升、助理吴子石和容姓、陈姓和黄姓三位中文教师，以及一位英文教师曾来顺。[注]容尚谦著，王敏若译：《创办出洋局及官学生历史》，珠海：珠海出版社，2006年，第7、9页。1872年起，清政府首次派出幼童留学美国，每批30名，期以四年，前后四批共120人。大概每一批幼童出国前都需经过三至五个月英文的学习，主要由邝氏教授英语，他一度还担任过校长。[注]梁元生：《台山二邝与近代中国，非一般的留美学生》，丁新豹、周佳荣、黄嫣梨主编：《近代中国留学生论文集》，香港：香港历史博物馆，2006年，第324～329页。梁元生称邝氏率领第四批幼童留美，而容尚谦则认为第三、第四批是由邝其照和中文教师容汉三、刘云舫带领。[注]容尚谦著，王敏若译：《创办出洋局及官学生历史》，珠海：珠海出版社，2006年，第7、9页。其实第三批30名留美幼童是由祁兆熙率领的，1874年9月19日成行，也许是为了让邝其照在担任正式参军前实习一下，他只是随行人员之一，不过他在抵达美国后就很快返回上海继续担任预备学校的英语教授。第四批30名留美幼童于光绪元年(1875)九月十六日(10月14日)成行，则由邝其照为“参军”，即领队。同行的有邝其照的侄子邝国光(Kwok Kong)、荣光(Yung Kong)和炳光(Ming Kong)。当时的《伯林顿周报》(Burlington Weekly)报道上称邝其照带领33名留学生抵达旧金山。邝其照出任“参军”这一职位可能是李鸿章(1823～1901)的提拔；自1874年6月16日起，时任出洋局出洋官生委员的邝其照正协助其同乡容闳发起创办上海地区国人最早创办的一份日报——《汇报》，并主持该报的工作。邝、容二人在思想观念上基本一致。郑观应《赠美国肄业诸生并容沅浦、邝蓉阶两教习》的诗中称：“文章机杼自专家，译象千言点不加。爱国无殊林友植，上书共比贾长沙。诸生游学将成业，公使何因促返槎。翻羡东瀛佳子弟，日新月盛愧吾华。”[注]夏东元编：《郑观应集》下册，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1254～1255页。可见，直到留美幼童被撤回之际，外人还是将两人归为一路的。

邝其照一生著译甚多，主要是双语英汉辞书与英文教科书。汉文著述中特别值得一提的是由他绘制的《地球五大洲全图》一幅。《地球五大洲全图》跋语落款中称该图完成于“光绪纪元乙亥三月”，可以确定该图正式完成于1875年4月。但是该图究竟是何时印制的呢？初版与再版的时间又如何确定呢？

笔者在1875年10月《申报》上找到了上海华彰广洋货店和香港中环南兴隆洋货店寄售地图的广告，称：“启者本号有邝其照参军新刻《地球五大洲全图》寄卖。其图是援照西国原图绘译，而为之加详。凡水道之往来，则以横直椭圆之线志之；路程之远近，则以西俗所称之米路记之。复增五大洲各国丁口清册及西方地理表、五大洲地舆荟算、各国土产纪要于上，五大洲水程远近地理表并畧记轮路道里表于下，而地之广狭，路之遐迩，国之大小，人之多寡，各土所有之物产，一一记之无遗。直可举五大洲而了如指掌矣！此图用金榜纸刷，即填以五色，每张估价洋一员五角，特此布闻。十月初一日，上海二马路口华彰广洋货店、香港中环南兴隆洋货店同启。”[注]《全球五大洲全图寄售》，《申报》1875年10月29日，第6版。不难判定，邝其照率领第四批30名留美幼童赴美前可能已经看到该初版的印本了。从《申报》连续不断的刊载广告来看，该图可以说是畅销不衰，直到1883年8月后的《申报》仍出现有新的《地球五大洲全图寄售》广告，称：“启者本店有邝容阶先生新刻《地球五大洲全图》出售。是图仿照泰西各国图志，参考周详。凡水道之往来，路程之远近，各国之广狭，户口之多寡，特产之丰歉，悉载无遗。印以宣纸，润以五色，披览此图，了如指掌，考据家无不争购。兹复加裱衬，有上下裱轴可卷置者；有四围布耳便折藏者，有全未经裱随人自便者，均可施之壁上，作卧游观。现在本号寄售价甚便宜，特此布达。上洋二马路口华彰店启。”[注]《地球五大洲全图寄售》，《申报》1883年8月10日，第4版。可见此时已经印制有该图的可卷放置的上下裱轴装，也有可折叠的四周布面装，当然也有未经装裱的便于携带的纸质本。最晚见到《申报》刊载该图的销售广告已是1905年了，《邝其照华英书籍地图发售》写道：“《地球五大洲全图》每幅洋八角，当今日俄激战，海防森严，有志时务者，尤宜开轴以广见闻也。”[注]《邝其照华英书籍地图发售》，《申报》1905年1月24日，第7版。地图与其他文献一样，亦属于未完成的作品，在新时代的阅读环境下为读者进一步解读，“日俄激战”、“海防森严”则成为新时代广告商向不同的读者推销的角度。已知该图除1875年有初版刻本外，另外还有1907年上海广智书局重印本。这一地图中的题跋、注记文字、图表与数码符号等各种因素所组成的意义之网，实在值得深一步分析。

二、 《地球五大洲全图》的作者题跋、注记文字、图表与数码符号

《地球五大洲全图》，彩色本，《舆图要录》所著录80.5×97厘米。[注]2007年王菡老师帮助查询后告知北京国家图书馆所藏版为高45厘米，长95厘米，与北京国家图书馆舆图部编纂的的信息，略有差异。2017年10月承白鸿叶老师帮助复核，王菡老师所说的高45厘米实际上是中间地图部分的高，整个图版通高为80厘米。白老师还指出了拙文中若干文字错处，特此鸣谢！哈佛大学图书馆藏本底部有收藏章，注明“Harvard College Library /APR 7 1898/ CAMBRIDGE，MASS.”可见该图是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的哈佛大学图书馆在1898年4月7日收藏的。北京国家图书馆善本部的藏本是否为广智书局本，不详；但可以确认哈佛大学所藏应为1875年的初版本，可能就是《申报》广告所述的可折叠的四周布面装。

《地球五大洲全图》大致分为上中下三个部分，图中是一幅以太平洋和南北美洲为中心的全球图，全图采用的是16世纪法兰提斯地理学家、地图学家墨卡托(Gerardus Mercator，1512～1594，或译麦卡托)的圆柱形地图投影法(Cylindrical projection)。在以此投影法绘制的地图上，经纬线于任何位置皆垂直相交，使世界地图可以绘制在一个长方形的平面上。由于可显示任两点间的正确方位，故航海用途的海图、航路图大多以此方式绘制。后来他还巧妙地调整了经纬度圈，形成正形投影(Conformal projection)，使所有角度成垂直。该投影中线型比例尺在图中任意一点周围都保持不变，从而可以使大陆轮廓投影后的角度和形状不变；但墨卡托投影会使面积产生变形，高纬度地区南北向的纬线会放大许多，极点的比例甚至达到了无穷大，而使面积失真。[注]参见[英]赛门·加菲尔(Simon Garfield)著，郑郁欣译：《地图的历史》，台北：马可孛罗文化，2014年，第127～132页。《地球五大洲全图》采用的圆柱形地图投影法所形成的主图简要地绘出了世界五大洲的轮廓，以及主要山脉和河流走向。0度经线过伦敦，即以伦敦为中心。图左起依次为亚细亚洲、澳洲、南北美洲、非洲与欧洲，全图手工上色，采用红、黄、青、绿、紫(褐色？)五个颜色，其中中国、美国、非洲、朝鲜等均用土黄色表示，日本、墨西哥等用灰色，英国与英属澳大利亚、纽西兰、印度、加拿大等均用红色，土耳其用蓝色，阿拉伯用褐色，其他用青、绿等色区别区域。中国本土列出了吉林、黑龙江、蒙古、盛京、直隶、山西、陕西、甘肃、青海、四川、湖北、贵州、广西、广东、云南、前藏、后藏、江西、福建、浙江、安徽、河南、山东，以及台湾等重要的省会外，注明重要的地名有北京、天津、烟台、宁波、福州、厦门、汕头、香港、海南岛等。其他注明的还有瀚海、天山、大戈壁、昆仑山，还注明了土谢图汗海，即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所置的土谢图汗部。其管辖的范围东界车臣汗部，南界绥远及察哈尔，西界三音诺颜部，西北界唐努乌梁海，北界据俄领西伯利亚。图中的中国是一片巨大的桑叶。图下中心部分是东西两半球图，左为西半球图，上绘北阿美利加和南阿美利加；右为东半球图，上绘亚细亚洲、欧罗巴洲、阿非利加洲和奥大利亚洲。采用的也是墨卡托的球状投影法(Globular Projection)，球状投影法的西半球中北美洲用绿色，其他均用灰色；东半球中亚洲用土黄色，非洲用绿色，其他均用灰色。

图之中心部位有图说，这是继承了利玛窦以来汉文世界地图绘制的一种传统。邝其照的跋语写道：“按是图援照西国原图，而为之加详，凡水道之往来，则以横直椭圆之线志之。路程之远近，则以西俗所称之米路记之(每一米伸中国三里三分)。其为洲国邦岛诸名目者，则缀其字于下，而商埠则无之，复增五大洲各国丁口清册及丁方道里表，五大洲舆地荟算，各国土产纪要于上。五大洲水程远近道里表，并略记轮路道里表于下，以备参考。至水路中由此径达彼处，与由此绕至彼处，途中所经辄复停顿者，远近差别，深恐不能晓畅，因仿横推直看，图以记之，而地之广狭，路之遐迩，国之大小，人之多寡，物产之丰歉，名目之区别，乃可举五大洲而了如指掌，非敢自诩广见，亦昔人聚米为山之余意云尔。光绪纪元乙亥三月，粤东新宁邝其照容阶氏考订附跋，新会卢廷梡俎香氏注字。”邝其照跋语强调该图“援照西国原图，而为之加详”，但没有说明所据“西国原图”的蓝本。笔者以为，邝氏依据的不是一种西文地图。作为关注汉文世界地图的学者，邝氏可能也见到过利玛窦和南怀仁绘制的世界地图。从大致形式上看，似乎是上述正形投影法(Conformal projection)和球状投影法(Globular Projection)两种绘制方法的合并。

一些重要的与地图有关的历史也在图中“智利国”边加以说明，如称：“查南北阿美利加州于泰西一千四百九十二年，葡萄牙人歌林麻士寻出，嗣后英国及西班牙国朝廷亦仿葡萄牙国，派船前往该处寻觅新地。”[注]“一千四百九十二年，葡萄牙人歌林麻士”中的“歌林麻士”应该是指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西班牙语：Cristóbal Colón；意大利语：Cristoforo Colombo，1451～1506)，意大利航海家，邝氏系误记。在巴拿马运河处注明：“巴拿马地颈最窄处阔有三十米，俱是坚石，与水氏地颈不同，其地颈阔八十七米，俱是沙，前五年已掘成新河。”在靠近白令海峡的太平洋附近写道：“此海出鲸鱼，其长有二三十丈，其重有数万担，剖之得油有数千担。每岁有数十号夹板船在此捕鱼。”很多国家都没有注出多少地名，如俄罗斯仅仅注了一些河流，如耶拿河、连拿河、阿邻士哥河等，但却在阿儿旦河边上写道：“近处所出玄狐、紫貂、海虎、乌刀、各式细皮。”在“巴他峩拿国”中未注地名，却写有一句“此国人类如生番”。图下东西两半球之间也有一段关于地圆的解说：“地形如圆球，球之两端是谓南北极，每二十四点钟时转一次。地上水多于地，如将地分作一千▉▉▉，得一千分中之二百六十六分，水得一千分中之七百三十四分。”[注]哈佛大学所藏该地图中一些缺损的字或内容，或可以通过刊载于王锡祺所编《小方壶斋舆地丛钞》中的《五大洲舆地户口物产表》(载第一帙)一文的内容补全：“地形如圆球，球两端是谓南北极，每二十四点钟时转一次，地上水多于地，如将地分作一千分，则地仅得一千分中之二百六十六分，水得一千分中之七百三十四分。地球三百六十度，每度计六十九米余，赤道至北极九十度约六钱二百五十米，赤道至南极九十度，约六千二百五十米，东西周围三百六十度，计共二十五万米(每米伸中国三里三分)。”此段后半段可能见之《地球五大洲全图》的图下的左下角，哈佛大学藏本正好缺损。而图中南大西洋有一段关于五大洲文字的解说：“天下地球分为五大洲，余皆小岛。亚细亚：中华、东俄罗斯、英属印度、波斯国、暹罗国、朝鲜国、缅甸国、安南国、阿剌伯国、东土耳其国、日本国、都而基士登国、贝鲁祭士登国。欧罗巴：西俄罗斯国、英国、法国、丹马国、意国、西班牙国、葡萄牙国、荷国、比利时国、瑞国、奥国、瑞典挪华国、德意志国、西土耳其国、希腊国。南北阿美利加：美国、墨西哥国，英属地南分十余邦。阿非利加：黑国数邦，阿拉伯人国数邦、英属地、法属地。澳大利亚：各埠皆英属地，其他小岛不计其数。”

《地球五大洲全图》的突出特点还在于这是一幅比较典型的航海指南图。全图记录了全球上百条轮船国际航线，从英国苏葛兰(今译苏格兰)发出的有4条航线；从布林茂士(今译普利茅斯)发出的有6条航线；从立弗普(今译利物浦)发出的有13条航线；自葡萄牙立萨本(今译里斯本)发出的有5条航线；从巴西里约热内卢发出的有9条航线；由美国旧金山发出的有8条航线；由纽约发出的有12条航线；由日本横滨发出的有7条航线；由澳大利亚新金山发出的有9条航线；雪梨发出的有6条航线；自香港发出的有5条航线。很多航线还标注上距离，如“由横滨至旧金山大埠四千六百米”、“由檀香山至旧金山大埠二千零八十米”。该图的计算方式与今天差距很大，如前者现代航空计算大约有八千公里；后者以夏威夷群岛的主岛(首府火奴鲁鲁所在地)瓦胡岛为准(即珍珠港所在地)东距美国本土旧金山3890公里。在图中印度洋的空白处还绘制了“附搭轮船往来各国埠行期约计”，注明由上海至法国四十四日、上海至英京五十日、上海至旧金山三十日、上海至横滨七日、上海往香港四日、上海至天津四日、香港至西贡四日半、西贡至星加坡三日等等。

值得特别讨论的是，该图整幅中有几种不同的表述数字的符号，如图中“北京至各省城并南京盛京路程(计中国里数)”：有北京至直隶省城(保定府)〣三百里、山东省城(济南府)〩三〩百里、河南省城(开封府)〡〇二〥千里、山西省城(太原府)〡二〡〥千里、南京(江宁府)〢二〢〧千里、安徽省城(安庆府)〢〥三〢千里、江苏省城(苏州府)〢〇〥〥千里等十九个省城以及盛京(兵部衙门处)〡〤〧〧千里的路程。图下附表：东英公司轮船来往水程、自旧金山至美京来往轮路、美公司轮船来往水程等，以及五大洲水运路程道里表、轮船路程道里表等，也是采用这一计数符号：东英公司轮船从上海至香港〨〡〥百米、至星加坡〢二〥〢千米，至直布罗陀〩〢〧〤千米；上海至新金山〨〧〢三千米、至雪梨〩〧〨〣千米。而纽约至英国立弗普埠三千零四米、至英国伦敦三千一百六十米。这个米相当于中国三里三分，但计算距离似乎也不准确。上述这种奇怪的记数符号0 〇、1〡、2〢、3〣、4〤、5〥、6〦、7〧、8〨、9〩，是流传在中国民间的一种“商业数字”，它脱胎于中国文化历史上的算筹，也是唯一还在被使用的算筹系统，被称为苏州码子，因产生于中国的苏州，故名；也叫草码、花码、番仔码、商码。在表示多位数时的排序规则为“一纵十横、百立千僵、千十相望、万百相当”，即个位、百位、万位上有1、2、3时采取纵、立式写法表示。但十位、千位、万位上有〡、〢、〣，还是可以写成横卧式的写法，即一、二、三来表示。明清时期商业上多使用这种数码，数码也可以叫做数字。苏州码子多用于经商场合，这种数字有时还可以在香港的街市档口或者小巴价钱牌上见到，在马来西亚最常见这些数字是用在帛金的记录簿上，一些中药店、华人杂货店仍旧会使用。注意苏州码子中有〇，是中国的独自发明。[注]参见张建昌：《苏州码子的实证运用与价值分析》，《江苏商论》2006年第8期。

邝其照在《地球五大洲全图》的跋语写道：“是图援照西国原图”，原图的蓝本究竟是哪些呢？这是很值得研究的问题。18世纪下半叶起，欧洲，特别是英国的地图绘制非常活跃，殖民地的拓展和新土地不断成为探险勘察的中心，大大激发了英国测绘业的发达。1826年英国成立了实用知识传播协会(The Society for the Diffusion of Useful Knowledge)，其宗旨是为不甚富裕的读者提供具有教育意义的廉价图书。协会成立不久即认同在学习中需要价廉而又精确的地图，而当时出售的地图通常不易购得且昂贵，于是1829至1843年协会出版了一系列便于携带的廉价地图和地图集。协会1846年3月结束，但之前的1844年推出的《实用知识传播协会地图集》还是颇受读者欢迎。稍后伦敦皇家地理学会研究员布莱基(Dr. Walter Graham Blackie)也以“实用并被广大读者所接受”的宗旨编纂的《当代地理皇家地图集》(TheImperialAtlasofModernGeography)，都采用了属于现代性的绘制方法。两种地图集收入的世界地图的颜色涂抹方式，[注]参见菲利浦·艾伦(Phillip Allen)编著，薛诗绮、张介眉译：《古地图集精选——透视地图一书与世界观的发展》，台北：猫头鹰出版，2001年，第143～153页。与邝氏地图非常类似，而四周的附表和注记方式，即那种大量列举数字并整体列表的形式，很可能受到19世纪上半叶比较流行的Clark’s Chart of the World的启发。[注]Clark’s Chart of the World, 1822, Peter Whitfield, The Image of The World:20 Centuries of World Maps (Peter Whitfield, The British Library, 1994) 116-117.按照一般制图学家多会将自己国家和民族所在洲作为地图中心的做法，《地球五大洲全图》所依据的蓝本更有可能是参考了19世纪美国地图学家绘制的世界地图。不过邝氏不是原图结构的简单模仿，而是解构了原图的形式，在中国特定的文化、历史和政治语境中，以世界地图、航海图、资源信息的利用等形式，重新建构了其空间和时间，创造了一种新的地图文本，提供了全新的意义。

下图左为19世纪上半叶比较流行的Clark’s Chart of the World；右为1860年布莱基父子公司出版的《当代地理皇家地图集》中的东西半球图

下为1844年版《实用知识传播协会地图集》中的世界地图

三、 《地球五大洲全图》与邝其照其他著译的互文关系

在19世纪下半期相当一段时期里，邝其照编译的英文和汉文著述是国人汲取新知识的重要渠道。《申报》1893年6月15日第5版刊载的香港中环文裕堂、上海抛球场华彰号、大英别发洋行、新加坡南兴隆号和美国旧金山大埠永丰号联合推出《邝蓉阶华英书籍地图》的出版广告，对邝氏著译有这样的介绍：“启者本号现有粤东邝蓉阶司马其照各种华英书籍地图发售。《华英字典集成》每部银伍元伍角；《英文成语字典》每部银伍元，《应酬宝笈》每部银二元；《英语汇腋初集》每部银一元五角；《英语汇腋二集》毎部银二元；《英学初阶》每部银六角铜板；《地球五大洲全图》每幅裱起银八角，此各书统华英之文字译中外之要谈，书中发明妙蕴，举笔难宣书中指示捷途，如师对语，诚为度世金针、寻津宝筏也。业于镌板刷印出售，盛行华英各国，中西人士莫不争先快睹，称为有用之书，亦皆领英美各国牌照，无论中外为翻刻必加禀究。此布。”

没有学者注意过上述邝其照这些著译之间的互文关系。在邝其照任职“幼童出洋肄业局”、旧金山领事馆等期间，对1868年由香港梳沙洋行(De Souza & Co.)刊行的《字典集成》(AnEnglishandChineseLexicon：compiledinpartfromthoseofMorrison，MedhurstandWilliams)继续进行修正，在原书基础上又增加了4000字，增添了数百条成语和若干商业信函的写作范本，推出了《字典集成》(AnEnglishandChineseDictionary)增订版，由中华印务总局(Chinese Printing and Publishing Co.)出版于1875年。[注]邝其照：《华英字典集成》(An English and Chinese Dictionary)，香港新广兴，1923年，“自序”。邝其照1875年修订版(即第二版)《字典集成》较之初版，在附录部分有很大的增补，初版的“杂字”在第二版中改为“杂字撮要”，之后还有“语言文字合璧”，包括“数目撮要”、“件数撮要”、“号数撮要”、“要字撮要”、“英语撮要”，最后为“辨中外信札格式凡例”、“辨中外信面格式凡例”、“买办月结进支数列单式”、“帖式凡例”、“英语深文浅释”、“减笔正字合释”、“英文活字凡例”、“中外年表”、“货物税则”等。其中由王乃棠所题签的乙亥(1875年)五月的“水程轮路纪略”一篇，包括有“北京至各省城并南京盛京路程计中国里数”、“附搭轮船往来各国埠行期约计”，以及“自旧金山至美京来往轮路”、“英公司轮船来往水程”等，[注]参见[日]内田庆市与沈国威合编：《邝其照〈字典集成〉：影印与解题初版·第二版》，第321～324页。与《地球五大洲全图》中的内容几乎完全一致。

除了邝其照本人将《地球五大洲全图》中的资料处理到自己的《华英字典集成》中而形成互文关系外，目前所知还有光绪三年(1877)王锡祺所编《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帙中的《五大洲舆地户口物产表》短文，收录了关于该图中的若干数据，如开篇为“地形如圆球，球两端是谓南北极，每二十四点钟时转一次，地上水多于地，如将地分作一千分，则地仅得一千分中之二百六十六分，水得一千分中之七百三十四分。地球三百六十度，每度计六十九米余，赤道至北极九十度约六钱二百五十米，赤道至南极九十度，约六千二百五十米，东西周围三百六十度，计共二十五万米(每米伸中国三里三分)。”其中记载最多的是五大洲各国有关交通里程的大量数据，以上海为中心的“中外水陆各路往来米数”；“自旧金山至美京来往轮路”；“法公司轮船来往水程”和“英公司轮船来往水程”；“北京到各省路程”的按照“中国里数”统计的里程。

《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帙中《五大洲舆地户口物产表》的各国的户口数，重要国家的土产等，与《地球五大洲全图》上半部分表格的内容完全相同。如“土产”一节记有：“中国(丝、茶、瓷器)；英国(绒、钢铁、竹、布、煤、机器；一千八百七十二年，是年以上各物出口值银子一百八十四兆二十五万三千九百七十二镑)；俄国(谷、麦、粗细麻、木料、牛油、羊毛、竹布、缆、各式皮货)；法国(羊毛、棉花、麻、牛皮、新衣、首饰、古玩、钟表)；德国(铜、铅、铁、钢、煤)；美国(棉花、面粉)；奥斯马加国[注]奥斯马加，即匈牙利语Osztrák-Magyar的音译，今译奥匈帝国。(谷、面粉、机器)；丹国(谷、麦、薏米、面粉、牛、羊、牛奶油)；荷兰国(白糖、牛、羊、牛奶油)；葡萄牙国(酒、牛、羊、鐏枳、榄油)；意大利国(珊瑚、榄油)；西班牙国(铅)；瑞典国(铁条、木料、麦)；挪华国(木料、羊毛)；瑞士国(表，每年出表五十万个，表匠计三万六千名)；秘鲁国(金鸡纳)；古巴岛(糖、烟)；小吕宋岛(麻、烟)；安南西贡埠(米，近今每年出口约五百万担)；安南东京(肉桂)；印度西郎岛(珍珠、椰子)；印度国(洋药，近今每年出口有四万余箱)；亚齐小邦[注]亚齐(Atjeh；Acheh；Achin)，古国名，又称哑齐，由亚齐人所建，故名。今印度尼西亚苏门答腊西北部。16世纪初叶至20世纪初叶统治苏门答腊北部及马来半岛一些地区的伊斯兰教王国，是马来群岛一带的贸易中心。首都哥打拉查(今班达亚齐)。17世纪初期达于鼎盛，势力所及包括苏门答腊西海岸全部，并征服马来半岛的许多地方。葡萄牙、荷兰入侵时期，亚齐人激烈反抗殖民侵略。由于英荷矛盾得以保持独立，1873年，亚齐为荷兰所灭。(胡椒、沙藤)；缅甸(翡翠、玉石)；美属旧金山(金银、面粉)；抓伐岛(燕窝)；英属新金山(金)；英属纽思兰岛(金)、美属钵伦金山(金)；英属维多利金山(金)；英属雪梨金山(金、煤)；星加坡新埠(椰子、豆蔻)；日本国(丝、茶、鲍鱼)；苏门答腊岛(冰片、丁香、肉蔻、桂皮、血竭[注]血竭，为棕榈科植物麒麟竭果实渗出的树脂经加工制成，分布于印度尼西亚爪哇、苏门答腊、婆罗洲等处，具有活血定痛，化瘀止血，生肌敛疮的功效，用于跌打损伤、心腹瘀痛、外伤出血、疮疡不敛。、沙藤)；文莱岛(点铜、海参、燕窝、胡椒、檀香、苏木)。”[注]王锡祺编：《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帙，上海著易堂本，杭州：杭州古籍书店，1985年影印本，页三十六。之后部分内容经改编，还被辑入邵之棠《皇朝经世文统编》十二。该书一百零七卷，分文教、舆地、内政、外交、理财、经武、考工、格物、通论、杂著十门，共二千六百六十四篇，光绪二十七年(1901)刊，说明邝氏的文章在20世纪初还被认为对于了解世界其他国家的概况，仍具资料价值。

四、 结 语

晚清是近代中国伴随着旧知识体系崩溃和新知识秩序建立的一个重要的文化转型时代，邝其照之所以能成为西学东渐史上扮演多重角色的历史人物，是因为他有着与同时代很多学者不同的域外游学经历和独特的知识结构。邝其照少年时代生活在广东和香港的特殊环境，青年时代环游太平洋主要地区，在广东、香港、上海、美国和澳大利亚的生活经历，使邝其照渐渐形成了文化边缘人的特点。19世纪70年代，他先是任职于清政府“幼童出洋肄业局”，后又成为官派首批留美学生第三和第四批派遣活动的主要参与者，充当过留美学生的领队。在参与幼童留美派遣活动的过程中，使他的眼界变得更为开阔，更具公正的社会认识和更有理性的文化判断，这些为其后来活跃在新式媒体中积极摆脱传统的束缚，独立地寻找自我价值的实现，做了重要的准备。

1875年是邝氏一生一个重要的年代，这一年诞生了两部重要的著译，一是本文讨论的《地球五大洲全图》，另一是增订本的《华英字典集成》。他在上海从事英语教育期间和后来率领留美学生赴美，以及在任“幼童出洋肄业局”英文翻译的过程中，进一步认识到中西之间的很多隔膜是因为双方在交往过程中缺乏基本的常识。他通过绘制地图《地球五大洲全图》和编写综合性百科知识式的语文类英汉辞书，提供了中外交往的基本地理知识，强调了中外交往过程中具备交际常识的重要性。世界地理知识是认识域外世界的第一把钥匙，而英汉辞书又是提供中外交涉基本知识的一部重要的工具书。他在辞书编纂中不仅介绍英语知识，还传承着中国杂字书的传统；同时在世界地图的编绘过程中，邝其照也采取了综合性百科知识式的表述方式。他不仅简要地绘出世界五大洲轮廓及主要山脉、河流走向，还介绍有关地球如圆球这样一些常识，同时也提供有关五大洲各国人口、面积的数据，介绍各国的出产，特别绘制出上百条世界轮船的航线，重点介绍英国公司和法国公司轮船来往路程表、轮船往来各埠行期约计表、北京至各省城并南京盛京路程表等，使该图也具有世界航海图的性质。

编绘汉文世界地图的传统创制于明末清初西方传教士，但与利玛窦《坤舆万国全图》、南怀仁《坤舆全图》和蒋友仁的《坤舆全图》等西方传教士所编绘的汉文世界地图相比，邝氏《地球五大洲全图》无论是地理位置，还是图表与注记文字，在准确性方面都上了一个台阶，提供了许多各国面积和人口的更为准确的数字，纠正了以往各种地图对面积和统计数字不准确的问题，这些进步当然首先得益于西方地图研究的新进展。在世界地图的形式表述上，邝氏《地球五大洲全图》与《万国大地全图》、《大地一览全图》类似，[注]参见邹振环：《晚清世界地图的新建构——从〈万国大地全图〉到〈大地全球一览之图〉》，载台湾故宫博物院《故宫学术季刊》第31卷第1期(2013年秋季)，第117～148页。虽以西图为蓝本，但也努力追求如何符合国人需要的本土化特色。与他在《字典集成》初版中附录劝世文和农人议论相似，《地球五大洲全图》的知识资源一方面有来自明末以来利玛窦等传教士的汉文世界地图，另一方面来源是传统中国的“图”“经”源流，在世界地图绘制中，邝氏运用苏州码子的计算数字，都旨在努力贯通大传统和小传统。

明初和清初曾绘制过影响深远的属于那一个时代的汉文世界地图《大明混一图》和《皇舆全览图》等。清末王权衰微也反映在汉文世界地图的绘制上，作为王权象征的地图绘制不再由国家来垄断，于是邝其照与作为《万国大地全图》和《大地一览全图》绘制者的叶圭绶、六严一起，属于晚清成长起来的第一代文化边缘人和与官方保持一定距离的知识分子，他们成了19世纪中后期汉文世界地图创制新构之最重要的推动者。受过比较专门英语教育和西学训练的邝其照，通过世界地图的编绘和英华辞书的编纂，为国人提供了新的知识工具和新的知识资源，努力通过汉文世界地图和英汉辞书的编纂来寻找中西文化的融通点，《地球五大洲全图》亦成为19世纪汉文世界地图绘制史上的重要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