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洁
(南京工业大学, 江苏 南京 211816)
收入问题是性别研究长期关注的议题。女性收入体现了国家分配和再分配系统中女性的角色和地位,关系到女性劳动能否得到公正的评价和价值回报,也关系到女性及其家庭成员的生活水准和经济安全,是妇女社会经济地位的重要方面。
本文通过对性别收入差距相关文献的研究理论、研究方法、研究内容与结论的梳理与总结,明晰国内性别收入差距研究现状,为未来相关研究提供思路和借鉴。
在CNKI全文数据库和硕博数据库中以性别收入差距、性别工资差异等类似表述作为检索词,在标题、关键词中进行不限年份的精确检索,截至2017年底共检索到文献233篇。删除掉重复文献以及主要研究内容非性别收入差距研究的文献后,最终获得相关文献184篇。从文献数量的变化来看,2000年前国内关注两性收入差距问题的极少,2001年后相关文献的数量变化呈波动递增趋势(见图1),论文主要发表于经济学和社会学类期刊;研究内容集中在国内性别收入差距的变动趋势、成因、影响因素的贡献率上,多以城镇劳动人口为研究对象。
图1 2001~2017年性别收入差距研究文献数量的变化
性别收入差距缘何而来?哪些因素导致我国性别收入差距的扩大?大多数学者的研究聚焦于劳动力市场领域,以人力资本论、劳动力市场结构论和市场歧视论解释两性收入差距的成因与来源。
1.经济学视角下的人力资本理论。传统新古典理论假设在完全开放的竞争性劳动力市场中工资率等价于劳动要素边际生产力,人力资本水平相同的人获取相同的报酬。拥有较多人力资本意味着较强的生产力与技能,能为雇主带来更多利润,因而获得更高报酬[1]。男女收入差距主要来自人力资本投资差异;女性可预期的未来家庭角色负担所导致的人力资本投资减少以及短暂退出就业市场导致的人力资本折旧是性别收入差距主因[2]。从两性间的教育投资来看,男性受教育程度往往高于女性,虽然这项差距在现实中已经缩小,甚至出现女性的反超,但女性高等教育阶段选择的专业往往集中在就业前景相对较差、市场薪水偏低的人文社科领域,男性更多进入就业前景良好、市场薪水较高的工程技术领域。
2.社会学视角下的人力资本理论。社会学视角下的人力资本论来自布劳—邓肯地位获得模型中关于教育的假定。社会中的某些位置由于相对稀缺且对社会具有重要功能,因而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相对丰厚的回报。社会地位获得过程中个人的自致性因素,尤其是教育因素起主导作用[3]。个人经由教育训练提升自我能力以符合位置的要求,进而提升个人的职业地位、收入与声望。增加人力资本投资有利于提高个人收入。但教育对职业地位获得的影响呈现出性别差异:随着劳动力市场中时间的积累,女性职业地位较少随生命周期而向上流动,女性人力资本的积累难度大于男性,人到中年后男性职业地位和收入整体高于女性[4]。
人力资本理论相对注重个人因素的考察,忽视劳动力市场结构性因素以及劳动力需求方对两性收入获得的影响。在人力资本论看来,女性降低人力资本投资是基于个人和家庭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考虑,但事实上这可能并非完全是女性的自愿选择,而是来自于传统文化对女性的压制与歧视,以及雇主预判女性会中断就业而剥夺了其培训机会。
1.经济学视角下的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劳动力市场分割理论拒绝了新古典主义劳动力市场充分竞争、人员自由流动的假定,强调市场的不完全竞争性[5]。制度或社会性因素将劳动力市场分割为两个彼此互不流动的子市场。主要劳动力市场中技术要求和收入较高,就业稳定,职业发展机会良好,薪水由人力资本决定,教育能够获得合理的回报;次要劳动力市场的特征则与之截然相反[6]。由于工作要求和培训机制的差异,以及人为的制度障碍,劳动力难以在两个子市场间自由流动[7]。一方面主要劳动力市场中的成员为维护其利益,设置了较高的职业准入门槛[8],阻止次要劳动力市场中人员的进入;另一方面次要劳动力市场中往往缺乏职业培训,长远来看次要劳动力市场就业者难以进入主要劳动力市场。
市场分割理论认为男女收入差距的根源在于劳动力市场中两性分布结构的差异,女性多滞留于次要劳动力市场,男性则占据主要劳动力市场,女性收入整体低于男性。但该理论没有进一步说明究竟是哪些因素导致两性分布的差异;歧视论认为女性难以进入主要劳动力市场的原因在于企业、工会或政府有意无意的制度性障碍;人力资本理论则认为是受限于性别角色分工和家庭责任。
2.社会学视角下的新结构论。社会学的新结构论主张个体在劳动力市场中居于一定的位置,工作位置上附带的资源决定个人成就、社会地位和收入[9]。这些与工作位置有关的结构性因素包括职业结构、职位结构、行业结构、组织结构等。新结构论尝试从职业或行业角度切入,用职业隔离、行业隔离、企业规模、所有制类型、工会化程度说明个体间收入的差异[10][11][12][13]。虽然该理论强调个人所在结构位置的重要性,但研究者考察的结构性因素各有侧重。两性在劳动力市场结构分布上的差异产生性别收入差距。
除上述两方面因素外,所有研究者都关注到市场歧视性因素的影响。人力资本论和结构论无法解释在同一类型劳动力市场中、具有相同人力资本水平、处于同一工作位置的男女收入水平为什么不同。这种不同更多来自歧视和偏见,而性别歧视缘何而来,统计歧视论、拥挤论、前劳动力市场歧视论则给出了各自的观点。
统计歧视论认为性别歧视源于劳动力市场中的信息不对称。雇主在挑选劳动力过程中无法获得劳动者的所有信息,难以准确评估其实际能力和劳动效率,往往借用统计上的多数性原则,以易识别的群体特征替代个人特征进行评估[14]。与男性相比,女性更容易请假、换工作或辞职,职业生涯偏短、工作经验偏少,造成雇主用人成本和培训成本的增加。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考虑,雇主更偏好男性,高收入的好职位被男性所占据,女性则被安排到对经验或技能要求较低、替代性较强的低层次职位上。就雇主而言,对男性的系统性偏好并非主观上的性别歧视,但客观上产生了歧视的结果[15][16]。
拥挤论以性别职业隔离解释女性的相对低收入。劳动力市场中女性劳动力供过于求时,会导致女性被迫聚集到某些职业类别,产生职业性别隔离。虽然两性具有相同的人力资本水平,但如果某些职业女性比例增加,女性劳动力的过度供给将造成边际生产率和工资水平的降低[17]。尤其是一旦某些职业因女性过度集中而被界定为女性职业后,雇主会认定该职业的价值下降,职业整体工资被普遍降低[18]。从长远来看,女性职业的工资被低估,男性职业的工资被高估。
前劳动力市场歧视论主要关注为何两性人力资本水平会存在差异以及差异来源。前劳动力市场歧视反映在社会的歧视性投资和被歧视群体的自我歧视性投资上[19]。社会的歧视性投资表现为社会公共资本的非优化配置。占据优势地位的男性为提升收入而垄断公共教育资源,导致群体间教育投资的不均衡,女性教育投资被弱化。被歧视群体的自我歧视性投资,则是被歧视群体对就业歧视所作出的预期性反应。劳动力市场中的性别歧视直接降低了女性的收益回报预期,使其减少人力资本投资,收入水平下降。
近年来学者的研究视角逐步从劳动力市场领域拓展到个人家庭领域,家务分工机制被作为新的解释因素引入性别收入差距的分析框架中。
受性别角色期望和角色冲突论的影响,家庭责任分工论提出传统文化对两性角色的定位使女性较男性更有可能面临家庭角色与工作角色的冲突,女性面对角色冲突压力时的家庭角色优先导致女性收入降低和性别收入差距[20]。“男外女内”的角色观念和角色分工模式在社会中有着牢固的根基,透过原生家庭的环境、学校教育以及社会参与等社会化路径代代传承。家务劳动的性别分工挤压了女性所能投入工作的时间与精力,使得女性更倾向寻求工作与家庭兼顾的工作,主动或被迫退出劳动力市场[21]。这一切不仅强化了雇主对女性“低效、工作不投入”的负面刻板印象,带来女性人力资本的折旧与贬值,也加大了女性选择女性职业、进入非正式劳动力市场就业的可能性。而男性则因为社会角色定位和家庭经济责任倾向选择高收入职业。家庭责任的影响主要是透过人力资本、劳动力市场选择、性别歧视等因素间接起作用。
总体看来,性别收入差距的研究以量化分析居多,纯粹理论探讨的文章较少。量化研究以二手数据分析为主,既有截面数据的时点研究[22],也有运用跨时期数据的趋势分析[23][24],CGSS、CHIP、CHNS等高质量微观数据的出现使实证层面收入差距问题的探讨成为可能。
研究对象的选择上,由于性别收入差距问题涉及到市场结构性因素的考察,因此大部分研究以城镇劳动年龄人口为分析样本。特定群体性别收入差距问题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大学生和农民工群体。前者侧重关注人力资本,尤其是高等教育发展对两性收入差距的影响,后者作为兼有产业工人和农村居民双重身份的劳动力市场弱势群体,研究较多关注女性农民工这一双重弱势群体的收入决定机制。
测量指标的选择上,已有研究多选用性别收入比、男性对数收入与女性对数收入的差值衡量性别收入差距。前者以女性平均收入与男性平均收入的比值衡量均值层面男女收入差距的大小,后者多见于分位数收入分布上两性收入差距的研究,对各分位数点上性别收入差距进行曲线拟合来衡量整个收入区间两性收入差距的变动。
技术方法上,大多数研究均以理论解释为基础构建回归模型找寻可能的影响因素,并将性别收入差距分解为由男女生产特征差异和特征回报差异所带来的可解释部分和不可解释部分,可解释部分通过计算各因素所带来的特征差异占总差异的比例评估影响因素的贡献率,不可解释部分则归于性别歧视的影响。具体分解方法有两大类:基于平均收入的分解和基于收入分布的分解。
基于平均收入的分解以OLS模型为基础,借助Oaxaca-Blinder分解和Brown分解分析影响因素贡献率和性别歧视程度。Oaxaca-Blinder分解关注收入差距的决定机制,常用于性别收入差距影响因素的综合考察。Brown分解一般用于分析职业或行业隔离对收入差距的影响,该方法不仅关注男女收入决定机制的差异,也关注男女职业或行业选择机制的差别。
基于收入分布的分解重点关注不同收入水平上的两性收入差距及成因。常见分解方法有四种:基于OLS回归的JMP1993分解和FL1998分解;基于半参数回归的DFL分解和Lemieux分解;基于CQR回归的MM2005分解和Melly2005分解;基于UQR回归的FFL分解。四种分解方法都延续了Oaxaca-Blinder分解的思路,以不同的回归模型为基础构造与之相适应的反事实收入分布,继而将不同分位点上的两性收入差距分解为男女禀赋差异和性别歧视,计算不同收入层次上两性收入差距的主因、影响因素贡献率及变动。
研究内容上,现有研究主要集中在对性别收入差距现状、成因、影响因素贡献率的考察上。研究结论上,国内对于性别收入变化趋势的意见较为一致:上世纪80年代以来受到工资决定机制变化和就业结构调整的影响,城镇劳动力市场性别收入差距持续扩大[24]。上世纪80年代末到90年代中期,性别收入差距虽然已扩大,但差距低于其他国家[23];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后,随着经济改革的深化,工资差距迅速扩大[25],尽管国家尝试采取措施缩小群组间收入差距,但由于性别收入差距并未纳入宏观政策的主要调整范围,男女收入差距不降反升,中国已成为性别收入差距较大国家之一。实证研究显示,两性收入差距在收入分布不同位置上存在不对称现象,但研究结果较为冲突:既有研究认为城镇男女职工的收入分布顶端差距小、末端差距大,表现为粘地板效应[26];也有研究的结论与之截然相反:收入分布末端差距小、顶端差距大,收入差距表现为天花板效应[27]。
对性别收入差距影响因素的研究以理论解释为基础,主要围绕以下方面展开:
国内经验研究证实,教育水平以及后续积累的工龄、技能等人力资本因素对性别收入差距有重要贡献,男女人力资本回报率的不同导致两性工资差距。但人力资本是否是收入差距的决定性因素,众人的研究仍有争议。争议关键点在于市场化究竟是扩大还是缩小了性别歧视,收入差距扩大的主因是来自市场化所导致的人力资本回报率的改变,还是来自市场化所带来的性别歧视加剧。对于市场化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通常有两种解释。一种解释认为,随着市场化程度的提高和工资决定机制的改变,计划经济时代传统的集中管理工资体系下被扭曲压制的生产要素回报机制发生变化,人力资本经济回报率增强,女性较低的人力资本水平使其在收入分配中趋于劣势[9];从长远来看,市场竞争将减少雇主的歧视偏见,工资的性别歧视会消除。另一种解释认为,市场弱化了国家对女性的保护机制,用人单位拥有更大雇佣自主权,计划体制下被压制的对女性就业者的歧视被释放,传统性别文化和性别偏见回归,就业和薪酬上对女性的歧视增加,男性人力资本的生产性收益率明显高于女性,两性收入差距显著存在[24][28]。
市场化对性别收入差距影响效应的实证研究中,截面数据的分析通常用劳动力市场部门的划分或地区的市场化指数作为市场化的测量指标,根据不同部门或不同市场化指数地区性别工资差异成因的比较来判断市场化究竟产生何种效果。王倩等人研究发现,国有部门性别收入差距和性别歧视程度小于非国有部门,两性收入差距主要来自性别歧视,人力资本所占比例有限[29]。运用纵向连续调查或追踪调查数据的分析则通常以时间作为市场化的代理变量,考察性别收入差距的主因随市场化进程的深入而发生的变化。来自CGSS、CHNS、中国居民收入分配调查的数据均给出了性别收入差距扩大的类似证据。改革开放前10年性别收入差距源于男女人力资本等特征差异;上世纪90年代以后性别歧视逐渐成为两性收入差距的主因[24][27];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同分位数上人力资本等因素对两性收入差距的解释力持续下降,性别歧视的解释力持续上升[26]。
职业(行业)隔离是学者解释性别收入差距的另一常见切入点。研究发现,两性在职业或行业间分布的差异,即横向职业或行业性别隔离对性别收入差距的作用不大,两性收入差距主要源于职业或行业内部的性别歧视,且市场化加剧了职业或行业性别隔离对收入的负面影响。
职业隔离的相关研究中,柯宓基于CHNS数据的Brown分解显示,男女工资差异中职业内差异占91.98%,职业间差异占8.02%,在全部差异中个人特征因素仅解释了23.9%,性别歧视解释了剩下的76.1%[30]。这一现象产生的原因可能是由于就业领域存在严重的垂直隔离,女性主要集中在职业内的低层职位且职位晋升概率较低,职位层级的回归模型显示女性职位晋升门槛高于男性[16]。吴愈晓、吴晓刚的研究显示,横向职业性别隔离对性别收入差距的作用主要体现在国有部门[17]。而其他一些横向职业性别隔离与性别收入差距的研究则显示,横向隔离对性别收入差距的影响基本都不显著。
行业隔离的研究也得出了类似的结论。罗俊峰基于2013年流动人口动态监测数据的分析显示,农民工的性别收入差异主要反映在行业内的同工不同酬;行业间性别工资差异为76.1%,其中源于性别歧视的差异占69.9%,源于行业间的差异为23.9%[31]。
性别收入差距还与劳动者的就业方式有关。女性较男性更容易成为非正规就业者,非正规就业者中的女性比例高于正规就业者中的女性比例[32]。
从统计数据来看,非正规就业对女性收入的负面影响大于男性,非正规就业规模的扩大和女性比例的增加拉大了两性收入差距。原因在于非正规就业与正规就业之间本身就存在收入差距且差距持续扩大;非正规就业中的性别收入差距大于正规就业中的性别收入差距,且差距逐年扩大[33]。与正规就业相比,非正规就业者尤其是女性的政策性保护更少,可能面临更严重性别歧视,CHNS2009数据显示,正规就业与非正规就业的收入差距的75.3%源于歧视性因素[6],非正规就业中性别收入差距的44.7%来自性别歧视[33]。
研究发现,我国同样存在家事负担的收入惩罚效应[34][35]。收入方程中引入家事负担相关变量能够有效提高性别收入差距中可解释部分所占比重,降低性别歧视贡献率[21]。性别收入差距的分解显示,虽然职业隔离、性别歧视、人力资本、家事负担等因素的贡献率各有差异,但家庭劳动的性别差异是性别收入差距的重要原因之一[36]。
社会资本通过影响职业隔离而间接作用于两性收入差距。女性社会资本的存量比男性少,且同质性更强,更有可能进入收入较低的女性职业或聚集于收入较低的职位[37]。在高收入群体和低收入群体中,女性社会资本的收益率明显低于男性,社会资本对性别收入差距的解释力随收入水平的增加而增强[38]。
总体来看,国内学者在现有理论的基础上,运用多重视角对性别收入差距问题展开深入探讨,研究设计规范,研究成果丰硕而多样,但也表现出一些不足:
第一,由于研究者采用不同的方法分解性别收入差距,再加上变量操作化定义的区别、数据来源不同,导致相关研究结果缺乏比较的基础。目前相对达成共识的是两性收入差距以及劳动力市场中对女性的歧视有扩大趋势,但对于原因尤其是主要影响因素的结论存有争议,甚至相互矛盾,使得政府制定和完善性别平等政策缺少有效的实证经验支撑。
第二,现有研究均以个人样本调查数据为基础,鲜见雇主层面的考察和数据收集。劳动力市场所表现出的偏好或歧视实质上是雇主的选择。雇主企业层面的数据分析,尤其是个人与雇主匹配数据的分析有利于深入剖析性别歧视和性别收入差距的根源。
第三,现有研究对性别收入差距社会后果的实证分析关注有限。经济资源是个体生存发展的重要条件。我国性别收入差距扩大在个体和家庭层面对女性的负面影响有多大?女性在社会经济资源分配中的相对弱势在多大程度上会降低与收入相关联的社会保险享有水平?如何影响其终身福利?对家庭养育后代的决策与行为选择影响几何?在异质性的女性群体中这些影响会呈现出何种差异性?西方国家的大量实证研究显示性别收入差距扩大会降低社会人均收入、抑制经济增长,在中国两者之间的关系又如何?性别收入差距扩大到一定程度也会如西方国家一般对社会产生如此的负向影响吗?这些都是值得进一步探究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