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锦贵
面对苍白的宣纸,迟迟不能落笔。
我在一首诗里,酝酿一场痴情的等待。
这一生的开始与结束,那扇怀旧的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窗外阳光正好,风在呼啸。
温暖,从来都是咫尺天涯。
此时,斜阳里长满了浓浓的乡愁。
怀念,故乡的曲调。
那漂洗的古朴楼台檐角,隐藏在城中的牌坊,无法守住雕花的石窗、黛黑的屋檐,来不及迁徙的老屋。一张张荒凉的脸谱,人走灯息。
故乡,一座日渐衰败的古城。
突然变得如此疲惫、清冷,留一地时光的残片。悠远的长音里,佝偻的背影,成为定格的特写。
古城墙早已消失,梦里没有天堂,灵魂无处栖息。
唯留下乡愁的骨头,煎熬成汤,暖我空荡荡的胃。
当故乡成为远方,热泪盈眶是因为熟悉的陌生。
翻开扉页,那里有快乐单纯的童年,有激情飞翔的青春年华。
还有流动的云彩里,那一张美丽的脸。
往事如烟。往事并不如烟。
无眠的夜呵,相思似帆,在风中升起降落。
故乡,我愿用一生的时间,来丈量与你的距离。
古城,格调如昔。古典,淳朴,让我心速加快。
阡陌纵横的江南水乡,天空,云层迷离。深浅不一的目光,被苍茫笼罩。
大片的黄昏从古城的脊背上抖开,在风中飘摇不定。那一刻,故乡的面庞安详、混沌,点燃自己的宿命。
在老屋前停住脚步,恍惚那一缕炊烟,浮动的光影,风与叶的交集。
纯净的歌谣,从热烈到冰冷。
半生的梦和故乡纠缠不清。
离家千里,乡愁是挥之不去的牵念。
在梦里梦外,徘徊。
望不到尽头的是心底的忧伤,那是我与故乡之间不可言说的秘密。
在冬日的深处张望故乡。
挟一路的风雨与匆促,在一片又一片落叶的引领下,回首。
从远方飘来的云,掩盖我走过的路。
杯中的菊花,总是开成最舒展的状态。
饮一杯,陪我度过散漫悠长的午后时光。
守着经年隔断的消息,火车拉响我生命的长笛。
时间已不知去了何方。
漂泊的行囊,填满厚重的乡愁。
今生,我只能说着故乡的方言,守着异乡的无名河,慢慢变老……
一座桥降生了,便拥有了属于它自己的寿命。腐朽或烽火战乱,走向衰败和坍塌。
桥带着古朴的气息,它在默默诉说一个时代的繁华与苍凉。
一座桥,引领着一个方向。一条路,蜿蜒着伸向远方。
我从桥上缓缓走过,脚步声落在厚重的桥板上,或轻或重,或急或缓,如音乐的节奏。
时光,渐渐模糊撕裂一个个脚印,只剩下一座坚硬的桥。
桥静静地矗立在河流之上,静听江水流淌的声音。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座桥。
每一条河流都是孤独的,它渴望一座与自己长相厮守的桥。
每一座桥,都通往一条远去的路。
站在桥上,看船夫撑着桨,蹚过河中的激流。
俯仰之间,河水带走了时光。
有寒意袭来,浑身禁不住一阵颤抖。在消逝的涟漪里,我看到生命清晰的倒影。
每一座桥都沾染着水的深情,每一滴水都映射出桥的模样。
一座桥,一弯流水,一叶轻舟,橹声荡漾,不见人影,一幅深长的山水画。
桥与水形影不离,水因桥而欢悦,桥因水而灵动。
每一座桥都是一条路,每一条路都承载着一个人的一生。它指明一个方向,抵达一个地方。
我从桥上走过,走到河流之岸。
生活的苦与乐,悲与喜,一半开放一半被遮蔽。
今夜,站在梦之桥上,倾听河流的声音。
来自故乡的方向,千回百转后,又汇入异乡的河道。
很想知道,这河流穿过了多少座桥,历经怎样的波折,才抵达江海的怀抱?
静下心,感受。
河流,让每一滴水都浑身散发着浓重的漂泊气息,水,终其一生都在流浪。
一座桥,没有河流的相伴,是孤独的。
船,千里奔波之后,从一个起点到有依靠的岸。船又一个终点,暴雨狂澜之时,这里有牵挂的缆。
浪再次挣扎、咆哮,摧毁时光构建的祥和,在维多利亚港。
站在浪尖,沉迷于海韵,犹如一场触及内心的交响乐。画框里的摩天大厦,与天空重合。
移动街道,和悬浮高空的霓虹影子,让我心旌摇荡,思绪万千。
潮起潮落,一幢幢漂移的船坞,超负荷笨重的躯体,在呼天唤地声中托举过诺亚方舟,可以把太平洋的涛声擦干净。
炫目的灯塔,竖立在港池里。走进来,又走出去。像沉默的影子,悠久、灿烂。
一群水鸟,栖息在高悬的塔吊钢缆臂上,喘息;看,清晰的漩涡扑向色彩波浪航行的桅杆。
夜幕,断虹斜挂树梢,梵钟与涛声对话,颤音中深长的叹息。
灯,撒在雾中,醉了云霓,圆了明月。闪烁的星河照亮远方黑暗的地平线。
游人,身份各异,攘攘熙熙。
世界在此凝聚与聆听。喝酒叙旧,吟诗抒怀养性,和船员粗糙的手掌散发出的腥味。
自然与文化之弦琴交集,古老而伟大的民族,把一个个词语写成诗,排列到天边。
每一个陌生的地方,都是旧地重游。不问阴晴,不问风雨,去处来处都在路上。
这一座岛屿镂上霓虹灯的处事哲学,灌满方言与世界对话。维多利亚港每幢大楼里咖啡和红酒的味道都相同的。
所到之处都是我出发的地方,像叶落归根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