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唐山王官营中学 雨倾城
水随天去。麦田正黄。
它低低地流,静静地流,往返古今。收集岁月,心意,转折,甜蜜,荣枯,岸边孩子新鲜的脚印,以及不眠之夜,深深的疼痛和誓言。
它感觉孤独,轻轻崩溃,被绝望的深渊逼至绝处,但不说。
它记得“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它与岸边赤脚洗衣的姑娘胡作非为,并交换生死。有时夜半,追赶中原奔跑的雨;有时痴迷于黄昏,看走远的人,不回头。
桃花几重。同行稀疏。
所到之处,不知是何年。
疑虑。忧伤。愤懑。必须释怀、奔跑,呼啸;必须放下眼泪,到开阔里去;必须遂我心愿,到更远更深处,长成一片汪洋。
就那么流淌。 从天边来,到天边去。
浩浩天地,只余一脉古今。它是无数真心期待的眼前,它是无数波涛深爱的集合。
从前世到今生。这是谁的河流?这是谁的古老的爱情,最好的水?这是谁的,远道而来的连绵不绝?
摁住胸膛,羁留于此。
留下,我就是澎湃,留下,我也是宽敞。
一个人走着,她是一滴水。
一个人离开,她没有太多的伤口。
涨水的河床,抓一把树叶,摊开自己。水上生红日。
梦里。有我不愿落下的樱花,还有世外的村庄,一波一波遭遇的往事,从未到来的赤裸的真实。
一条时间的河流。
岸草摇晃。
长大的小鸟,只与青山语,只与白云语。
风在风中,水在水上。
我不说出爱。我在它们中间随意行走,带着自由的灵魂。怎么走,都叫命运;怎么走,也没人认出我。
一切都隐去了。
月亮,天空,石头,两岸,被河水与岁月反复清洗的影子。
我得停一停。
忙碌的人,漂泊的人,心里住着爱的人,都该睡了吧。
河水摇荡。不可见。
小风吹——
浪花喧响在心中。
小小的渔船上小小灯火,跳跃,沉浮,童话一样填满我黑黑的夜晚、孤单的夜晚。
它找到我,并取走我的心。
忘掉世事。
一些静落下去,散作满河,点点星光。
一点,两点,三四点……
我一点一点地数,满身水气,却浑然不觉。
还没见你。
又听到了淇水汤汤。
大风吹。波澜,晃在心里。田野空旷,天空高远。
每一个路过的人,捎走我的“早安”“晚安”。
我望着汹涌的麦浪。
我望着去年的屋檐。
我望着无人的大野。
我望着鹿台、湿地、大石佛、云梦山、太极图、儿歌清凉。
我望着小小的生活。
我望着烟波浩渺,往来古今。
我望着一生唯一的爱,唯一的恨,我望着我和你,在无数的时光中四分五裂,热泪长流,该往——
哪里流。
喜欢的一切似流水。
给了我遇见的人,也给我了迷途。沉默,挣扎,挽留,假装不懂天亮的意义。“有没有一种相逢,只有欢笑,没有眼泪”?
鸟飞。
云去。
俱往矣,欲望辽阔。所有的不安,煎熬,我都已遍历。该走就走吧,该散,也全凭你散。你们都离开,我就和云梦山谈一场恋爱,地老天荒,不分昼夜。
有风吹过,我们的身体,就发出寂静的声响。
我愿安享。这佛的所在,这对望的心境,这大片大片,辽阔的古今。
一会儿,是存在。
一会儿,是虚无。
一会儿,是止水。
一会儿,是波澜。
阳光微烫。好风飘。草色遥看。
当我低头,光阴,带走流逝的脸。
我在堤上走。
眼神微漾。
诗经的源头,“一河的山水,模拟昨日”。
我小小的梦,我的孤独敏感的一生,都在这里,清清倒映。
吻一吻你的脸。波浪把一切送远,送远。
不见了,
我的甜。不见了,
旧的云彩。
沿着旧路,不断回头。在你看不见的路上走,从前世走到今生。脚步一沉再沉。每一步,都是我纠缠的山水。
每一步,都和着金山寺缥缈的佛音。
河水流啊,流。
这前浪后浪的苍凉,这不动声色的泛滥。
用情深处,不断地说再见再见。
把手伸进水里,一个正在白头的人,抱着故乡的影——
轰然倒塌。
总有一个寂静之地,浪花喧响,芳草萋萋。
总有一个长相和你一样的地方,让你忍不住纠缠,回归,侍奉山水,放浪形骸。
茅草街,乌嘴,浪拔湖,北洲子,麻河口,华阁,武圣宫……
眺望的每一眼,都是告白。
这平静的地方,平静的流水,平静的人们,平静的生活,可亲,可怀,带着温暖而缓慢的气息,拥抱山河岁月。
在这里,我变成了一个多么简单,多么新的人。
来,与我一起手牵手,在华阁厂窖赏油菜花海万顷,在洪山禅寺听木鱼声声,在天星洲等芦苇的影子从脸上一点一点退走。
与我一起,抱紧蛙声,抱紧稻田,抱紧草垛,抱紧屋外日常灶边炉火,一日三餐,呼儿唤女。
与我一起吧。与我一起寂静生长,忘掉喧嚣的生命,看时间逶迤,成灰,让世事和恩仇——
永不知晓。
千顷。
千年。
朝觐湖域,所有的喜悦,哗哗作响。天星洲,你我之间,省略了多少情节?
站在春的中央,自由汹涌,欢喜泛滥。
带我走吧,到堤上去,到芦苇中去,春夏观水月,秋冬赏芦花。你看那里,春风万顷,草色丛生,一片水连着一片水,一只鸟跟着一只鸟……
而宁静粼粼,天空在水里,鸟鸣在水里,日月星辰在水里,一切值得期待的美好在水里——
在水里,有多少人生悠悠倒映。
万物静默。我,温柔地辽阔。
芦苇中穿行,我不停地爱上中年,爱上落日——
这缓慢的事物。
天色暗下来了,一个远逝之人在寂静中成为回音。
我和我的苇,在风中晃动,隐约。
多么安静啊,在这安静的时光,突然渴望跟随流水……到天涯。
这样的沉醉,带走了越来越多的时光。
鸟飞尽,人踪灭。时光,如雪消逝。
身后,一只船,悄悄停泊。
一层层铺展。苇在水里简约,沉浸着金黄的喜悦,它们在有雪无雪的日子里飞,它们在蜿蜒崎岖的风里飞,它们倒伏,站立,在我的心底说话……尘世磨难,忽略不计。
止步于水岸,有那么一刻,我安静的时候,它们也安静。
我们不说话,也有正在发生的世界。
湖水凛冽,脚步逶迤,一棵棵芦苇,被岁月吹凉。
我越来越小。
风吹衣袂,风吹万物。
吹,又生。
思想和思想之外,苇和我轻易遇见自己,又归于四野的空旷寂寥。
一棵苇,有一棵苇安静的原因。
我,也是。
这苇荡。这尘世。多少次,我轻轻闭上眼睛……时间深处,到底——
发生过什么?
无尽大地之上,船走过。
我离去。
留下的,只是静谧。
仿佛青春从不曾有过波澜,仿佛除了逝去,再也没有其他的人生。
树上的秋天,落满一地。安静落满一地。
我,落满一地。
无尽的天空下,我寂静地走。
不能停下来。
一个姓氏,脱胎换骨。
许多事,无法回头。我不相信那些鲜艳的红。
那些古道上新鲜的脚印,晨曦,和傍晚。
我们互不相识。
我们情绪复杂。
我们转身陌路。
那么多。那么多红的叶,红的火,红的誓言,红的热烈,红的浪漫,红的深情,红的寂寥与沧桑,带着持久的热爱与信仰,飘落空旷。
它们在古道之上、山崖之巅,沉默、自在、燃烧。若垂天之云。
它们骄傲地红。
红给谁看?
更远一些地方,晨雾坐在枝头成为回音。
命运的火焰,像是祈祷。生命里最缤纷的颜色,有过大爱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