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流水哗啦啦

□ 李德兴

哗哗哗，哗哗哗，这是我家门前昼夜不停的欢歌。无论你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她都不改初心，始终如一，一路奔波，偶尔回首。

家乡的河很小，小得丧失了做河的本性。在大人们眼里，它就是一条河渠。窄处一个纵步就能跳到河的对面，宽的地方也不足五米。即使背上一背刚从生产队分得的粮食，他们也能健步如飞地从河的这面跨到对面。偶尔还要回回首，看看河对面以及眼前这条很不起眼的小河渠。灿烂的笑容，那是脸上免不了的云朵。

在小孩们眼里，小河还是有些难以跨越，一不小心，一只脚还没能够稳稳地触摸到对岸的肌肤，就掉在了没有宽度更没有深度的小河水中了。

小河虽小，但让孩子们成为落汤鸡是常有的事情，也是很容易办到的。

偶尔，喝上几口水，从水底拱了起来，头上还网着惊魂未定的鱼腥草，以及包裹在上面的小鱼小虾。鱼虾免不了惊恐，在杂草里横摆顺跳，在脸上爬爬梭梭，鱼腥草则有些麻木，也有一些死皮赖脸。

即使是冬天，身上有些瑟瑟发抖，全身长满了鸡皮疙瘩，孩子们的内心还是有一些美滋滋的。对于水里的那些小鱼小虾免不了回眸一笑，顺手丢去几颗石子，嘴里还要叽叽咕咕，似乎在说：我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小河的秉性，来源于家乡山的秉性。顺着山形走势，时而紧贴山崖，时而在卵石中穿梭，时而又在一片开阔的稻田中间聚会她的兄弟姐妹，然后浩浩荡荡，一路欢歌，或悄无声息，朝着另外的兄弟姐妹们奔跑的方向一路前行。

家乡的小河，大致可以分为两段。上半段，总是顺着山崖和地边，有着蛇一样的身型，曲曲弯弯，宽宽窄窄。

放荡不羁，是她偶尔的天性，心明如镜那是常年如一。

或许，正因为她有着柔美的身姿，不温不火的品行，家乡的人总是对她厚爱有加。就在她即将转弯前行处，他们为她构筑了一个新的家园——拦河堰。

拦河堰的选址，在当时很有讲究。其一，不能淹没农田；其二，有利于稻田灌溉；其三，家乡水大多要路经此地。

于是，家乡人就在一边是山崖，一边是成片成片的稻田边，构筑起了一道拦河堰。

拦河堰，很质朴，就像家乡的姑娘们，总是将自己最为真实的一面展现在世人面前，哪怕是矜持的脸上弥漫着青春的红晕，还是不会遮遮掩掩。

拦河堰的石材，取之于田边地崖坚硬的麻卵石。石匠们用手中的錾子和二锤，将其敲打成条形或弧形。

修建拦河堰，用得上的还是家乡人的小智慧。因为，他们知道家乡水的脾气，他们知道家乡山的秉性，他们知道家乡的泥土具有多大的黏合力。

拦河堰，是一道高六米有余的拱形水坝。好比一块巨型瓦片，稳稳当当地插在那儿，纹丝不动。

将其比喻为一块瓦片，有一些形似，但缺少一点儿神似。应该说他的身体还是很结实，大人和小孩偶尔还是会从他的肩上跑过，哪怕上面有一些缺口，缺口处的流水正在哗哗哗地诉说着对于家乡的眷恋。

这道拦河堰，虽然不起眼，也解决不了家乡人对于用水的需求。但是，看着欢快的河水，时而主动跑到干渴的稻田，时而形成一道小小的水帘，时而用清波滋养欢快的鱼儿，大家别提心里有多快乐。

在拦河堰下游近两米的地方，河道来了一个七十度的急转弯，朝着北面急匆匆而去。

这是一段深不见底的沟谷，两面用条石层层垒砌而成，而中间最多只有两米宽。即便如此，家乡的大人和小孩，还是会多走一段路，从拦河堰前的石板桥上经过，然后再迂回至前面三条小河的交汇处，归入外出的正途。

正如人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家乡的水也有他们交朋结友的原则。

拦河堰的水急不可待地来到这交汇处，就在这儿打着转转，等待着儿时的玩伴。

这是一个三条小河流的交汇口，也是一个在家乡难得见到的深水沱。相对于其他地方的河流，这儿显得很宽，也很深。遇着雨天，洪水泛滥，曾经远行的鱼儿带着对家乡的思念，披荆斩棘，逆流而回。一旦洪水退却，他们便留在家乡，开始了新的繁衍生息。

深水沱的旁边，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沱成了稻田的父母，河水自然是稻田满身的血液。

在深水沱的身旁，生长着一棵香樟树，长得茂盛，长得精神。

河水如同家乡的人们，一旦有了力量，就会翘首远望，准备远行。

正如人们常说：“一江春水向东流。”迷失了方向的家乡水，在这儿经过一段休整，突然明白了自己前行的方向。

此时，她已经不再是那样柔柔弱弱、唯唯诺诺，时而如蛰伏的野猫，时而似咆哮的虎豹，时而像温顺的绵羊，把那本不坚硬的河道冲撞得七零八落，啃食得缺缺丫丫。

即便如此，家乡的河道依然如故，家乡的河水照样欢歌，家乡的人们还是忘不了修修补补，遵从着大自然应有的规律。

有一天，有人突发奇想，他要成为无畏的勇士，他要成为天下的唯一，他得意扬扬地告诉大家：是我，给家乡水安了一个新家。

没过多久，家乡的良田连成一片，家乡的河水肆无忌惮，家乡的野草遍地丛生。

月亮初升的夜晚，漫步于小河旁边，似乎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袖，随后飘来甜美的声音：“兄弟，要想听儿歌，就到我的梦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