荠麦青青
世间一大憾事,便是红颜老去,美人迟暮。从神采奕奕的春晚女神,到如今的双鬓染霜、步履蹒跚,这些年,倪萍到底经历了什么?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但今时今日,除非英雄孤隐,美人杜门,否则,我们总会看见英雄与美人的老去。
自然而然,但又令人猝不及防。
前阶段,出现在公众视线中的倪萍被爆出身体每况愈下,而汪涵搀扶着蹒跚的她走红毯的画面一度让人唏嘘不已。
今年59岁的倪萍健康堪忧,腿疾与腰病也愈发严重,出行时常需要助理搀扶。
几年前,倪萍去菜市场买菜,卖菜的摊主看到倪萍,拉住她惊问:“你是倪萍吧?”
倪萍颔首微笑。
女摊主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老?是不是过得不好?”
每一张沧桑的脸上,不止记录岁月的风霜,更镌刻无法隐匿的悲伤。
我们以为可以小心翼翼地藏好,所有不足为外人道的辛酸,但那丝丝缕缕的白发,和低垂的眼角,还是泄露了不堪回首的过往。
30年前,她抛下做演员时的熠熠光环,只身北上。
1979年,倪萍在山东艺术学院求学期间,就出演了《山菊花》,不事雕琢、浑然天成的演技,令人过目难忘。
一年后,她凭借电影《女兵》中周忆严这个角色,获得了一致好评,从此走上了演艺之路。
24岁,倪萍即被评为国家二级演员。其后她在多部影视剧中皆有不俗表现。她因在《雪城》中出色的演繹,获得了第6届中国电视“金鹰奖”最佳女配角奖。
她扮演的角色大多清新质朴,却有着一种坚韧不拔的力量,而她的性情也每每和女主有着一种神奇的妙合无痕。
1990年,倪萍调入中央电视台任《综艺大观》节目主持人。此前,她曾以业余主持人的身份在央视工作两年。
从演员到主持人,角色的转换,不仅让她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和考验,而且面临诸多的不适应。
倪萍曾说过刚来到央视的时候,因为自己是个外来户,根本没人搭理她。第一天上班,到了午餐时间,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呼朋唤友地去吃饭了,只剩下她孤零零一人。等同事们都走了,倪萍趴在桌子上痛哭失声。
倪萍在《等着我》节目现场
做演员时的一切成绩都已清零,在人才济济的央视,若想生存下去,若想被“看见”,就得付出数倍于常人的努力。她暗暗发誓要让全国人都记住这个来自山东的倪萍。
由《综艺大观》的一枝独秀,到春晚舞台的勇挑大梁,她以秀美端庄的形象,亲切大方的主持风格,赢得了广大观众的喜欢,倪萍连续多年获得“星光奖”最佳主持人奖,全国广播电视“百优双十佳”节目主持人金话筒奖,成为了央视名副其实的“一姐”,跃上事业的巅峰。
董卿在《朗读者》上这样表达对她的景仰:“曾经,我也像你们一样,坐在电视机前,认认真真地,安安静静地,看着她。她眼睛里绽放的光芒,嘴角洋溢的笑容,那最朴素又最动人的语言,最善良又最充沛的泪水,深深打动了我。我想,这也是留给几代中国电视观众最美好的记忆。”
但事业的风光无限,并不意味着爱情上也同样春风得意。
她曾经在她的书中自陈心声:“我有一份让我可以为之倾注生命的职业。我没早没晚,兢兢业业做着那一份令人羡慕的工作。每当直播结束,机器关掉,灯光熄灭,人群离散,我都会一个人静静坐在演播厅外的台阶上,让散了架的身体小憩片刻。周围的人都以为我身前身后热热闹闹,只有我知道人前的‘宴席散后,我的心是怎样的杯盘狼藉。我曾想念的只是谁在我累得站不起来的时候拉我一把,护拥着我回家,和我一起熬过那些漆黑的夜晚……”
有一天,当她终于遇到那个人时,随之而来的,亦将她推向了更大的深渊。
在一次拍摄节目时,倪萍邂逅了导演陈凯歌。
年轻时的倪萍
陈凯歌的才华横溢和稳重体贴让倪萍倾慕不已;而秀外慧中、善解人意的倪萍也让陈凯歌欣赏有加。尽管此前,他们都有过失败的婚姻,但当爱情来敲门时,情投意合的两个人最终走到了一起。
那几年,陈凯歌的《边走边唱》《霸王别姬》等优秀影片在国内外接连斩获大奖,而倪萍的事业也蒸蒸日上,诸多荣誉的光环加诸一身。
她努力成为与他在生命的高度完美匹配的恋人:你金戈铁马,我亦纵横疆场;你晴空一鹤排云上,我亦引诗情到碧霄。
登峰造极的辉煌时刻,他成为第五代导演的领军性人物,她也成为全国观众心目中的春晚女神。
但也许人前有多风光,背后便有多不堪。
一向低调,极少在公众面前提及私事的她,在后来的《日子》中破天荒地回忆了自己和陈凯歌之间的往事。
因聚少离多,“我期待一个电话远远超过了一切;我等待他的归来像迎接盛大的节日。”
浮生长恨欢娱少,她格外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一下班她就赶回爱巢为陈凯歌洗衣做饭,这一做就是6年。
“我真是没带一点私心杂念走到爱慕我的男人面前的,我的坦荡我以为能让这世界磊落,我的痴情我以为能让恋人珍重。”
但陈凯歌主张不婚主义,并言之凿凿地说:“两个人的感情并不是靠婚姻維系的。”
所以,每当朋友和同事关心地问她“过得好吗?”“什么时候到你那儿玩玩?”“你不打算再成家了?”之类的问题时,倪萍都会黯然神伤:“我们是在一起了,可灵魂却在飘泊,灵魂无处安放。”
1996年,陈凯歌又在为一部宏大的历史巨片的开拍而忙碌了,几乎一年他和倪萍都没见面。等好不容易相见时,陈凯歌却提出了分手。
倪萍如遭雷击,质问他为什么。
他说他爱上了别人,他要对女方负责。
倪萍凄然一笑,问他这么多年就不该对她负责吗?陈凯歌说:“我对不起你,但只能这样了。”
在这场兵不血刃的“战役”中,“二陈”凯歌高奏,倪萍黯然退出。
在感情的世界里,向来是成王败寇,最宽容大度的人往往最先出局。
尤其令倪萍难以置信的是,口口声声秉持不婚主义的陈凯歌不久就和陈红结婚了。
所以,这个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不婚主义?一直宣称不婚主义的好莱坞老帅哥乔治·克鲁尼,遇到他的律政俏佳人,不也是一改多年的信条,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他若爱你,不会让你彷徨无助,不会让你以泪洗面,他会给你现世安稳,给你可期的未来。
所谓不婚主义,不过就是爱得不够,给自己日后留下转圜和撤退的余地,抑或是不想承担责任,自私自利的借口。
即便痛彻骨髓,但她没有纠缠,没有互撕,若恩断义绝,毅然转身,便成了留给自己最后的体面。
1997年,倪萍与摄影师王文澜结婚。她终于拥有了一直期许的平凡而温暖的家庭生活。
1999年的春晚,在小品《昨天今天明天》里,赵本山直言“倪萍就是我梦中情人”,彼时,镜头切到台下的倪萍,作为主持人的她笑靥如花。但几乎没人知道,在春节的前几天,她刚刚出生4个月的儿子被诊断出先天性白内障:“如果不及时治疗,病情继续加重,有可能失明甚至危及生命。”
医生的话让她的世界仿佛瞬间倾塌。
但为了不辜负万众瞩目的期待,她擦干眼泪,强颜欢笑,再次走上了春晚主持的舞台:“观众陪我十几年,我一直像个战士一样,在战场上我没有输过,我不能因为我个人的事情,让观众看到我脸上有泪痕。”
2004年,在《难忘今宵》的歌声中,倪萍一如往常,微笑着和观众道再见,但这一次“再见”,成为最后的道别,这一年,连续主持了13届春晚的倪萍,正式宣布离开央视。
给儿子治病的漫漫长路,她一走就是10年。但儿子的病情反反复复,她国内外奔波,心力交瘁,一边拼命拍电影挣钱,一边寻找给儿子治病的各种途径。
汪涵搀扶着倪萍走红毯
为了给孩子求医,倪萍几乎放弃了一切,只要工作收入能比路费多,她就可以坐20多个小时飞机来回跑。
但高昂的治疗费用让她一度倾家荡产,最艰难时,甚至准备卖掉自己的房子。
即使这样,她和王文澜的婚姻依旧没有走到最后,婚后8年,两人分道扬镳。她一人抚养儿子。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压力,加之日夜的操劳,让她变成了记者镜头下那个“身材臃肿”、“面容苍老”的女人。
经历了事业的辉煌,也经历了爱情的背叛;经历了寻常的温暖,更经历了为爱子常年治病的奔劳和绝望。
当儿子的病情终于取得阶段性胜利后,她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久违的微笑。
中断如日中升的主持事业,将多年打下的江山拱手让人,有人问她是否后悔过,倪萍淡然回应,“这些经历使我变得坚强,我很感谢这些苦难。”
但苦难并没有让她成为苦情的女人,她依然没有养成逢人诉苦的习惯,她学会了自我纾解,自我消化。吞下了委屈,荡涤了胸襟。
2014年5月,倪萍在离开央视舞台10年后选择回归,以55岁的年纪站在了央视《等着我》的舞台。
《等着我》是一档大型公益寻人节目,讲述了太多的悲欢离合。
与多年前,她落落大方站在央视《综艺大观》和春晚舞台上相比,20年后的她因为严重的腿疾只能坐着主持。
原来的神采飞扬,代之以娓娓道来,曾经被誉为“最煽情的女主持人”,在《等着我》这个“催泪弹”的节目里,却保持了极大的克制。
“一个主持人,当你内心对这个社会、对社会中的人、对人性中最本质的东西,有着基本的尊重和强烈的好奇时,你就不会一直说空话,你也就不会专拣那些华丽的词去涂抹自己,言不由衷是最可怕的。观众最聪明,你没有权利小看他们。”
那些爱恨与生死,离殇与悲怀,她几乎一一历遍,在一次次的体认里,在相通的轮回中,她只愿做一个有温度却不会沦陷的安慰者。
为了帮助节目中的白化病女孩,她挥毫泼墨为其画了巨幅的喜鹤图,只希望能“多卖点钱,帮帮她”;当得知天才音乐盲童张家骏对音乐的执着,以及渴望拥有一台钢琴时,倪萍现场就将儿子价值几万块的钢琴赠送给对方……该节目的一位制作人曾说过:“倪萍在节目里挣的还没捐的多!”
为了给爱子看病,她曾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当她有些余力以悯恤时,曾为汶川地震捐款100万,而此前,她先后向母亲水窖和青少年基金捐款200万,如果不是著名主持人曹可凡爆料,很多人都不知道她默默无闻的善举。
那个慷慨解囊的人,并非最富有,却往往最善良。
当善良成为生命的底色时,附着其上的纹理愈见质朴的光彩。
刚开始接《等着我》时,节目组想过要对她进行全方位的形象打造,她坚决反对:“我们踏踏实实地把节目做好,好馆子会有回头客的。你们努力打造我,能打造成谁?能收拾到18岁?这很不靠谱。”于是她卸下了所有的耳环、项链、手镯,放弃了华丽耀眼的衣服,简简单单、干干净净地出场了。
越活越通透的人生,一定是删繁就简的过程,所谓春风一过天地宽:“什么都尝过了,什么都拥有了,你才知道什么是你想要的,什么是你能吞咽下的,什么是可以在你生命里再生的。”
原本只想在《等着我》主持两年,但她抱病坚持了4年。
在59岁的生日前夕,她在微博里宣布离开《等着我》:就像与《综艺大观》再见,与“春晚”再见一样,难说再见,但我们会在另一个舞台重逢。
她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韶华献给了电影,献给了舞台,献给了她以最挚诚的心爱过的人,更以多年的坚守与付出,诠释了平凡而伟大的母爱。
往后余生,她将开始一段新的旅程,继续拍电影、画画、写作,和另一个终与往事和解的自己在时光深处相遇。
(王菊荐自《世界华人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