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芳
苗乡小镇的冬天真冷啊!风刮在菊儿的脸上生生地疼。菊儿揉了揉红红的脸,抱紧娘给她准备的玻璃热水瓶,快步向学校走去。
菊儿的家住在川云交界的苗乡小镇。小镇被两条小河环绕着,所以冬天的小镇特别冷,风也特别大。菊儿手上总是会长满冻疮,手又红又肿。娘会把玻璃瓶灌上热水,装在布袋里让菊儿带到学校暖手。
今天是赶集日,居住在山上的苗族老乡们下山来赶集了。街上已经有了不少人,卖鞋的、卖百货的、卖布料的早早打开了铺门,热情招呼着赶集的老乡。卖菜、卖土鸡鸭的紧挨着排在街道两边;一个老婆婆叼着烟斗坐在扁担上守着自己的菜;推销老鼠药的人拿着一个大喇叭向老乡们卖力介绍自己的老鼠药……笑声、吆喝声挤在一起,空气仿佛不再那么寒冷。
学校离菊儿家有两条街。菊儿抱着暖手瓶,穿过猪市,正好看见自己的苗族干姥姥。
干姥姥打着黑色的绑腿,穿着蓝色绣花衣服,腰间围着蓝底红花的刺绣围裙,肩上搭着同样蓝底红花的刺绣坎肩,厚厚的黑布在头上包成一个大圆盘,这是典型的苗家打扮。菊儿知道,她的干姥姥去赶集时,总是会穿上这套衣服,显得很干净利落。
干姥姥面前摆着一个背篼,背篼里装满了板栗。她正在和买东西的人商讨着价钱。
菊儿高兴地大声叫着:“姥姥!姥姥!”干姥姥见是菊儿:“哟哟哟!我的菊儿,快来快来!”一边答应着,一边抓着大把的板栗往菊儿的书包里塞。结果没承想,“哐当”一声,菊儿的暖手瓶不小心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热气很快在空中升腾。干姥姥很自责:“哟哟,我的乖乖!这可怎么办?怎么办?”菊儿挥挥手说:“姥姥,没事没事!明天叫娘重新给我灌一瓶就行,待会儿记得到家啊,娘在。”
菊儿一溜烟跑到学校,班主任刘老师正准备领着同学们早读呢!
刘老师看看菊儿,示意她快坐下早读。此时此刻,朗朗的读书声正回荡在没有暖气的教室里。
第一节语文课是认写生字。淘气的风从门缝里硬钻进来,把菊儿的手冻得通红,握笔很困难。崩开的伤口渗出了小血珠,火辣辣地疼。菊儿忍着疼,牙齿间发出嘶嘶的声音。
“来,菊儿,暖暖手。”刘老师温软的声音在菊儿耳边响起,她递给菊儿一个布书包一样大小的红色东西,示意菊儿把双手贴在上面。软软的、热热的,暖得冻疮痒痒的。菊儿不知道是什么,只记得对门郭伯伯家墙上挂的猪尿包就是这个样子。
对对对,是装了热水的猪尿包。菊儿在心里想。
下课了,刘老师拿来了一盒蚌壳油,轻轻地给菊儿涂抹在手背上。蚌壳油在菊儿的手上一圈圈地抹开,菊儿的心也荡起了一层层的涟漪。刘老师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她一边偷偷死劲地闻着,一边悄悄地看着刘老师,老师红扑扑的脸更好看了。菊儿忘记了疼痛,她好想一直这样闻着老师香香的气息,看着老师甜甜的笑容。
当老校长的铜铃铛再次发出悦耳的声音时,上午四节课结束了。
集市也已散场,街上只有少数的人在等待最后的买家,地上到处都是赶集后的垃圾。菊儿一口气跑回家,脸红彤彤的。她今天太快樂了,她要赶紧回家告诉娘。
“娘、娘,”菊儿刚到家门口就大声叫道,“娘,今天刘老师拿了个猪尿包给我暖手,可好啦!”
“菊儿,干姥姥说你的暖手瓶摔坏了,我还担心你的手呢!”娘见到菊儿就问道。干姥姥正在帮着娘做大头菜,也关切地望着菊儿。
菊儿兴奋地喘着气告诉娘和姥姥:“不冷不冷。刘老师拿猪尿包给我暖手,还拿了蚌壳油给我抹了冻疮。娘,你看,好多了,一点都不疼了。”
“什么?猪尿包?什么猪尿包?”娘和干姥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噗嗤一下子都笑了。
“娘,就是对门郭伯伯家挂的那种猪尿包,装上水变得好暖和哎!”
娘很纳闷。没听说猪尿包可以用来暖手的哦!
“菊儿,刘老师给你的猪尿包是什么样子的?”
“四四方方的样子,颜色有点红,有一个用木头塞得紧紧的头。装上水肚子鼓鼓的,摸起来软软的、热热的。”菊儿边说边用手比划着告诉娘。
娘和姥姥交换着眼神,笑得更凶了。
“傻闺女,那是用来暖手的热水袋,塑料做的,哪里是什么猪尿包!”
“哦!是热水袋,不是猪尿包。”菊儿喃喃地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脸变得通红。
晚上,刘老师来家访了,菊儿听见娘和老师在堂屋里发出哈哈哈的笑声,知道她们肯定是在笑“猪尿包”的事。但是菊儿一点儿也不生气,她自己都觉得好笑呢!
刘老师给菊儿带来了一个红色的小热水袋,菊儿乐得合不拢嘴,整晚都抱着热水袋,舍不得放下。
苗乡的冬天依然是那样的寒冷。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小小的热水袋,温暖了菊儿的整个冬天,陪伴着她走过了寒冷的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