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昕洁
摘要:梁代是南北朝辞赋文学发展的重要时期,本文聚焦了辞赋在这一阶段里的传播过程,研究其传播方式并做出分类,从而总结出梁代辞赋的传播媒介和特点。
关键词:梁代辞赋;传播方式
魏晋以来,文学创作的内容先是脱离了经学的桎梏,继而成为文人们抒发感情,表达自我的工具,“文学自由”成为文学创作者们有意识或者无意识的追求。在这样的背景下,梁代的诗歌散文等各种文体都得到了新的发展。其中“辞赋”这种文体更是得到了帝王和文人的关注,不仅开始注重“美文”,强调辞藻用典,更将赋体格式做了进一步规范,题材深入生活,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辞赋成为文学活動中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梁代赋的传播,对于了解当时的文学整体风貌具有重要意义。
一、梁代辞赋的传播环境
王兆鹏先生在《中国古代文学传播研究的六个层面》一文中指出,文学传播的环境主要应从两个方面考虑即:软环境和硬环境。软环境指历史、经济、政治、技术等要素,硬环境指传播发生的具体场所。这里参照这一分类方法,简要介绍梁代辞赋传播的环境。
(一)软环境
公元502年,萧衍于建康称帝,建立起南朝的第三个朝代,国号大梁。自萧衍称帝到侯景之乱,梁代朝政稳固了47年,是整个南朝政权维持时间最长的朝代。社会环境相对稳定,民众休养生息,经济得到一定平稳发展,这为文学创作提供了相对良好的物质条件,而统治者的爱好则为文学发展打开了便利之门。
(二)硬环境
根据《梁书》、《陈书》等史书记载,梁代的文学活动过多产生于宫廷、宴饮、校猎、交游、酬赠、书籍编撰的过程中。辞赋也在这些活动中得以传播。
例如《隋书·虞世基传》提到:“陈主尝于莫府山校猎,令世基作《讲武赋》,于座奏之。陈主嘉之,赐马一匹。”(1)此次辞赋的传播就发生在校猎的过程中。
《梁书·张率传》中“四年三月,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舞马,诏率赋之…时与到洽、周兴嗣同奉招为赋,高祖以率及兴嗣为工。”(2)“禊饮”意为古时农历三月上巳日之宴聚,所以这次辞赋传播应该发生在宴会中。
历史上著名的陆倕和任昉的《感知己赋赠任昉》、《答陆捶感知己赋》则是在交游与酬赠中产生的。
可见梁代辞赋传播的环境是多样的,辞赋的创作与传播成为文人的主要文学活动之一。
二、梁代辞赋的传播方式
通过对梁代相关史料的整理,依据文学传播的一般分类,本文将该时期的辞赋传播方式主要分为口头语言传播和文字传播,再依据具体传播的过程,将口头语言传播细化为评点传播、诵读传播,文字传播依据其体现方式的不同,细化为批评型传播、书写型传播、史书型传播、辑录型传播。
分类时对于含有几个传播方式的传播过程,选择传播过程中产生主要推动力的方式进行归类。
(一)口头语言传播
1.评点式传播
这里的评点式传播是指帝王、文学家、文学评论家对辞赋展开口头评点,或进行褒扬,或进行贬低,这一过程中,辞赋传播自然发生。
如在《梁书·王筠传》中记载:“约制《郊居赋》,构思积时,犹未都毕,乃要筠示其草,筠读至‘雌霓(五激反)连蜷约抚掌欣抃(biàn)曰:‘仆尝恐人呼为霓(五鸡反)。次至‘坠石磓(duī)星,及‘冰悬坎而带坻。筠皆击节称赞。约曰:‘知音者希,真赏殆绝,所以相要,政在此数句耳。”(3)
根据陈鹏先生在《六朝骈文研究》中说:“霓”读五鸡反为平声,读五激反为仄声,如读五鸡反,原句“驾雌霓之连蜷,泛天江之悠永”节奏点为“——,—|”,不符合沈约主张的平仄相对。
这里的评点主要强调辞赋的音韵,这是依靠口头语言才更为精确,而作者属文时所表达的文学形式和思想也因为这样的评点得以传播。
2.诵读传播
诵读传播应该是当时辞赋传播最为日常的传播方式,《梁书·刘孝绰传》中记载:“孝绰辞藻为后进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讽诵传写,流闻绝域。”(4)其中“讽诵”就是指口头的诵读,这一过程中,辞赋传播已经发生。
(二)文字传播
1.批评型传播
这里的批评型传播不同于前文的口头评点式传播,是批评者通过文字来表达批评内容的,比较典型的例子有《梁书·张率传》中的一段:“(高祖)手敕答曰:‘省赋(《待诏赋》)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5)这里梁武帝不仅对张率的《待诏赋》进行了评价,还表明了他自己对于前代赋作家司马相如和枚皋的赋作看法,认为张率兼具两者创作的优点,赋工速敏,使得张率及其作品行于当世,留于史书。
事实上这一类型的传播中,无论传播者对辞赋抱有什么态度,辞赋传播都客观发生,且这一方式一方面本身就表现出了辞赋传播,因为必然是经过辞赋传播,才会产生辞赋批评,另一方面随着辞赋批评,辞赋本身也得以再次传播。
2.书写型传播
在赋的传播过程中,书写型传播显然是最为主要的传播方式,广义的书写型传播应该包含除了口头传播以外的所有传播方式,但这样泛化的分类不足以体现辞赋传播过程中的不同特点,因此这里将书写型传播定义为狭义的、通过“下诏”“上表”“阅读”“展示”“赠与”等形式进行文学传播并且不产生具体的文学批评的方式,主要强调辞赋的书写创作过程。
(1)下诏型传播与上表型传播
辞赋在历史发展的过程中,承担了较强的政治作用,部分传播方式也无可避免的具有一定的政治色彩,比较典型的就是下诏型传播和上表型传播。
由于梁代的帝王对于辞赋的突出爱好,以及辞赋本身具有的抒情华美的特点,使得辞赋本身十分适合进行娱乐和彰功的活动,南梁的君主经常由于宴饮、校猎、新殿落成等等比较重大的事件命群臣作赋,并加以品评,这一过程中,众多赋作得以传播,众多辞赋家也得到了赏赐甚至获得仕途进步。
可以体现这种传播方式的记载有很多,这里举个典型例子,《梁书·张率传》中:“四年三月,禊饮华光殿。其日,河南国献舞马,诏率赋之…”之后又说:“时与到洽、周兴嗣同奉诏为赋,高祖以率及兴嗣为工。”也就是说帝王因“河南国献舞马”之事下诏让到洽、周兴嗣三人同时作赋,又评价张率和周兴嗣的赋为工,可见这一过程中必定伴随着辞赋传播。
下诏型传播的过程中辞赋家只是依据帝王要求进行辞赋创作,终归是以帝王作为主体,他们是这一传播方式的使用者和操作者。
上表型传播是与下诏型传播相对应的,以辞赋作家和帝王共为主体,自下而上的辞赋传播方式,是梁代辞赋传播的又一途径,因君主对文学的热爱,为了获得帝王赏识,主动上表、献赋成为很多善于辞赋创作的文臣的仕途选择。
梁代因献赋获得称赞的举不胜举,如《梁书·王规传》中记载“天监十二年,改构太极殿,功毕,规献《新殿赋》,其辞甚工。”(6)《梁书·萧子恪传附子云弟子晖传》中也有“性恬静,寡嗜好,尝预重云殿听制讲《三慧经》,退为《讲赋》奏之,甚见称赏。”(7)的记载。
上表献赋使得文人臣子可以达到某些实际的政治目的,如《梁书·文学·周兴嗣传》中记载:“高祖革命,兴嗣奏《休平赋》,其文甚美,高祖嘉之。拜安成王国侍郎,直华林省。”(8)周兴嗣这次升官应于辞赋之工有关。
在批评传播部分提到的《梁书·张率传》中的:“手敕答曰:‘省赋(《待诏赋》)殊佳。相如工而不敏,枚皋速而不工,卿可谓兼二子于金马矣。”前面的一句是:“率又为《待诏赋》奏之,(高祖)甚见称赏。”可以看出,辞赋的传播往往是多种方式联动的,这里先是产生了上表型传播,接着产生了批评型传播。
(2)一般型书写传播
一般型的书写传播主要是以“阅读”“赠与”“展示”作为传播的具体方式,如《梁书·萧子恪传》“年十二,和从兄司徒竟陵王《高松赋》,卫军王俭见而奇之。”(9)这里的“卫军王俭见而奇之”对于辞赋传播来说重要的是“见”,而“奇”如果看做辞赋传播的结果即产生批评的话未免太过简单,这里的“奇”应是更强调被传播者的心理体验,而非理智有逻辑的文学批评,因此这里把这次辞赋传播归为“书写型传播。”
而《梁书·陆倕传》中所载:“倕与乐安任昉友善,为《感知己赋》以赠昉,昉因此名以报之曰:……”(10)则是通过书面型的赠与方式进行的传播,因此也是书写型传播。
3.史书型传播
与书写型传播类似,史书型传播广义上也可涵盖所有的传播方式,因此这里强调的是史书中将辞赋的具体内容表现出来的传播方式。
《梁书·朱异传》中记载:“皇太子又制《围城赋》,其末章云:“彼高冠及厚履,并鼎食而乘肥,升紫霄之丹地,排玉殿之金扉,陈谋谟之启沃,宣政刑之福威,四郊以之多垒,万邦以之未绥。问豺狼其何者?访虺蜴之为谁?”(11)这里留存的萧纲《围城赋》末章,使得《围城赋》没有彻底散佚,为研究蕭纲赋作提供了宝贵文本。
与此类似,沈约的《郊居赋》也在《梁书·沈约传》中完整的保留了下来。《梁书·沈约传》记载:“约性不饮酒,少嗜欲,虽时遇隆重,而居处俭素。立宅东田,瞩望郊阜。尝为《郊居赋》。”(12)史书中不仅存留了沈约的郊居赋全文,还对《郊居赋》的创作背景加以记录。
史书型传播这种方式传播留存下的辞赋作品或有比较大的历史政治价值,或者具有比较大的文学价值,对于研究当时的辞赋本身、乃至社会人文的各个方面都具有重要意义。
4.辑录型传播
辑录型传播指将辞赋作品辑录成集。这一类型传播中萧氏皇族的贡献尤为突出。《梁书·文学·周兴嗣传》中记载:“左卫率周舍奉敕注高祖所制《历代赋》,启兴嗣助焉。”(13)即梁武帝萧衍主持编撰了《历代赋》,而萧衍长子萧统承袭其父的兴趣,编撰有《昭明文选》。又根据《梁书·太祖五王传·安成王秀传附子机传》记载:“(萧机)所著诗赋数千言,世祖(萧纲)集而序之。”(14)
辑录型传播对于辞赋在后世传播的贡献最为突出,它将辞赋作品收集避免了一些作品的散佚,且编撰的过程也可窥得文学发展的端倪。
三、结语
梁代的文学自由化趋向使得辞赋得到了统治者和文人的推崇,辞赋创作、评论活动兴起,辞赋传播成为文学活动的一个重要部分,通过口头语言和文字两种渠道得以传播,又因为具体的传播过程不同可进一步分为评点传播、诵读传播,批评型传播、书写型传播、史书型传播、辑录型传播。梁代的辞赋传播方式不是单一存在的,通常在一次辞赋传播过程中伴随着多种并行的传播方式,这是由传播者和传播环境以及传播媒介共同决定的。
注释:
[唐]魏征撰《隋书》卷六七,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1569页。本文所引该书文字,均出自同一版本,为免繁琐,以下只随文标注书名、卷数和页码。
[唐]姚思廉撰《梁书》卷四九,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版,第475~478页。本文所引该书文字,均出自同一版本,为免繁琐,以下只随文标注书名、卷数和页码。
《梁书》,第485页。
《梁书》,第483页。
《梁书》,第475页。
《梁书》,第581页。
《梁书》,第516页。
《梁书》,第697页。
《梁书》,第507页。
《梁书》,第401页。
《梁书》,第539页。
《梁书》,第236页。
《梁书》,第698页。
《梁书》,第345页。
参考文献:
[1](唐)姚思廉.梁书[M].中华书局,1973.
[2](唐)魏征.隋书[M].中华书局,1973.
[3] 冷卫国 . 汉魏六朝赋学批评 [M]. 商务印书馆,2013.
[4] 林家骊 . 一代辞宗——沈约传 [M]. 浙江人民出版社,2006.
[5] 胡大雷 . 中古赋学研究 [M].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1.
[6] 王兆鹏 . 中国古代文学传播研究的六个层面 [J]. 汉江论坛,2006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