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微篇小说）

王昌奉，南宁市武鸣区人，南宁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南宁日报》《南宁晚报》《南国早报》《法治快报》《红豆》等报刊，有作品获南宁市、广西区征文比赛奖。

裕华小区就是好。老婆一边拖地板，一边说。张三想想，也是。裕华小区楼房是高层，上上下下，进进出出，一律坐电梯。小区每栋楼选了楼长，建了微信群。大事小事，楼长在微信群里一吱声，其他业主马上一呼百应。

张三是楼长之一。这天，他老婆拖完地板，开始收拾几个月前搬新家宴请亲朋好友留下的啤酒瓶。数了数，有近百个之多，老婆决定把它们卖了。老婆问张三，知道人家收废旧的电话吗？

张三头也没抬，说，我怎么会知道？

老婆屁股一扭，出门去了。几分钟后，老婆回来了，说，我知道收废旧的电话了。

她扬扬手里的一张小纸条，对张三说，你看，这是什么？

从哪里弄的？

老婆说，电梯里有的。

老婆这么一说，张三还真想起来了。

小区物业办在新电梯里加装了木质护栏，护栏上贴满了小广告。对于那些用红笔或黑笔写在木质护板上的电话号码，人们已经熟视无睹。

老婆给收废旧的打电话。很快，收废旧的来了。

几天之后，张三发现，在微信群里，从电梯木质护板上找到电话号码，一解自家燃眉之急的业主不在少数。他们或是叫人过来收废旧或是叫人开锁，或是叫外卖，或是买化妆品什么的。有个女业主说，她家卫生间漏水了，按木质护板上的电话打过去，人家过来一鼓捣，卫生间不漏水了。还有的说……电梯里木质护板上的那些电话号码真是想业主之所想，急业主之所急，简直就是“便民服务”电话簿。

张三以前总是来去匆匆，根本没有时间浏览电梯木质护板上的那些电话，这天，张三闲着没事，来到电梯里，欣赏木质护板上的广告。三面木质护板上，那些电话号码有的龙飞凤舞，有的粗糙拙劣；有的讲究章法，有的乱七八糟；有的占据了护板上一大块地方，有的被逼退到了护板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电梯的护板被涂成了一个大花脸。

张三觉得这样不好，毕竟电梯属于公共场所，在公共场所涂涂写写是一种不文明行为。张三给其他的楼长发微信，跟物业办交涉，请求物业办交代门口的保安，做好人员的来访登记，把四处贴写广告的人拒之门外。可是，几个楼长打着哈哈，说着不痛不痒的话，劝张三不要去管这些芝麻小事。

张三只好独自奋战，向物业主管反映情况。这怎么行呢？这怎么有可能呢？物业主管说，我们就那么几个人，每天进进出出我们小区的人那么多，一个一个地查吗？再说了，这些广告人员流动性很大，都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

张三开始在微信群里讨伐这种行为。当然，张三是用一种委婉的口气说的。最后，张三建议把电梯里写满电话号码的木质护板撤换了，还电梯干净精爽的环境。

很快，微信群里打出的都是一个个“瞪眼”的表情包。显然，人家不愿意撤换，有人还质问张三：木质护板为什么要撤换？上面写满了商家的电话号码，小区业主有啥事，在护板上一扫描，很快就能找到所需的电话号码，方便着呢。张三只好作罢。

这天一觉醒来，张三走进电梯，发现电梯木质护板上那些商家的电话号码都被改了个遍。有人按照上面那些涂改过的电话号码打过去，原先推销家用电器的变成了卖保险的，原先卖保险的变成了搞室内装修的，有些甚至变成了“约炮”的。

这天下午，隔壁一对年轻夫妻打了起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惊呆了张三和几个邻居。门开着，只见隔壁邻居的女主人披头散发，号啕大哭。地上全是玻璃碎片。

夫妻有话好好说嘛，干吗非得动手呢？

原来，小区里某女想让人上门为她修卫生间，按电梯里的“专修卫生间漏水”的电话号码打过去，竟打到了邻居男主人这里。是邻居女主人接的电话，一听是个女人的声音，女主人质问老公是怎么回事，男主人只好解释，越解释越说不清，于是，就动手。后来，要修卫生间的女人上门解释并致歉。一时间，这件事在小区微信群里成了头条新闻。

张三知道时机成熟了，再次建议把电梯里的木质护板更换，换上新的木质护板，这样电梯里就清清爽爽了。

微信上，有几个人表示赞同。但是，往下的时间，再也没有人支持他的建议。

撤换电梯木质护板的事不了了之。

这天，张三的手机响了，是儿子的数学老师打来的。老师让张三马上到学校去一趟。

张三心里不安地来到学校，走进数学老师的办公室。儿子和老师正在说着话，他们在讨论数学上有关“按规律填数”的问题。“按规律填数”的数学题一直是儿子的苦恼。儿子的数学成绩不甚理想，数学老师多次建议张三给儿子报校外补习班，儿子卻不肯去。张三知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强扭的瓜不甜。儿子不想上补习班，你硬给他上，那只能适得其反。

数学老师看见张三，连忙走过来跟张三握手。老师问张三，据说，你们小区电梯木质护板上写满了电话号码，而且那些电话号码全都被涂改过？

是有这回事。不过，它们跟数学有关系吗？

有的。老师递给张三一张数学试卷，那是张三儿子的数学期末考试卷。

你儿子这次考试考得很好，特别是有关“按规律填数”题目，一题也没错。他说，他的制胜法宝是你们小区电梯里木质护板上的电话号码。

张三听着，眼珠子差点掉出来。他让儿子解释其中的原因。

儿子说，我每天从电梯里上上下下，一抬头就看见那些被涂改得一塌糊涂的电话号码。有一天，我突然心血来潮，试着找找其中是否有什么规律。这一试，让我找到了感觉，于是，把其中的方法运用到数学上，居然屡试不爽。

张三说，你说详细一些。

儿子拿着一支粉笔，在老师的白板上刷刷写下一大串电话号码。在张三眼里，它们的排列，它们的被涂改，它们的位置，和小区电梯木质护板上那些被涂改过的电话号码完全一样。儿子指着那些电话号码娓娓道来。

尽管张三很低调，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区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了张三儿子拜小区电梯木质护板上的电话号码为师，大破数学难题的事。第二天，张三下班回家，发现一楼电梯已经被设置成停留维修状态，电梯大门敞开，小区里很多家长用手指着电梯木质护板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电话号码。家长们在指导自家小孩从中寻找破解数学难题的灵丹妙药。

一个星期天的早上，张三走进电梯，感觉很不适应，就像从黑暗中突然来到阳光下。电梯的木质护板不见了，电话号码也不见了。张三觉得电梯里整个都是亮堂堂的，心里也觉得亮堂堂的。张三马上拍照，把相片发到微信群里。

很快，有人出来了，先是一个，然后是两个、三个，然后是一群、两群，人们纷纷来到电梯里，探个究竟。

电梯木质护板不见了，当然那些乱涂乱画的电话号码也不见了。它们关乎小孩数学成绩的高低，没有了那些乱涂乱画的电话号码，小孩子怎么找规律？找不出规律，怎能举一反三运用到学习数学上去？不能运用到数学上，怎能提高数学成绩？

晚上，微信群里，有人提议，大伙凑钱重新给电梯装上木质护板。只要重新装上木质护板，不愁那些商家不贴广告。只要他们一贴广告，写上他们的电话号码，不愁没有人不在上面乱涂乱改。只要有人在上面乱涂乱改，孩子们就能从中找出规律，然后，举一反三应用到学习数学上去。

这个倡议很快得到众人的热烈拥护。第二天下午，电梯重新装上了木质护板。

有人建议在小区门口贴个广告，说明电梯已装上新的木质护板。

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那天，张三走进电梯，发现电梯木质护板上早已写满了商家的电话号码。很快，电梯木质护板上的电话号码全被人涂改过了一遍。

责任编辑 蓝雅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