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不问出处:普通女工斩获国家科技进步奖

□半 解

2018年1月8日，2017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顺利举行，一位名叫黄金娟的普通女工走进人民大会堂，她是从浙江绍兴赶来领奖的，这是建国以来首位获得国家科技进步奖的女工。

黄金娟从事电能表检定工作长达33年。针对传统人工检定电能表费时费力，且不能保证百分百准确率的检定现状，黄金娟提出了利用自动化控制技术实现电能表智能化检定的想法，当时被很多人认为是天方夜谭，但黄金娟和她的工友一直不言放弃，最终引发电力行业里程碑式的变革。电能表自动化检定流水线检定效能由人均80只/日提升至4700只/日，准确性达到百分之百，每年节约运营成本350万元。这个项目也被授权120余项各类专利，并获得各级各类科技奖励5项。

丈夫和女儿都支持她

今年54岁的黄金娟是浙江绍兴柯桥人，1984年毕业于浙西电力技工学校，毕业后进入绍兴电力局计量检定室工作，开始了和枯燥的电表打交道的生涯，那时候的黄金娟才二十出头。

生活中的黄金娟很瘦小，话语也不多。她喜欢称呼爱人为曹先生，给女儿取名斯怡。1992年，黄金娟刚做妈妈没多久，单位公布了一个关于首届全国电力技术比武大赛的文件。虽然黄金娟刚走上工作岗位没几年，又是一个年轻妈妈，但她很想参加比赛，检验一下自己的能力，可参赛，就意味着没有太多时间顾及孩子和家庭。发现妻子苦恼的曹先生不仅没有给她泼冷水，而且全力支持她。他告诉黄金娟，有梦想就勇敢去实现，至于孩子，他可以多花些精力照顾。

比赛赛程时间很长，将近一年的时间。比赛分几个阶段选拔，先是在市里，然后是省里，再然后是全国几个区，最后是全国的技术能手一起比赛。为了全身心地准备比赛，黄金娟给自己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和明确的目标，经常在办公室里熬到很晚才回家，晚上看专业书看到凌晨两三点也是常有的事，连周末的休息时间都被她用来学习了。时间和精力都被比赛压榨，她和家人别说一起出门旅行了，连见面的时间都很短。

有一次，黄金娟下班比较早，赶到幼儿园去接女儿斯怡回家。面容憔悴的黄金娟在看到女儿的时候立马精神抖擞，张着双臂去抱女儿，可是斯怡都认不出妈妈来了，只是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黄金娟。黄金娟一阵鼻酸，对女儿的歉疚总是没法弥补。她只有不断跟斯怡说“我是你妈妈”，来唤起幼小的孩子对自己的记忆。唯一让黄金娟感到安心的是，丈夫一直都很理解支持她。黄金娟的爱人是一名公务员，为了让黄金娟放心地准备比赛，他主动分担了家务活，一有空就陪伴女儿斯怡，避免她因为妈妈太忙了而感到孤独。

黄金娟的努力没有白费，在首届全国电力技术比武大赛上，她取得了第二名的好成绩，获得了全国技术能手称号。这次漫长的比赛过程也让黄金娟养成了高效自学的能力和习惯。

尽管黄金娟对家庭的关注相对较少，但她对家庭的影响却很大。受妈妈的影响，斯怡也有很强的学习能力，不仅学习成绩好，课外的兴趣爱好也很广泛，从小就热爱书法，小提琴也拉得不错。斯怡还很擅长管理自己的时间，上小学就会给自己制定计划并完成它，读初中时又考上了杭州的一所中学，离开绍兴老家过上了寄宿制的生活。相比其他同龄小孩，斯怡显得独立成熟得多，她能很快适应身边的环境，面对困难也能冷静下来想解决办法。这样的优良习惯到她读了大学、出国读研究生都一直保持着。

虽然母女俩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她们在精神沟通上却没有什么代沟，她们互相为对方感到骄傲和自豪。

一双发现问题的眼睛

2006年，黄金娟已经43岁了，从事电能表检定工作也已经20年了。

传统检定方式都是人工进行，传统的程控式检定装置就是60个表位，每次检定都需要人工把60个表一只一只挂上去，再一根根接上线，光是接线和拆线就需要花费45分钟。大量机械性重复劳动，导致黄金娟和同事的胳膊都有不同程度的劳损，每次洗衣服稍微用点劲儿拧几下，胳膊就开始痛。除了重复机械性的劳动，检定电能表高电压大电流的作业环境也威胁着检定员和设备的安全。有时一个螺丝没拧好、接线不精准，就可能导致一只电能表变形烧毁，这是一项需要操作人员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工作。

作为组长的黄金娟严于律己，一站到电能表面前，就紧闭嘴巴，像失声失聪了一样。女儿斯怡经常说妈妈的手机就是个摆设，就因为工作中的黄金娟，习惯把手机调成静音或者干脆直接关机，以至于斯怡经常联系不到妈妈。以身作则的黄金娟也经常提醒下属，在检定时保持安静和注意力集中，“工作不讲话，讲话不工作”是黄金娟对同事们讲得最多的一句话。

尽管黄金娟在工作中要求很严格，但她对下属却很体谅。有一次，一个女同事状态很不好，工作漫不经心，不停地低头看手机，还差点烧毁一个电能表，黄金娟提醒了几次也没有用。于是黄金娟直接把她喊到办公室，一问才知道，女同事的孩子前一天夜里发烧了，闹腾了一夜没休息好，所以上班时状态不好。知道她是因为牵挂孩子，黄金娟没有批评她，而是让她提前回家休息。那段时间整个检定室的工作量都很大，但黄金娟并没有把这个女同事的工作分给别的同事，而是自己加班完成了当天的工作量。

当时黄金娟和同事每天工作八个小时，平均下来每天可以检定80只电能表，但2000年后，随着经济的发展和一表一户的推行，电能表不断更新，数目也呈几何级数增多，加班成了家常便饭。但加班解决不了问题，大量机械性重复劳动导致效率越来越低下，很多人在疲劳的状态下小失误也难免出现。很多同事胳膊疼痛的职业病也越来越严重。黄金娟意识到传统的检定模式，无法匹配实际需求，面对日益凸显的问题，黄金娟提出了利用自动化控制技术实现电表智能化检定的想法。

当时国内外都没有可以借鉴的成功先例，黄金娟的想法也被不少同行业人认为是痴人说梦。

黄金娟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爱人曹先生，曹先生也沉默了。黄金娟提出的解决方案，技术难度很大，实施起来很棘手，他不希望看到妻子人到中年还要承受太多的工作压力。最了解黄金娟的还是曹先生，他知道妻子是个认定了目标就要坚持走下去的人。所以短暂的沉默和沟通后，他还是选择了支持妻子的想法。虽然曹先生并不能给黄金娟提供专业知识上的帮助，但他的鼓励还是给黄金娟增加了几分勇气。

这个项目很难，但黄金娟觉得自己非常幸运，因为她当时单位的领导也批准了她的项目的研发，在工作和技术上都提供了充分的帮助，每次想到这个，黄金娟都对单位的领导和同事充满感激。

普通工人获国家科技进步奖

2007年6月，黄金娟起草完成了电能表全自动检定流水线及管理系统方案。带着两三个徒弟，黄金娟开始了在智能表检定领域开疆拓土的新工作。摸着石头过河的黄金娟对项目的要求很严格。她学习社科语言查询工具，翻遍了国内外的专业英文文献，学会了大量的晦涩难记的专业术语词汇。翻开她的笔记本，没有哪个人不佩服的，本子上密密麻麻又工整地记录了很多计算机SQL编程语言。

黄金娟的生活完全围绕着项目来，每天三点一线。项目组里的同事都很佩服、尊重黄金娟。他们会在通宵达旦的时候坚持让黄金娟去休息，其他人先处理问题。

尽管黄金娟时常调整自己的心态，但研制过程出现的一些难题偶尔也会让她产生低落的情绪。流水线方案中的检定方式是采取气压接拆线装置进行接拆线，为了获取自动接拆线的气缸最佳推力值，他们试验了数千次。一次次失败的打击让黄金娟有些灰心，晚上回到家情绪也没有好转。看到妻子情绪低落，曹先生主动帮她按摩起了胳膊和肩膀。无声的关心鼓舞了黄金娟的士气，她收拾好情绪，重新投入新一轮的试验。

2009年6月，黄金娟和团队终于研制出国内首套电能表智能化检定流水线，破解了自动拆接线、自动巡检、自动加封等一系列难题，实现了检定全过程无人工干预。绍兴第一套国内外电能表智能化检定工程样机的成功研制，让整个团队沸腾了——他们做到了！

2010年6月，国网浙江电力承接了公司首个区域计量中心智能生产系统的建设任务。黄金娟也从绍兴电力局调到了浙江电科院计量中心，担任技术总协调人，负责项目技术研发工作。有了样机的成功经验在先，后来的产品更新换代也就容易得多。2012年3月，第二代智能电能表自动化检定基地在嘉兴完工。

到了2017年，在黄金娟的主导下，第三代流水线的建立早已成功投入运行，国网浙江电力自动化检定量突破2000万只，检定准确率百分之百，每年节约运营成本350万元。

项目取得成功后，黄金娟仍在不断优化流水线上各个环节中的技术，不断更新方案。除此之外，黄金娟还不断发现工作中新的问题，例如放置电能表的纸质周转箱。

以前的电能表都是装在塑料箱子里进行配送，但是塑料箱子回收率却很低，而且长期使用后出现的清洗和维护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如果回收的话，仓库的空间又不够。发现这个问题后，黄金娟就一直在思考解决的办法，最终，她决定把塑料箱改为纸箱。这一个简单的想法之后又是一个漫长的研发过程。黄金娟带领团队花了两年的时间，做了大量试验，不断优选纸箱的材质和规格，最终成功研制出来可以回收循环并且各方面参数都满足使用的纸箱。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纸箱也是一个专利项目，而这个项目每年也为国网浙江电力节省了近千万元的成本。

2018年1月8日，2017年度国家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举行。作为《电能表智能化计量检定技术与应用》项目的主要完成人，黄金娟也被邀请参加。黄金娟被授予国家科技进步奖二等奖，她也成为了国家科技进步奖自设立以来的首位获奖女工。

得知自己获奖，黄金娟很高兴，但她对所有人说，这份荣誉并不只是她个人的，是属于这个项目的所有参与的同事和支持项目团队的领导和单位的。获得奖励后，黄金娟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而是静下心投入工作。

因为工作，黄金娟跟家人聚少离多。但她的单位领导非常通情达理，不管项目有多紧张，每个周末都固定给所有的工作人员放假，还给他们专门配了车，送他们回家。曹先生每天都至少给黄金娟打一次电话，很多时候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就是聊聊家常，说说天气，讲讲饭菜。但每次爱人都会在电话里提醒她注意身体，开车注意安全。

黄金娟总说自己是个非常幸运、幸福的人：工作中总有领导的有力支持、同事的鼎力相助，生活中也有家人的理解支持和贴心关怀，因为他们，自己才能在发现问题、钻研问题、解决问题的路上走得那么顺畅。这就是黄金娟，坚持不懈攻坚克难，还总怀着一颗感恩之心的普通女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