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出,路过一个小卖部,里面出来一个三十岁男子,手里拎了两个塑料袋,一个装着半斤多肉馅,知道是用来炒炸酱或臊子的,做炸酱面或者臊子面;还有一个装着不到一斤花生米,回去煮成五香或油炸了。另一只手,攥着一瓶二锅头。
算算,几样加起来,五块,五块,十三块,一共二十三块。回去加上一点青菜,面条,也不过二十五六块钱,就是一家人的饭菜。
小伙子出门,骑上自行车,走了。这人应该住的不远,或就是懒散,几步路也骑个自行车。想起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三五步路,懒得走,穿着拖鞋,一撇腿,上了自行车。
忽然有点羡慕这样的生活,过去了的生活。小时候去军供站,捏着两毛钱,几分钱一袋盐,一毛钱买六十粒好看的糖豆。店员数糖豆的方法好玩,是用一块长条的上面有窝窝的塑料板,在盛着糖豆的箱子里铲一下,眼睛一扫,就知道多少粒。再铲一下,去掉几粒,六十粒够了。
火车站还有一家小店,靠门一侧,柜台前经常站着一个老者。玻璃的柜台上,是一只敞口的黑瓷酒碗。店员用提子打二两酒,倒在酒碗里,老人就那样站着喝,一大口一大口抿,很满足的样子。喝完,搁下酒碗,抿一下胡子上沾的酒,咂吧咂吧嘴,走了,带着香香的酒气。
外面是土路,不平整,老人晃一下,晃一下,还是走远了。
前面一排排平房,炊烟起了,母亲正等着我把盐买回去。
那样的日子,再也没有了。
2
后门,有两家面条店,两家肉铺。
门口的面条店,小两口清秀,看起来叫人舒服,虽然身上脸上总是有白噗噗的面粉。小两口从陕西来,这边有亲戚,就留下了。小店开了有近十年了。下班回来,要吃面,总是在这边买。也似乎应该一样,一则近,二则习惯了。偶尔因为人多,去另一家买,会有点不好意思似的。那一家,在七八步外的一个台阶上,是四川人。店面也大一些,可以看见里面有压面的机器。这一家也代卖鸡蛋挂面什么的。
偶尔会想,门口这家不会老在这儿,说不定哪天忽然人就走了。没有了,心里会有点怅然的吧。
那一家呢?似乎走了也就走了。
两家肉铺,一家不知从哪儿来的。男人在店里的时候,店里就显得有点脏。有人买肉,男人切了肉,称了,总是给你再切上一点,很少的一点,有点肥腻的,说搭上。这一点肉,多数人出门就有点厌恶地扔了。男人不在的时候,是一个女人,就稍稍显得干净一点。我在这家很少买肉。有时候懒得去另外一家,就在这家凑合买一点。其实,干净不干净,也是说不大清楚的,就是觉得。
另一家,总是一个女人。案子上吊着一只灯,灯盏是红色的。一样的选肉,切肉,从来不搭一点,但人们就是喜欢在这儿买肉。女人是天水人,说话软,声音好听,尤其案子,总是用刀刮得干干净净。这家也方便,还可以顺便买点别的,套着的一个小门脸那边还有一个小间,卖油盐酱醋之类。
每天早上,这边一家,两个半片的猪生硬地横在案子上。猪的脊背整齐地切开,天冷了,那齐整的刀口叫人觉出有点疼痛,冷冷的疼痛。看着这样的情景,心里“咯噔”一下。
天水女人那家,案子上已经整整齐齐,肉都是一块一块的,干干净净。女人闲着,闲闲地站在那儿,脸上笑着,等人来买肉。
这家的男人呢,从来没有见过。
3
朋友说起老鼠的故事。
麦子熟了,老鼠知道,它们的丰收时刻也到了。对它们来说,不仅是丰收,是要存下几个月的过冬口粮。
一家子老鼠,能动的都出动了。一天能出去几十次。它们运送粮食的方法大致有以下两种:
一种是将一粒粒的麦子含在口里。一只老鼠跑回来了,腮帮子鼓囊囊的,就是口里含满了粮食。
还有一种,是发现田里有好多遗留的麦穗,这就要两只老鼠合作了。有经验的人知道,凡是背上的毛给磨了去的,就是偷过麦穗的。老鼠将尽可能多的麦穗拢在一起,抱住,翻过身子仰着。另一只老鼠咬住这只抱满了麦穗的老鼠的尾巴,慢慢往回拖。几次下来,老鼠背部的毛就给磨去了,皮肉也血红血红的。看到这样的老鼠,农民除了恨,也有些怜悯。老鼠也真是不容易。
老鼠存的粮食,生活困难的时候,人会想办法去挖出来。老鼠知道,它们得跟人斗心眼。
老鼠的洞,一般都布下迷魂阵,真真假假有好几个。但人毕竟聪明,蹲下细细察看,假的洞,老鼠很少走,不像真的,给老鼠走得光溜溜的。可即便是找到了真的洞,要从洞里找到老鼠的粮仓,也不容易。这又是老鼠的心机了。老鼠一般会在不太深的位置,特意做一个粮仓,存上三五斤的瘪粮食。没有经验的人,以为是挖到了。其实,在更深的地方,才是老鼠的真正粮仓。也有的老鼠,会做两三个这样的假粮仓用来迷惑人。
真的粮仓里,麦子的壳还在,但是麦芒是要去掉的。留下麦壳是为了更好地保存粮食,去掉麦芒是为了节约空间。朋友说,真不简单,鼓鼓的麦子,一粒粒,比人码放的还整齐。
多雨水的地方,老鼠还会在洞口上边,不知怎么安了一根横着的小树枝,像是人家的门楣。下雨了,雨水流到那儿,就向两边分开了。有了那一根小树枝撑着,洞口上的泥土轻易不会塌下来。
4
沿滨河路走,看各样的树。
银杏树是认得的。大部分叶子都落了,只剩下很小的一些叶子。银杏春夏时候,叶子茂密遮掩,看不到它的枝条,现在叶子落了,可以清晰看到。银杏的枝条是顺着树身,向外稍稍一个弧线,几乎是笔直上去的。若是几枝倒也罢了,银杏的枝条竟然一律是那样稍稍一个弧就上去的,看着这弯弧,人几乎是要听见枝条“唰唰”上去的声音。尤其冬天,有点瑟瑟的风里,似乎真的是能听见那声音的。
几株老柳树也是认得的,据说有的一两百年了。没有叶子的老柳树,却有着细长的枝条,一律细细垂着,垂着,满树都是这样细细的枝条,似乎再垂也垂不完似的。
另一种老树,远,只能远远看着,也认不得。细一些的枝条,是弯来弯去的,有点龙的样子。这样的树在古画里看到许多,也许是因为这弯曲入画,古人们就画了很多。以前有点以为古人是故意的,却是真的有。
还有一种柳树——应该是柳树。也是细细长长的枝条,蝉鸣那样的细细长长,却有繁多的叶子。深秋了,叶子是干枯的,失了颜色,一律细细地不经意地半卷着。连在一起的几片叶子,相互缠绵着依偎着,这样那样地卷着,卷进去,卷出来。这样的叶子,还没有画家画过。几片叶子依偎在一起,有谁画来试试,一定有意思。
还有一种树,不认识。细的枝条上,叶子全没了,秃的。稍稍粗的枝条,几乎是向上顶着一样,上面一簇密集在一起的干枯叶子。没有注意过春夏时候,这树的枝叶是如何的。来年,要看看。
也有一种树,枝条匀称,很难描写,说是一种格调也好。也可以说是带有一点男子气的女子。人里面也有这样一种,想想有谁是这样的?想不起来。
泡桐,叶子没有落尽。余下的叶子干枯了,可是模样还在,稍稍瑟缩,但是依旧显得很大。尤其是叶子还剩下有三分之一,气势是还在的。即便是在深秋,也是舒展的。还记得它开花的时候,淡紫、深紫的花,满树的繁茂,气象真大。有时候真想自己就是那样,开尽繁华,落了也不失堂堂相貌。
讨厌的是雪松、刺柏,尘土里灰蒙蒙的,不干不净的绿,灰绿。春夏也不喜欢这样的树,似乎就不该在这里生着。这样的树,总显得像是假的,有点脏的假。
想起树,还是觉得槐树好,春夏里绿绿的,槐花开了的时候,空气里香香的。伸手摘一串,尝尝,是鲜甜。秋天呢,秋天的槐树没有注意过。
还是觉得枣树的好,叶子油绿绿的,绿得有点黝黑。枣子忽地就出现了,细密的白绿。渐渐大了,还是白绿,浅绿,然后绿了,半个绿半个红,再就是红里带着黑了,结结实实,一个一个都那么喜庆。
5
从住处到单位,要经过几座楼房。楼房是三十多年前建的,红砖,六层。这里的房子,算是贫民窟也不为过。
一个门洞里,有平板的铁车子,上面有一只铁桶改制的炉子。炉子上坐着一只铝的水壶。有意思的是,水壶上拴了一根铁链。会有人把水壶提走么?应该不会。
有时候水开了,水滚得噗噜噗噜的,却没有人出来提。
从没见过这家人,也就不知道这家人是如何开了锁在壶上的链锁,怎么把壶提进去的。
有时候,奇怪,那炉子连同铁车子都不在的。去了哪里?
还有一个门洞,摆了一张旧沙发。有时候空着,满是尘土。有时候有人呆呆坐在那里。坐着的那个人,七十多岁,面色黝黑,稍胖,就那么坐着一言不发,看着过来过去的人。
楼房朝阳的一块空地,上午阳光好的时候,常有不少人聚在那里。男男女女,都是退休的人,在那里说话,很亲切的样子。尤其是老年的妇女,都挨着坐,每人一只小凳子,挤在一起说话。有的,手还拉在一起,姐妹那样。这些人的脸上,很显老,大多还显出一些愁苦。也很少有人着新衣。也不大干净。
有人经过的时候,大多时候,不理不睬,那些人只管自己说话,偶尔,会看一眼经过的人。
那么多老人,以后还会有更多的老人,满世界的暮气,想起来是可怕的。
要到快中午了,人才回去,回去做饭。
小孩子放学了,跑着闹着,有了声音,才终于有了一点生气。
6
今早出门。沿河路上无甚可看,只是一些树。
忽然想,一路可见的数十株古树,是先前河边一片树林遗留下来的?还是一百多年前有人在河边一条官道两边有意种植的?因为有些地段,似乎树木是在两边对着种植的,其间有五六米的距离刚好走车马。
这些古树,多是旱柳,有的极其高大。其中的柳树,人称“左公柳”。左宗棠在担任陕甘总督期间,坐镇兰州,除了打仗,办了两个工厂,一个贡院,再就是植树。
如果说这儿先前是一条官道,这官道从哪儿到哪儿呢?我知道的是,若真是一条官道,从这儿一直往西,四五里处就是明代的肃王府。肃王府大致格局还在,不过已经不是从前的肃王府,不知道翻建了多少回了。现在,是省政府,依旧是王府,随便进不去的。可是这条路的东边一头,延伸到了哪儿呢?
那年在环县一处,看到与陕西相连的子午岭,山上往下,可以看见荒草萋萋里隐约可见的秦直道。视觉会有误差,估计是现在两辆卡车行走的宽度。没有时间下去。其实真的很想下去,在秦直道上走走,感受一下当年的豪气,也感受一下现在的荒芜。
许多古老的道路,都消失了。
看云南马帮的资料片,那些崎岖的山路,人马不再走了,即便是石头上的路,也就消失了。
偶尔,看看古地图,乱想一些什么。那个时候的世界,除了城,就是路。路的两边,是山。
7
因为树,忽然想起母亲说的一件事情。
母亲家的后窗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有谁种了一棵树。这树后来长大了一些。这树靠近另一家的窗子。本来好好的,春夏绿绿的,虽然小,也是一点春夏的意思。
可不知为什么,树却渐渐干枯,后来竟然死了。
兰州虽然有点干旱,雨水却总是有的。奇怪?
后来,母亲听人说,是临窗的那一家——那家的女人,六十来岁了,觉得人总是围着这棵树坐着说话,有人在后窗坐着说话,她烦。
院子里退休的大爷大妈很多,这女人不好意思下手,就每天趁着没人,去摇几下树。今天摇几下,明天摇几下,摇了好几个月,那树终于渐渐枯黄,死了。
这样的心理,着实是奇怪。一株树,妨碍了什么?
这样的人,心理是阴暗的。
可这个人,也是母亲。
8
今天去母亲那儿,见到一把旧刷子。竹板,鬃毛。刷子板是选用了一块稍稍弯的,恰好握起来合手的竹片。竹板的一端,密麻麻钻了很细的成排的孔,里面穿了鬃毛。竹板简单,选好,切割,稍稍打磨了即是。鬃毛要穿在那样细的孔里,于我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不仅是穿进去,还要用细线穿进去再穿出来固定好,那些鬃毛才能固定好。这样的鬃毛刷子,看起来很是亲切。小时候,经常用这样的刷子,刷鞋,白球鞋,黑布鞋。偶尔,也刷刷难以洗干净的衣领。
现在,这样的鬃毛刷子很少了。也不能卖几个钱。满街见到的刷子都是塑料的,闻起来一股怪怪的味儿。用这样的塑料刷子刷东西,那些塑料的毛滑滑的,总是刷不住什么。刷一下,就假假地过去了。要是用些力,经常会弄断了刷子的塑料把。但这样的塑料刷子,实在是便宜,断了,再买一把;再断了,再买。怕什么,便宜,不过是再买。买了,再买。
也许是我的守旧,心态的老,见到那些结实的旧物件,用了很久的物件,就觉得喜欢。可是为什么不能这样呢?一把竹板鬃毛的刷子,可以用上十几年,有什么不好的呢?
生活,还是简单一些的好。一件东西还是用的久一些的好。带着人气的,闻起来舒舒服服的,是人的生活那样的。
母亲对我说,厨房里那根细细的擀杖,用来擀饺子皮和烙饼的,比我父亲的年龄还大。说起来,那还是我奶奶用过留下来的。
奶奶去世的早,我没见过。我没想到,那根擀杖竟然是奶奶的遗物。也许,下次去母亲那儿,是要专门说一句的,这根擀杖以后要留给我。用这擀杖擀的饺子皮,包了饺子,煮熟了吃起来,仿佛奶奶还在一样。
9
伏案读书,觉得外面安静得很。偶尔抬头看看外面的高楼或者不高的楼,想起前几天去的成县。
成县晚上睡得迟,早上还睡着,忽地有“当当当”的大钟报时的声音。报完了更有意思,居然是一声:“人民防空为您报时”。听着,觉得时间倒退了几十年。
二十多年前我去岷县,早上8点和下午2点是要广播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人们会看看自己的手表,对对时间。
再说成县。成县实在是古老。据说1949年以前,再前好多年,是有一个方方的城的。有一对老夫妇看城门,大约早上7点多开,晚上10点关。老夫妇无收入。背了柴进城卖的人都知道,会另外留出一小束柴,一则供他们生火做饭,另则柴多了,他们也可以卖几个钱生活。
若进城的人迟了,进不得城,就得在城门外住下。有些人是专门做旅店生意的,就盼着城早早关了。住这样店的人,往往贫穷。一排大通铺,睡床板一晚上多少钱,忘了。成县的老人说,加二分钱就有褥子,再加三分钱有被子。床是床钱,被褥是被褥钱。
前晚看《黄金时代》,三郎和萧红住店,进来人问被褥,二人没钱付,人就将被褥卷走了。看来,是真的。
但看他二人在小店里吃饭,真香!二人吃的是坛肉,我在哈尔滨的车站特意去吃了一次。店小,掀开厚厚的棉门帘,里面雾气腾腾的。三郎跟店家说,切半毛钱的肉!半毛钱,还能切肉?
还有酒。两只粗瓷碗,“叮”一碰。真好!
想想,现在的生活,几乎不是生活;过去,才是。但,太苦了些。
10
过小年,有东北的友人问:吃不吃饺子?茫然。
过一会回说:随父母早早离开家乡,不跟家乡的年节,也不跟这边当地人。好像吃过,也好像没有吃过。
平凉的一个朋友,去了洛阳,发我微信,说到老家了,问我回去不?我说,不回。回去看谁呢?
老家洛阳的印象很淡了,稍微记得的是很早以前,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在那儿的贴郭巷小学上过半年。当年那些玩伴,有一个绰号叫“毛囫囵”的,现在不知怎样了。
但昨晚还是出去吃饭了。吃饭时候,有人说,今天是小年,上盘饺子。
饭后,一行人去唱歌。有一个吃饭时候一直叼着烟斗的人,歌厅里唱歌甚至跳舞,都依旧叼着那根烟斗。还有一条围巾,也一直围着。眼神,有点丘吉尔。丘吉尔吃过饺子吗?这样有符号的人,越来越少了。好,还是不好,不知道。也许是好的吧。
11
路上走,想起还有两天就要过春节了。一年一年过去,倒是过节之前,会想想这一年。忽然就想起悲喜二字。论起一个一个的人,一生无非是一悲一喜,一喜一悲,或曰亦悲亦喜、亦喜亦悲。反过来说,倒是无大悲喜的人,叫人歆羡。
弘一法师临去,写下“悲欣交集”,我是见过这几个字刻的碑的。字写得偏长,很少见弘一的字如此焦躁,甚至略略显得粗率而潦草。那几个字,甚至写得有些“激烈”和“决绝”,有几分悲愤气在里面掩不住。没有了那和穆、和蔼的书写,弘一写的时候心里想了些什么呢?
弘一临走前,和妙莲法师有几句对话:
“我相信您会好。”莲师说。
“我会好?你期望我的病好?病好了,便怎么?”弘一答道。
弘一一定是想了更多的一些什么。也许,还有一些我们永远不会知晓的,不懂的,给他永远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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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两则,记下来:
有木匠,手艺绝佳。在某人家盖房,主人怠慢。不满。房建好,每夜闻赌徒叫嚷“三点!五点!”主人无奈,询之人,遂知晓是木匠所暗使。这才想起,没有善待人家。无奈,请木匠至,好饭食招待。木匠遂在柱子里某暗处取出四枚骰子。
此后,再无赌徒叫嚷。
二,亦是木匠。一家妇人每近案板做饭,即内急。反复如此。主人不解。一日主人忽地想起,那日招待木匠,酒没喝好。
请木匠来。木匠悄然打开一个暗藏在案板里的槽子,倒出里面的水。遂解。
两则,都是传说,说的人却是言之凿凿,不得不信?
13
今早,路上听两个中年男人说话。
昨天看火龙果,这一堆的十元三斤,那一堆五元三斤,我看差不多。
另一个说,说是红心的好。
我接着听,想能听到俩人再说点什么,可是俩人一直在说火龙果。
院子里的小广场,十几个大妈在跳舞。
每天都经过,每天都不得不看几眼。
跳舞真是天生的。有的大妈舞姿婀娜,有的生硬。看看那些脸,舞姿婀娜的,大多要好看一些。生硬的,稍稍丑一些。奇怪。舞姿和相貌有关系么?
马路上,偶尔有骑自行车的。
喜欢看到车子后座载着少女的年轻小伙。
小伙子兴高采烈,少女一脸的甜蜜。
俩人说些什么,没听见。
今早,从后门出来,看见一架子车的胡萝卜。匆忙走,一个走在我前头的人,忽然回头喊:胡萝卜!九点还在不在?
语言真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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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前面走着一个挑担子的人,前面一筐柠檬,后面一筐桑葚。柠檬边上,小塑料袋里是什么野菜。
担子,是竹子的扁担。在后面走,看不见脸,只是身姿、动作,想是南方人。一会,那人脚底下走得紧,嚓嚓嚓的;一会,忽地松弛了。
这人的担子,先是担在左肩,一会换作右肩。不一会就又换了过来,叫人想,这人该是左撇子的。左肩换上了,又是嚓嚓嚓,不歇气地走。
又忽地看那人脚下,步子细碎而匀称。这样的步子若是踩在薄薄雪地上,一溜过去,该是好看。
对面过来一个老妇人,也因此对照起脚步。女人的步子是外撇的,大亦不大,只是懒散。
人生真是辛苦。有些人坐车还嫌累,也有的人,走路还要担上担子。这安分的人忙一天,卖得一些钱,回家,家里该有笑脸的女人,掸了灰尘之后,热水热毛巾,一杯热茶,女人就去厨房“叮叮当当”炒菜去了。
孩子呢,伏在炕沿写作业。
这一家人,每天只是这一点糊口的买卖,干干净净出去,干干净净回来,也是一种尘世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