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一凡 鲍亚飞
浙江杭州淳安县中洲镇的余裕昌老人,今年76岁,1976年他34岁。那一年的7月下旬,他有了第二个孩子——一个女孩,出生体重不足6斤。在那个一个壮劳力一天只能挣10个工分的年代,他要天天干活才能养家糊口。“老婆怀孕前后有段时间不能干活,我要向前赶些才行。”第二个孩子的到来,让余裕昌更加辛苦。
“那个时候大家都不容易,家里没有什么吃的,五谷杂粮、红薯呀,勉强吃饱。”余云枝也是中洲镇人,他是余裕昌的大女婿,他了解40多年前的生活。
然而,不好的事情往往凑到一起,余裕昌发现妻子可能已经病入膏肓的时候是1976年10月——妻子在怀孕期间就患上了严重的呼吸系统疾病,产后病情加重。最终,医生无能为力了,妻子撒手人寰,留下了两个女儿,大女儿7岁,小女儿3个多月。
长女尚未懂事,小女在襁褓中,没办法出门干活的余裕昌,只能靠亲戚和邻居的接济生活。但在那个年代大家孩子都多,生活都困难,“到小女儿7个月大的时候,实在撑不下去了”。
“城里的生活条件要好一些,有人收养了,我的孩子就能活。”余裕昌反复对自己说了好多遍。1977年3月的一天,余裕昌做了一个决定:将小女儿送出去,她可能就有条活路。
经过反复的思想挣扎,余裕昌从浙江淳安县中洲镇走路、搭车、乘船,2天后,一个抱着襁褓女婴的男人出现在浙江淳安县排岭镇(现在的千岛湖镇)的街头。
余裕昌当时是这么想的,“城里的生活条件要好一些,只要有人收养了我的孩子,她就能活。”余裕昌和陪同他的同村老乡漫无目的地走了整整一天,他抱着孩子没舍得放下。“只要我留她在街头,她就是别人的孩子,她会习惯吗?”他还在镇上住了一晚,一直到次日凌晨。“孩子不停地哭,她饿了,但没有吃的。”余裕昌叫上同村老乡来到当时行人还不多的十字路口,徘徊许久,他抱着孩子亲了又亲,最终放在一个包子铺旁。他觉得天冷,又解下自己藏青色围巾(大围兜)裹住了小女儿,狠下心转身走了。
一开始,余裕昌走在同村老乡的前面,同村老乡紧跟着他走。但快走到街角时,余裕昌却走不动了,他停下来,眼泪不停地打转,双手扶墙远远地望着小女儿,时不时还能听到她的哭声,希望孩子早一点被人发现。
天渐渐亮了,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有人发现了孩子。看着小女儿被人抱走,余裕昌吁了一口气,胸口却堵得慌,他默默走开了。
余裕昌与大女儿余爱春
一句对不起,可能顺口而出;一句对不起,也可能深埋心底41年之久,无从说起。
小女儿送出去后,余裕昌一直很牵挂。但能知道的信息少之又少,只听说小女儿被人抱走后,先是被抱到福利院里待了一段时间,后来就不知去向了。小女儿被谁领养了?又被带到哪里去了?对此,余裕昌一无所知。
“经常会梦到我的小女儿,有时候梦见她在笑,有时候梦见她在哭。”小女儿被人抱走后,余裕昌心里觉得愧疚小女儿,深深自责,也因为生活艰难,他没有再结婚,日子在混沌中过去。
大概3年前,在除夕吃团圆饭时,寻找小女儿的事情再一次被余裕昌提起。“让我看一眼,让我跟她说句话,我对不住她啊。”
这个时候,家里的条件已经很好,大女儿余爱春和丈夫余云枝开始多方打听、网络发帖、发信息到朋友圈。他们通过在民政局工作的老乡去查,但是41年前的相关档案已经找不到。网络上求助也一直没有可靠的信息。
只要身体允许,余裕昌老人就会自己出门去找。“这么多年了,我想找到小女儿,见她一面,知道她过得好不好,也亲口跟她说一声:‘对不起!’当年真的是没有办法。”
余裕昌老人每说一句话,就哭一次。埋藏了41年的愧疚,哭诉不完,化解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