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之爱，同予者何人？——原创歌剧《爱莲说》观后

游暐之

周敦颐，北宋道州营道楼田堡（今湖南省道县）人。对很多人而言这是个陌生的名字，但如果提到《爱莲说》一文，恐怕不知道的人很少。这是一篇只有百十字的短文，却以其简洁精到的文字表达，哲学思辨的深刻内涵，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不朽的经典，尤其是其中“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一句，家喻户晓，脍炙人口。

如今，《爱莲说》同名歌剧经由湖南长沙田汉大剧院创作出品，于2018年7月5日在长沙保利剧院首演。从一篇文章到一部歌剧，会是怎样的全新演绎，估计当晚进到剧场的观众都与我有同样的好奇。事实上，看过全剧之后，才发现，《爱莲说》一剧并不是从文字到舞台的解读，而是根据周敦颐生平，进行了全新的创作，努力将《爱莲说》的精神内涵体现在具体的事件和人物身上。

近年来，歌剧舞台上有不少“名人”剧，这样的作品大多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在进行戏剧结构的时候，基本按照人物生平，顺序展开，这样做的弊端是时间跨度大，涉及事件多，在歌剧有限的时空里，试图做到面面俱到，结果却是面面不到。

歌剧《爱莲说》属于“人物传记”，在剧本创作方面，其最成功之处就是摆脱了按照人物生平编年体式的平铺直叙。剧作者根据周敦颐的生平经历，找到一个有可能形成戏剧矛盾冲突的点，在此基础上延展和虚构进行创作。首先是主题和立意的准确，全剧围绕“莲”的具象与意向的涵义，通过周敦颐在治瘟事件中的清正廉洁、刚直不阿，以及湘莲和白汝冰两位虚构人物的精神境界，来阐释“莲”的中通外直、高洁无瑕的品格。

周敦颐生平经历非常丰富，编剧将视角聚焦到某一具体事件上，在此基础上进行戏剧的发展和推进，这点是非常值得肯定的。当然，因为戏剧故事是虚构的，所以在逻辑性、合理性、假定真实性上还需要进一步斟酌和思考。同时对于核心人物、核心事件的聚焦还有待进一步强化与取舍。另外，剧作者在唱词写作上还应当尽量摆脱戏曲化写作的桎梏，让其更加歌剧化。

《爱莲说》是作曲家廖勇的第一部歌剧创作，虽然是首次“触歌”，但是看得出廖勇在创作方面还是有研究和积累的。全剧音乐流畅自然，序曲以古琴开篇，空灵的琴音典雅、悠扬，与剧名产生一种令人浮想联翩的契合。剧中无论是咏叹调还是宣叙调，都有很好的旋律性。湖南地方戏曲和音乐元素的运用都与整体相融，似有若无，不留痕迹。不过，整体而已，歌剧音乐的结构和走向都平稳有余、起伏不足，难以对人形成强烈的情感冲击；另外，作曲家拘于剧本所限，使得部分合唱都游离于戏剧之外，仅仅作为画外伴唱出现，重唱则更像不同声部的齐唱等等，这些问题的存在都削弱了音乐戏剧的感染力和舞台表现的丰富性。

7月6日下午是《爱莲说》B组演员的彩排，在后台见到了B组饰演湘莲的袁筱璇，我在询问她服装、化妆方面问题的时候，筱璇解释的同时，还讲了对于这个人物在不同阶段外在形象、内在变化的理解，听着筱璇深入、到位、非常书面化的讲述，我明白，这些话一定都来自于导演廖向红给演员们的解读和灌输。

《爱莲说》

廖向红，国内目前炙手可热的歌剧导演，她的作品几乎是做一部成一部，《方志敏》《金沙江畔》《呦呦鹿鸣》……与她合作的，有国家大剧院这样实力雄厚的专业团队，也有像宁波歌舞剧院和田汉大剧院这样底子比较薄弱的地方团队。做《呦呦鹿鸣》的时候，廖向红面对的是来自社会的业余合唱队，她给这些演员的训练是从解放天性开始。这次参加演出的，除了几位主要角色，其他合唱、舞蹈演员、舞台监督等等全部是湖南师范学院低年级的学生。如果把导演比作厨师，廖向红无疑是掌握秘方的大厨，因为她总是可以把看起来非常普通甚至粗糙的“食材”，通过各种努力和手段，为观众奉上一出像模像样的歌剧“大餐”。

正是由于有廖向红这样有经验、有能力的导演参与到歌剧创作中来，才能让《爱莲说》最终的呈现，具有了相当的歌剧品质。首演那天，对这部剧的好感是从帷幕开始的。长方的、亚金色底的帷幕，中间是浅灰色圆形，其上工笔画风格的一朵白色玫尖的莲花亭亭玉立，两片墨蓝绿色的荷叶衬托其后，墨色行草的“爱莲说”三个字书于莲花左侧。音乐响起，幕后光渐渐亮起来，整个帷幕下半部分映出了一丛丛摇曳的荷叶，幕中圆形部分，莲花的影像在光中若隐如现，船夫划着两叶小舟从左右两侧“流”入圆形画面，在古琴优雅的音色中，那个情景着实令人惊艳而难忘！

《爱莲说》的舞台处理，最大的特点是虚实间的无缝结合。实的布景和道具会凸显年代感与情境感，而虚化的处理又增加了舞台的浪漫和唯美，且转景流畅迅速。舞台调度方面，虽然绝大多数群众演员都还缺少舞台经验，但是也能在首演中看出经过导演指导和调教之后的进步与成长，他们虽然还不乏稚嫩，但是已经在台上具有了人物造型感和层次感。因为主演湘莲的两组演员都是民族声乐演员，因此演出使用了扩音。舞台音效虽然没出大的纰漏，但是还是会有一些问题存在。当然，民族和美声同台，若使用扩音的话，对音效师会是比较大的挑战，如何让不同的声音包括乐队，达到完美的平衡，不反复磨合、调试恐怕难以达到。

演出分A、B两组。A组当中，王泽南饰演周敦颐，龚爽饰演湘莲，王鹤翔饰演杜临风，张卓饰演白汝冰，陈刚饰演慕昌贵，这一组整体实力比较强，声音、表演都比较专业，而他们几位也经常有机会合作，一定程度上都有默契。B组当中，曾勇饰演周敦颐，袁筱璇饰演湘莲，杜明军饰演杜临风，徐欣饰演白汝冰，虽然这一组在舞台经验和实践上还有待丰富，但是总体都比较好地完成了演出。

歌剧《爱莲说》的一度、二度主创团队，如果能有更加充裕的时间，最终的效果应该会比现在更让人满意。首演后的第二天上午，长沙市委宣传部、文广局、田汉大剧院组织了专家研讨会，研讨会开得很实在，所有直言不讳的建议，都包含着对这部剧再提高的殷切期盼，毕竟，《爱莲说》这样的千古名篇，如今搬上舞台，人们寄予的希望自然会很高！周敦颐当年问：“莲之爱，同予者何人？”我想对他说：“莲之爱，今当宜乎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