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秀艳
手指和秧苗黏在一起,秧苗和泥土黏在一起,村庄和稻田黏在一起,一年的希望和春天黏在一起。
你用后退的方式,擺脱和扶正它们,并不断扩大它们。方向在虚拟里拉长行行绿线。转过来,转过去,没有间断,稻秧像一条绳索,把一块块稻田拴在一起,稻田也不让稻秧跑丢,她怕风在不注意的时候抱走它们,她怕水淘起气来,淹没它们。
其实土地比谁想得都多,在很短的时间内,用力锁住它们的根须,给它们精准的养分,让它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缓苗的青春期。你懂得土地,相信土地,更厚爱土地。
你在泥土里栽下秧苗,恰当的深度,规则的间距,适当的水温,都在你的掌控之间。你直起腰的时候,身体有些变形,但你唱一首歌:太阳出来哟嗨喜洋洋喽嗨……所有的秧苗竖起耳朵尖叫起来。
天边的云漫过来,落在水里,落在稻秧上,落在汗珠的陡坡上。
水,生动起来,又腼腆起来,天空的蓝在水里游走,稻秧的绿在水里游动,游风的丝与棉在水里拥抱天空和大地。你在水中,你在水中回头,泪水漫过来,汗水漫过来,一年的第一茬露珠漫过来……
晒干菜
阳光最烈的八月,婆婆吩咐我晒干菜。
一筐豆角、两兜茄子、一季的水分都被切开,连同半生的艰辛一起铺给光线和微风。
那些菜,从田野或者菜园里来到集市,我从早市里遇见了它们,并同时遇见初秋。
这些豆角、茄子、辣椒还是从前我熟悉的模样,一些细微的变化隐匿在时光里。有些品种,不再是乡亲亲手精选过的那些老品种了,传统的口感,已被新味觉替代了。有些感觉找不到了,我只是沿用婆婆的旧方式。
当我剪切它们的时候,心里总是闪过疑虑,我看不见它们的基因,它们却占据了我们的生活。眼下,我还要用干透的方式,带着它们走进冬天,走进落雪之后的岁月。
婆婆反复翻晒,把日头晒下去了,把自己的影子也晒干了,我不知道转基因能不能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