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控的美国枪支管制

本刊记者 屈一平

为什么在这么多饱受关注的枪击案后，美国政府似乎仍然无能为力？为什么枪支管制在美国基本成了捅不破的自由神话？

一个私人枪支数量已超过3亿支的国家，任何尝试控枪的努力注定都难以奏效。

2018年2月14日，美国佛罗里达州帕克兰市一所高中发生枪击案，造成17人死亡。枪击案一周以来，事发学校学生及家长频频走上街头举行集会，要求法律制定者修改枪支法令。2月21日，多地学生罢课游行，呼吁政府加强枪支管制。

美国总统特朗普于2月22日表示，美国将把最低购枪年龄的门槛从18岁提高到21岁，实行更严格的购枪者背景审查程序，禁用“撞火枪托”等装置。他也呼吁给带枪上课的教师发奖金，以遏制校园枪击案。

然而，分析人士普遍指出，特朗普的行动更多是表面举措，美国距离控枪转折点依然“遥遥无期”。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美国研究所所长滕建群告诉《人民周刊》记者：“特朗普应对民众的举措，目前只是迫于民众的压力而作出的一种表态，都是治标不治本。不会改变对枪支管控的立场，完全控枪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在这么多饱受关注的枪击案后，美国政府似乎仍然无能为力？为什么枪支管制在美国基本成了捅不破的自由神话？

滕建群认为持枪源自美国立国之本的宪法精神，是美国的传统政治文化更是利益集团的产物，在美国这样一个社会制度下，即使发生再多枪击案也无法彻底更改控枪现状。

枪支神话的历史

16世纪，当第一批欧洲人历经艰辛来到美洲大陆后，当时并没有政府或者社会组织提供有效的防卫措施，在这一混乱纷杂的环境下，唯一可以信赖的就是自身的力量，而枪支在保障人身安全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

美国独立战争中，民兵在莱克星顿打响了第一枪，为美国独立战争正式拉开序幕。

“美国人心目中，人们将拥有枪支视为一项不可剥夺的权利。”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袁征告诉本刊记者。

1791年，美国通过了宪法第二修正案：“管理良好的民兵是维护自由国家安全所必需，人民保存和携带武器的权利，不应受到侵犯。”

“要改变现状，需要修改宪法，可能性不是很大。”滕建群认为，枪支管控在美国，更主要是政治问题，政客不会考虑百姓的流血和死亡。

舆论来势汹涌

枪击案发生后，引发的枪械管控舆论讨论持续发酵。

道格拉斯中学的学生在网络上发帖，动员全国的同龄人3月14日一起上街游行并在网络上直播。学生代表大卫·霍格说：“我们将走上街头，质问政客们从全国步枪协会拿了多少钱。”

分析人士认为，这意味着，美国民众对国会与政府在控枪方面无所作为的愤怒达到近几年的高点。多名州长则认为，美国当下讨论控枪的舆论环境已发生变化。

这些学生向那些即将参与11月初国会中期选举投票的选民喊话，呼吁他们根据候选人的枪械管控立场投票。学生行动的目的是迫使出资人削减对全国步枪协会的资金支持，向从这一持枪者团体获利的议员施压。

由于全国步枪协会无视加强枪械管控的呼声，美国达美航空公司、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等一些合作伙伴开始以终止合作协议的方式向这一持枪者团体施压。

面对舆论压力，步枪协会态度很强势。

《纽约时报》2月22日报道，美国步枪协会发言人洛希2月21日晚指责各州在枪支管理上的失败，指责执法部门在枪击案问题上犯了错误。“我并不认为，那个疯癫的怪物（指行凶者）有资格买到武器。”她说，有关精神健康法方面的严格执法才能防止未来的大屠杀，而不是引入新的控枪规定。

而全国步枪协会发言人珍妮弗·贝克则在2月24日回应，终止合作协议的企业是在惩罚500万名来自社会各界的协会会员，是企业在政治、民权方面懦弱的体现。

舆论环境在变，美枪械管控能否出现转机呢？

“不太可能是转机”，无论对特朗普还是民众来说，美国拥枪是文化，也是历史，不可能一下子出现转机。滕建群表示，并不乐观。

控枪难现“拐点”

美国虽然仅占世界人口的4.43%，却拥有世界42%的枪支。过去40年，约有100万美国人死于枪支暴力，超过1917年以来美国在历次战争中的总死亡人数。

然而，尽管这样，美国控枪依然难现“拐点”。

归根结底，美国枪支管制失控的背后是难以摆脱的政治死结。

其一，美国的选举制度离不开利益集团的支持。

全国步枪协会与现任总统特朗普关系密切，力挺他参加2016年总统选举。特朗普2月22日在社交网站上说，全国步枪协会的领导层是“爱国者”，“我不会与他们作对”。

记者从美国沙龙新闻网了解到，全国步枪协会与特朗普的关系不太可能因为微小分歧而有大变化。国会如今几乎就每一项议题陷入僵局，佛州枪击案后特朗普所说“有所作为”不知能否兑现。

成立于1971年的“全国步枪协会”拥有注册会员近五百万人，分布在各州，并以“是否对枪支友好”作为选举投票的最重要标准，这批选民往往有能力成为左右选举结果的关键少数。此外，全国步枪协会还拥有丰沛的财力，年献金收入超过3.5亿美元。从2000年到2010年的十年中，步枪协会用于游说的资金是支持控枪组织的15倍。复杂的政治角力和选举制度，让关键少数的选民得以左右一项重大政策。

在滕建群看来，这种组织是利益集团代表，打着宪法赋予权利的旗号，拥有400万会员的庞大的商业利益的组织。

其二，美国两党对控枪难以达成一致。

美国政治中两党分裂日益严重，政治极化不断加深，控枪成为体现党派分歧的核心议题之一。

共和党反对严格控枪政策的仍然占据主流，因此在共和党把持国会与行政机构的情况下，二者都没有足够的政治意愿去推动根本性的政治变革，只能凭借“良心导向”推出一些“治标不治本”、出事才处理的小举措。

就像此前多次美国枪击案一样，那么这次的校园惨案，是否已惨烈到推动美国控枪进程向前一步呢？

“这种改变不可能。”滕建群肯定地告诉记者，修改宪法必须经过国会和民众的同意，拥枪派占多数的共和党把持国会，不太可能修改条款。

滕建群认为，从本质上而言，即便今后还会出现类似枪击案并导致更严重的死伤，共和党不会因此改弦更张，彻底在控枪问题上站到民主党一边。

而特朗普此次应对的一些举措，也再度验证了其骨子里“拥枪派”的事实。

在实践层面，持有枪支的人认为，个人拥有武器实际上赋予民众自卫和遏阻罪犯的能力。特朗普此次在白宫的言论就是最好的例子。他表示支持上课教师隐蔽携带武器的想法，还认为在学校部署退伍军人或能解决问题。这些想法是典型“以暴制暴”的思路，特朗普并不孤独，不少美国人也持有类似看法。

“给校园老师配枪，会进一步加剧危险。”滕建群指出，共和党人更大的可能性是仍强调“杀人的是人不是枪”，据此更加强调治安及相关国内管控的重要性。未来一段时间内，特朗普政府对枪支管控的治理不会更进一步，大幅让步可能性不大，极有可能只针对重型枪械新加限制，并不会本质性解决枪支泛滥问题。而美国民众所能做的，只能是诉求，尽管那也许仅仅就是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