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竹峰:让身体住进一个遗少

2018-11-18 17:05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8年32期
关键词:齐鲁胡适民国

吴永强

8月4日下午,由微山电视台、微山县新华书店、上峰·阳光华府联合主办的“读《中国文章》,游大美微山”——胡竹峰新书分享会暨微山湖读书会在微山县新华书店举行。济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秦臻、华文青年诗人奖获得者方石英等50多位作家和文学爱好者参会。适逢《中国文章》获第七届鲁迅文学奖提名,胡竹峰成为该奖最年轻的入围者。

胡竹峰,生于1984年,安徽岳西人,现居合肥,当代散文创作代表性青年作家。出版有《空杯集》《墨团花册》《衣饭书》等作品集。获第三届“紫金·人民文学之星”散文奖、滇池文学奖、林语堂散文奖等多种奖项。部分作品翻译成英语、法语、日语、意大利语对外交流。

胡竹峰其人,儒雅有君子气,在80后作家中自带气场,颇受人敬仰。其学贯古今,对中国历代文章如数家珍,并从中探索出个人意趣,有《论语》简洁敏锐之风。浩瀚史牍中搜索中国文脉,以古人之精神,洗涤今人之脾胃,是大气魄,亦是一种精神再造的过程。

《中国文章》是胡竹峰十年创作散文精选集,由贾平凹题签,韩少功作序,赞曰:“竹峰这本书是我期待已久的一种勇敢尝试,一种重建中国文章之审美传统的可贵立言。”

该书分三卷,共收录胡竹峰各时期代表作36篇。这些作品遥遥呼应古人所推崇的竹简精神,字挟风霜、声成金石。追求文字的精炼,并以短作为自己艺术创作的核心。其所写内容与禅宗的“亲自然,远尘世”之风相契合,呈現出一种幽柔纤巧的审美风格。

如果古代文章家复活,怎么面对现代汉语?

《齐鲁周刊》:你最看重文章中的什么气质(精神)?

胡竹峰:原创精神,一篇文章没有一个新鲜的点,不行。好文章有独见性。多年前我非常喜欢祖莹说的一句话,我还用红笔端端正正地抄在一本上海古籍版的《西游记》扉页上:文章出于剽辍者,丰靡而不美;出于独见者,简质而华贵。

《魏书·祖莹传》中说:“文章须自出机杼,成一家风骨,何能共人同生活也。”

这两句,道理差不多,是大白话,也是大实话,做起来却不容易。

创作力,是作家之源。写作如造楼,哪怕是海市蜃楼,也要有市有楼的映照。

《齐鲁周刊》:当代散文面临的最大问题是什么?何以补救?

胡竹峰:当代散文面临的问题,肯定也是我的问题。我也生活在当代,我也写散文,只缘身在此山中啊。真要说问题,还是文本问题,没有自己的面目。这些年我慢慢懂得不同衣饭、各自饱暖的珍贵,胡适在《诗与梦》中云:“你不能做我的诗,正如我不能做你的梦”,所以我把自己在大陆出的第一本集取名《衣饭书》。好文章是我写的,歹文章是我写的,好歹都是自己的。补救就是关键得写出自己性情、修养、情怀、词章。

《齐鲁周刊》:传统气质与现代(西方)气质,你似乎更偏向前者。

胡竹峰:很难讲。我喜欢过去的文章,喜欢当下的生活。一个人是需要当下性的,没有当下性,文艺免谈,不管书画还是文学还是其他门类。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差不多是一个很乡土的社会很农耕的时代,有古人遗留下来的生活之脉。现在会怀念过去的氛围,那个气氛让你觉得就像章回小说像明清小品。

只有在过去的那个氛围,才会沉湎和快乐。当下不过如此,大家都在过日子都活着嘛。我是个看得很开的人,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知道人要老要病要死,所以我做好当下,珍惜当下,也让身体住进一个很老派很无可救药的遗少,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我喜欢漂亮东西,漂亮的书,漂亮的小古董,没有钱,那就尝试写理想中漂亮的文章。

现代气质让我知道众生平等,万物有灵。说个重话,只有知道众生平等,万物有灵,人才有某种智慧。

《齐鲁周刊》:文章的“中国精神”如何体现?

胡竹峰:这个话很难讲,我就是尽量避免受到翻译体的影响。我不喜欢欧化的句子,因为那是经人翻译之后的句子,可能离原来那个文本太远。有时候会想,如果让古代那一批文章家复活,他们怎么面对现代汉语?我会作这样的尝试。很有趣,也很有挑战。

用中国文章打破散文桎梏

《齐鲁周刊》:你曾说民国学人,“他们星光灿烂,我在草地上乘凉”。民国文章在整个中国文章中处于什么地位?

胡竹峰:民国作为国体,短命,粗糙。但白话文的大致框架,就是那不到三十年间奠定的。鲁迅、周作人、胡适、林语堂、张恨水,他们的文章,今人很难望其项背吧,当年浙江白马湖中学的老师是李叔同、丰子恺、叶圣陶,绍兴的中学校长,会是周树人,你能想象吗?

民国之后,我们才开始写白话文,现在不少人认为最好的白话文在民国。如今作白话文,白是白了,有文的不多。眼下大作家很多,文体家似乎不太多。

《齐鲁周刊》:民国文人中,你感觉自己和谁最相近?鲁迅文学院常务副院长邱华栋称你“当代小胡适”,如何看待你和胡适的关系?

胡竹峰:民国文人,喜欢的很多,鲁迅、周作人、胡适、胡兰成、林语堂、郁达夫、王力、俞平伯,一大批。常读常新的,还是周氏兄弟。邱华栋老师抬举了,我和胡适都姓胡,都在安徽而已。

胡适晚年多次说容忍比自由更为重要。为什么容忍比自由还更要紧呢?因为容忍就是自由的根源,没有容忍就没有自由可言。胡先生视“勤谨和缓”四字为做人做事做学问的秘诀。这些需要我一辈子去学习。

勤,不偷懒,不走捷径,切切实实,辛辛苦苦去作。

谨,谨慎小心,不粗心,不苟且。

和,不要发脾气,不要武断,多一点和气,要虚心,脑筋不存成见,不以成见来观察事,不以成见来对待人。无论对事、对人、对物、对问题、对真理,完全是虚心的。

缓的意思不要忙,不轻易下一个结论。如果没有缓的习惯,前面三个字都不容易做到。

《齐鲁周刊》:你曾说中国的文章是“墨戏”,有“焦浓重淡清”之别。而今的“中国文章”,和这种“墨戏”有何异同?

胡竹峰:倒不是说中国的文字是墨戏。而是中国文章里有墨戏,譬如“道可道、非常道”就是墨戏。王安石写“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一个“绿”字,用成了动词,整个江南岸变成了绿色的。据说换了好几个说法,“春风又吹江南岸”,“吹”字不好;春风又“到”江南岸,“到”字不好;春风又“抵”江南岸,“抵”字还不好。最后选了“绿”字,就也是墨戏。

鲁迅的《秋夜》,“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还是墨戏。

焦浓重淡清是行文方式,文似看山不喜平嘛。

中国文章是名词,清代姚鼐《古文辞类纂》,选录战国至清代的古文,依文体分为论辨、序跋、奏议、书说、赠序、诏令、传状、碑志、杂记、箴铭、颂赞、辞赋、哀祭等十三类。这是我写中国文章的模型。你知道,散文在很大程度很大范围变成了抒情一体,我想用中国文章打破散文的桎梏,写出中国传统一脉里的山水画精神,碑帖精神,竹简精神,瓜果蔬菜精神,冷兵器精神。

《齐鲁周刊》:最喜欢的山东作家是谁?他对你产生怎样的影响?

胡竹峰:蒲松龄,让我知道言之有物,以少胜多。《聊斋志异》是我的枕边书,看了二十几年了,现在还经常翻。

猜你喜欢
齐鲁胡适民国
齐鲁声音
林尊文:我的齐鲁之缘
齐鲁声音
他们为何都爱民国?
民国人爱刷朋友圈
瞻仰胡适故居 见其未知一面
尊经或贬经?——胡适等人对“六经皆史”的不同解读
齐鲁书社
有感于胡适的读书“四到”
民国书家与民国书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