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世界经济形势及存在的风险

2018-11-17 23:07张运成
现代国际关系 2018年7期
关键词:贸易经济

当前世界经济形势评估与前瞻

张运成(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所所长、研究员)

世界经济于2017年终显亮色,发达国家与新兴经济体首次实现明显同步复苏;今年以来,仍处上行通道,各国发展经济信心不断增强。但正值全球经济增长基础尚待巩固之际,3月23日,美国对中国挑起贸易争端,公然进行贸易讹诈。如果说世界经济2018上半年挺过了“惊”,下半年恐将遭遇到“险”。今年分别是国际金融危机、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十周年和二十周年,增长动力不足、结构性问题等旧伤未愈,贸易保护主义、单边主义、金融危机的新忧又增,考验此轮世界经济复苏的韧性。

世界经济增长震荡向前

2018上半年,世界经济延续去年的复苏态势,同步增长势头良好。多家国际机构和投行预测今年全球经济增速将与2017年持平或略高。4月17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发布《世界经济展望》报告显示,2017年全球增速达3.8%,创下2011年以来最快增速,预计今、明两年世界经济增速都将达到3.9%。其中,发达经济体2018年增速预计为2.5%,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为4.9%。有金融机构认为,全球经济就增速而言处在十年来最佳状态。

世界经济增长动能强化,周期性因素明显。在多家投行看来,目前全球可能正处在新一轮受设备更替和资本支出驱动的朱格拉周期的起点。历史地看,全球主要经济体的朱格拉周期保持着较强的同步性。去年以来,美国、日本、韩国等经济体设备投资增速回升。美国、日本、欧洲的居民和企业资产负债表经历了相当长的时间修复,当前杠杆率处于或低于历史平均水平。周期性的政策刺激也是推动全球经济复苏的关键力量。前两年全球央行开始的新一轮同步宽松和各国财政政策转向宽松,为全球经济提供了宽松的信贷环境和总需求扩张,对经济增长的支持力度逐渐显现。欧洲央行行长德拉吉称,欧洲央行的货币政策对支持私人消费和投资需求发挥了关键作用。

各国竞推经济改革,加大结构性调整力度,重塑比较优势。美国在特朗普上台后推进能源政策改革、放松金融监管,去年底通过税改立法,都将对美国及世界经济产生影响。法国启动五年期大规模投资计划,推进劳动力市场。印度着手统一商品与服务税改革,并重组银行资产。在去年贸易增长拉动下,拉美国家政府财政收入提高,阿根廷财政赤字率下降,墨西哥实现了财政盈余,地区整体通胀飙升趋势得到遏制。目前,拉美私人消费和投资趋强,主要国家正制定中长期经济发展规划,加大基础设施投资,提高高等教育普及率,为经济结构转型做好人才储备。2017年,俄罗斯经济走出持续两年的衰退。普京连任总统后,面对俄罗斯仍较脆弱的经济,正启动新的经济改革计划,将国内民生放在首位;通过优化产业结构,提高制造业竞争力;改善投资环境,扩大经济自由度。而沙特、泰国、印尼、蒙古、乌兹别克斯坦等国也在继续推行经济与财政改革。

世界经济整体增长态势向好,但面临的不稳定、不确定风险的根源并未完全消除。有日本媒体将世界经济面临的风险归纳为“ABC”。“A”是特朗普鼓吹的“美国优先”。美中、美欧、美日贸易争端全面展开,为新世纪以来仅见;“B”是英国退出欧盟的谈判。2018年,英国脱欧谈判进入深水区。欧盟首席谈判代表巴尼耶明确提出,谈判必须在今年10月完成。英国也多次重申,2019年3月脱欧的既定时间表不变。未来英欧谈判挑战更多,难度更大;“C”是中国经济可能减速。

从领域上看,金融危机的“灰犀牛”说来就来。全球资本市场牛市已持续8年,股市大幅调整的担忧开始浮现。今年以来道琼斯、标普、纳斯达克分别突破26000、2800和7000点位,屡创新高。IMF全球房地产指数接近国际金融危机前高点,香港、伦敦等多地房价大幅飙升;加密货币飙涨,2017年比特币涨幅达1200%;2008年以来交易型开放式指数基金ETF价值增长约500%,资产规模达4万亿美元,在美股交易占比约25%。没有只涨不落的市场,现在的情况是,泡沫比2008年更大,问题只是何时破裂和破裂后的影响。债务水平持续攀高也是“灰犀牛”风险,随时会成为引发系统性风险的“定时炸弹”。美国经济学家莱因哈特和罗格夫2009年撰写了《800年金融危机根源:这次不一样?》一书,收集整理800年中66个国家和地区(实际产值占全球GDP的90%)的大量数据,对全球金融危机史进行定量和经验分析,指出各类危机的一个共同点是过度举债。目前全球负债占GDP比重远高于金融危机前水平。IMF统计,2016年G20国家非金融部门负债达135万亿美元,远高于2007年的80万亿美元。发达国家危机后债务总体比例相对稳定,但目前公司债市场压力已开始显现,新兴市场债务则急剧增长,若主要国家央行加速收紧利率,低收入、高外债比重的新兴市场国家将承受利率升高和货币贬值的直接冲击。拉美各国中央政府债务占GDP比重升至59.8%,其中巴西高达83.4%,远超60%的国际警戒线,阿根廷(53.4%)、墨西哥(53.3%)、乌拉圭(59.8%)等国亦高于发展国家48.3%的平均水平。过高债务随时可能引发系统性风险,更严重压缩财政、货币政策弹性。

贸易冲突使全球贸易已呈现的回暖之势或掉头向下。全球贸易及制造业的反弹是本轮复苏的显著特征。在连续五年低于全球经济增速之后,2016年下半年起,全球贸易开始复苏,2017年全球贸易增速反弹至4.7%。但美国特朗普政府加紧推行贸易保护政策,坚持“美国优先”,立足于支持国家安全、强化美国经济、达成更好的贸易协议、积极执行国内贸易法、改革多边贸易体系“五大支柱”。英国脱欧连带欧洲主要国家政经与社会发展失衡,前两年兴起的保护主义、民粹主义、分裂主义浪潮至今尚未过去。此外,发展中国家普推竞争性改革,市场、资源保护也正不断强化。世界贸易组织(WTO)预测,今年贸易增长4.4%,较去年有所下调。世界经济论坛年初发布的《全球风险报告》指出,重商主义和保护主义压力在很多国家出现,将触发更广泛的全球风险。报告预测2018年“贸易战接连爆发,多边机制无力应对。对全球化认同下降,保护主义情绪加深,贸易争端触发报复行为,破坏全球供应链,打击全球经济,导致新的不平等和沮丧情绪,助力更积极的重商主义,引发更深的地缘政治紧张和贸易炮舰外交风险。”

政治、安全、社会因素交织互联构成风险,始终是全球经济增长面临现实的挑战,检验着此一轮世界经济复苏的韧性。非政府发展和援助组织国际乐施会年初发布研究报告《请回报劳动,不要酬谢财富》指出,当今不平等水平加速恶化,全球顶层1%富豪拥有财富超过其余所有人口财富总和;印尼四大顶尖富豪拥有财富超过底层1亿民众资产总和;美国三位顶级富豪财富相当于底层50%人口约1.6亿财富之和。报告建议政府在终结极端贫困的同时须终结极端财富,限制富人群体的政策制定影响力。

今年还是新兴经济体的大选年。其中,拉美迎来十年来最密集的政治日程,包括哥斯达黎加、古巴、巴拉圭、哥伦比亚、墨西哥和巴西大选等。中东北非地区新旧冲突交替,正经历历史上最暴力、最混乱时期,今年本地区国家将面临经济改革、战后重建、地缘冲突等更严峻和多重挑战。此外,极端天气、自然空难、网络攻击、非法移民、恐怖袭击等发生概率可能上升,如应对失当,均将对世界经济增长构成潜在威胁。

发达国家成为风险策源地

近年来,发达国家货币政策由量宽到量紧,贸易、投资保护不断强化,政策面临重大调整。美国特朗普政府一手搞贸易讹诈,以老套的提高关税壁垒方式发起贸易战;一手强化投资保护,以关闭本国市场相要挟,强行干预全球经济业已存在多年的产业分工链条,变相挤压他国市场空间。作为全球头号经济体,美国本应多方拓展与各国平等合作的动能,但与此相反,所谓的“美国优先”倾向正损害共同增长基础,令世界经济增长蒙上阴影。

发达国家经济政策不确定性的负面影响日益突出。全球经济政策的协调难度加大,大西洋两岸成为世界经济不确定性的主要来源。2017年以来,美国特朗普政府相继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巴黎协定》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降低对世行等国际多边经济机构的资金支持力度,威胁不会遵从WTO争端解决机制裁决,突出“美国优先”、偏重双边主义立场,希望借双边谈判寻求“公平”协定条件。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斯蒂格利茨直言不讳地指责特朗普屡屡破坏战后来之不易的全球经济治理架构,正把美国变成“流氓”国家。

发达国家货币政策调整拐点的负面溢出效应上升。美欧金融政策领域的“黑天鹅”不得不防。一方面,有限的货币政策空间难以应对下一场危机。过去危机中,美联储平均下调基准利率5.5个百分点。目前市场预期美利率将最终维持在3%左右。当新一轮危机浮现,即使美联储将利率下调至零,仍存在至少2.5个百分点的缺口,而欧、英、日等央行当前利率水平更低。另一方面,发达国家货币政策同步收紧引发叠加效应,国际资本市场不确定性增大。美国于2014年底结束量宽,并自2015年12月启动本轮加息周期,至今已经加息六次。2017年10月,美联储还开始缩减资产负债表。随着欧元区经济增速的加快,欧洲央行将逐步退出规模为2.5万亿欧元的购债措施,这一措施始于2011年,自今年1月以来为每月300亿欧元规模。预计欧洲央行会在下半年逐步退出、结束其量化宽松措施。

发达国家货币政策逐步趋同,与发展中国家政策分化扩大,全球流动性收紧加快,利率面临上行压力。1994年墨西哥货币危机、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都有美欧发达国家升息的影响。目前,发展中国家本币贬值、资本流出、金融波动性上升等风险不容忽视。近期,阿根廷、巴西、委内瑞拉、土耳其、俄罗斯、印尼、伊朗、苏丹、尼日利亚等货币集体大贬,显示局部金融动荡风险已至,新兴市场或再度爆发危机。IMF警告说,资金从新兴国家外流,有可能引发全球经济衰退。国际清算银行认为,全球市场已经习惯低成本的信贷供应,一旦全球利率上扬,世界经济复苏面临“脱轨”风险。

发达国家贸易和投资保护主义快速升温。目前,虽然中美贸易战风险化解,但中美贸易争端依然“神经紧绷”,短期并无双方都满意的解决方案。中美贸易紧张关系源于两国结构性矛盾的长期累积,更是美“二元经济结构”难以为继和对华不满情绪的集中爆发。此轮中美经贸摩擦的不同之处在于,表层看是顺差问题,中层反映的是两国经济结构性差异,深层则是美自由经济模式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制度之争。美国从贸易上拿不到的东西习惯于从谈判桌上要到。随着中美经济实力的此消彼长,中美贸易摩擦将长期存在,日益严峻。

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出现的新情况需要密切关注和认真研究,比如当前反全球化声浪、贸易保护和民粹主义抬头等为何主要都发生在发达国家?以美国为例,特别是新世纪以来,美国创新经济与传统制造业各走各路,渐行渐远,致经济社会陷入结构性困境。与创新经济竞争力全球领先相比,美国传统经济由传统制造业和低端服务业构成,竞争力弱,无法提供优质岗位。美劳工统计局数据显示,2000年至2017年9月,制造业岗位共减少480万个,降幅接近30%。与创新经济动力十足相比,美传统经济后劲不足。受全球经济低迷和产能过剩双重影响,钢铁、铝等传统制造业遭受较大冲击。如美钢铁公司由于巨额亏损,不得不寻求政府高关税保护。“二元经济”壁垒森严,传统经济释放出大量过剩劳动力无法被创新经济吸收。对此,奥巴马总统在离职前用了“经济脱臼”一词形容美国经济。实际上,特朗普当选总统及其后政策转向内顾即是美“二元经济”在政治上的真实反映。同样,此轮中美贸易紧张和争端也是美“二元经济”难以为继和对华不满情绪的集中爆发。

中国经济面临考验

今年以来,中国经济走势平稳,转型加快。经合组织(OECD)预计中国经济今年仍将保持强劲增长,但出口和投资有所放缓;联合国预计,受内需和积极财政政策有力支撑,中国经济增长稳固,但受再平衡措施影响,增速将逐步放缓;世界银行称,审慎货币政策、金融监管趋紧、经济结构调整和去杠杆化持续推进将使经济增速轻微下降。

2018年,中国经济面临“大考”,仍面临诸多突出、现实的风险。一方面,进入“深水区”的经济转型面临内生性风险,包括房价失速下跌、地方财力紧张、社保资金缺口隐忧、企业去杠杆和重组困难、货币政策收紧过快致增长脱轨等多年叠加起来的问题。另一方面,发达国家越来越可能采取更具限制性、攻击性的贸易政策,中美经贸争端就发生在眼前,直接针对中国的外生性风险十分突出。同时,中国将趟“金融险滩”。今年以来,影响中国金融安全的内、外风险源增大增多。同期,中国金融开放实质推进,国际化程度和全球性影响加大也势必反过来影响自身,维护金融安全面临不同以往的新考验。当前,中国金融服务实体经济质效仍然不高,风险隐患较多,金融体系结构性问题越来越难以为继。从外部输入性风险看,世界经济增长不确定性、全球流动性超预期收紧、发达国家经济金融政策以邻为壑、国际能源与大宗商品上涨、地缘政治紧张、大国博弈加剧、金融经济制裁等极易催生新的金融风险,冲击各国金融稳定,中国难以置身事外。

2017年10月召开的中共十九大首次确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12月18~20日举行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首次确立了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经济思想。在以习近平为核心的党中央坚强领导下,中国上下同心,有能力排除各种干扰,保持经济持续稳定发展,实现经济从量到质的巨变。

过去十年来,世界经济挺过了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2010~2012年欧洲主权债务危机、2014~2016年的全球大宗商品价格低位调整期,也见证了中国经济持续、深度地融入世界经济。中央经济工作会议确定的今后三年要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风险重点是防控金融风险的攻坚战,具有深刻的时代背景和重大的现实意义。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一定要站在国际金融危机的大背景下理解当今世界的变化。这要求我们必须全面、准确地认识当今世界经济的新形势、新特点,不断适应新变化,找准结合点,服务于新时代对外开放新要求。 中国改革开放的40年与世界经济格局发生重大变化相伴相随,既有重大机遇,也有重重挑战;既有参与、融入,也有引导、引领。当前,世界经济不明朗就是复杂挑战。洞烛先机者明,敢闯敢试者胜。经济金融研究有一个重要的“明斯基时刻”,主要是指经济长时期稳定可能导致债务增加、杠杆率上升,随着投资者承受的风险水平增大,最终超过收支不平衡点而崩溃。那么,世界经济的这个“明斯基时刻”何时并且以怎样的方式到来呢?中国经济行稳致远,必须加强“风险点”与“时点”的研究,把此类具有潜在突变、转折意义的重大时间点、关节点找准,加强预警预判,才能防患于未然。○

全球贸易复苏势头遇阻

陈晴宜(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所副研究员)

经过几年“缓慢增长”,2017年全球贸易迎来难得的全面广泛复苏,力度远超预期。但这轮复苏主要由周期性因素推动,基础并不稳固,发展的结构性矛盾犹存,政策性风险凸显。特别是美国单边主义政策加剧全球贸易紧张形势,对复苏阻碍已现。

2017年复苏远超预期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重创了国际贸易。世界货物贸易实际增速(贸易量)2009年大幅下挫,2010年虽触底回升,但随后再度放缓,2012~2016年间平均仅为2%左右,贸易与经济增速比降至1%以下。2014年12月,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旗下《金融与发展》杂志刊登研究报告称,国际贸易这一全球化的发动机看来已耗尽前进所需能量,全球经济再难找回危机前那样火热的贸易增长。2016年末、2017年初,复苏拐点出现,世界货物与服务贸易增长显著提速,世界贸易组织(WTO)、IMF等国际机构多次上调展望。此轮贸易复苏主要呈现出以下几个特点。

一是量额齐升,势头强劲。从贸易量看,2017年9月WTO乐观预测全年世界货物贸易实际增速将达3.6%(预测区间为3.2~3.9%),2018年4月贸易增速数据为4.7%,比该预测上限3.9%还高0.8个百分点,较2016年的1.8%提速2.9个百分点,创2011年以来最佳;贸易与经济增速比从2016年的0.8%回升至1.5%,接近历史平均值。IMF统计,2017年世界货物与服务贸易实际增速达4.9%,接近危机前(2000~2009年)的平均值5%,比2016年的2.3%加快一倍多;其中货物贸易实际增速5.4%,高于危机前平均值的4.8%。

从贸易额看,复苏更加明显。WTO数据显示,2015、2016年,以美元现价计算的世界货物出口总额分别萎缩13.2%和3%,2017年转为增长10.7%;世界服务出口总额也摆脱前两年低迷状态,增速从2015年的-5%和2016年的0.7%跃升至2017年的7.4%。IMF统计,2017年世界货物与服务出口总额达22.65万亿美元,同比增长9.6%;其中货物出口总额17.42万亿美元,同比增长10.6%。

二是全球同步,基础广泛。WTO指出,本轮世界贸易扩张“同步性”多年来少见。所有地区同时复苏。WTO数据显示,2017年世界主要地区货物贸易量均实现正增长,且绝大部分地区增速扩大。如北美进、出口增速分别从2016年的0.1%和0.6%,提高至4%和4.2%;中南美和加勒比进口结束连续三年下跌,增长4%;仅有的增速放慢的情况是欧洲进口从3.1%降至2.5%,非洲、中东和独联体出口从2.6%降至2.3%。

亚洲贸易冠领全球。本轮世界货物贸易复苏很大程度归功于亚洲。WTO统计,2017年亚洲货物进、出口实际增速分别达9.6%和6.7%,远远领先其他地区;对世界货物进、出口增长分别贡献2.9和2.3个百分点,贡献率达60%和51%。按贸易额排名,中国是世界第一大货物出口国和第二大货物进口国,韩国货物出口从世界第八升至第六,日本取代英国成为世界第四大货物进口国。

贸易增速“南”快于“北”。WTO统计,发展中经济体在全球贸易格局中比重仍轻,截至2016年,分别占世界货物和服务贸易总额的41%和34%,但后发追赶增速更快。2017年货物进口实际增长7.2%,比发达经济体的3.1%快出一倍多,扭转此前连续三年“不敌”局面;出口增长5.7%,继续领先于发达经济体的3.5%。IMF数据显示,从进口看,危机前的2000~2009年,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货物与服务合计实际平均增长9%,是同期发达经济体增速3.6%的2.5倍;2010年后,除2015、2016年外,其余年份仍快发达经济体一步;2017年增长6.4%,比发达经济体的4%高2.4个百分点。从出口看,2000~2009年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货物与服务实际平均增长7.9%,约为同期发达经济体增速3.9%的2倍;2014、2015年一度落后,但2016年重夺优势;2017年增长6.4%,高于发达经济体的4.2%。

三是动力主要来自世界经济复苏。自2010年从金融危机中大幅回升以来,世界经济延续了数年的“平庸增长”,2016年中开始出现加速向好态势。世界银行估计2017年世界实际GDP增长了3.1%,IMF、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数据分别达3.8%和3.7%,为2011年以来最快。IMF表示,全球2/3国家(约占总产出3/4)增长提速,如此强劲和广泛的增长为2010年以来首见。

世界经济复苏带来全球需求回暖,本轮经济复苏由投资引领,对全球贸易促进尤显。IMF指出,2017年发达经济体实际GDP增速比2016年加快0.6个百分点,几乎全部得益于投资支出反弹;新兴市场和发展中经济体GDP增速加快0.4个百分点,巴西、俄罗斯等摆脱衰退,固定资产投资止跌回升也起了重要作用。投资在GDP构成中进口密集度最高,投资反弹比出口、消费和政府支出更能拉动进口需求增长。

此外,以石油为代表的国际大宗商品价格回升,使商品出口国贸易条件改善,推动世界贸易额走高。2017年世行能源及非能源商品价格指数同比分别上涨23.6%和5%。全年美元对一篮子货币名义有效汇率总体稳定,但以美元计价的世界货物贸易额增长显著快于贸易量,价格普涨是重要原因。

复苏势头因风险而趋缓

2017年全球贸易增速高,一定程度因前两年基数较低。WTO预测,2018、2019年世界货物贸易实际增速将回落至4.4%和4%,高于危机后均值3%,但低于1990年以来均值4.8%。IMF预测,2018~2019年世界贸易实际增速分别为5.1%和4.7%,其中货物贸易增速分别为5.3%和4.8%。

最大风险是美国单边保护主义。保护主义不是新现象。近年逆全球化思潮汹涌,贸易投资保护主义抬头。OECD指出,2007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以来,G20国家新实施贸易限制措施逾1200项。2018年全球保护主义形势尤为复杂、严峻,美国为主要策源地。2016年大选期间,特朗普在将贸易政策改革与税收、政府监管和能源政策改革并列为四大经济改革,并提出了改革美国贸易政策的路线图。随着2017年底税改落地,特朗普政策重心从国内转向国外,兑现贸易竞选承诺的脚步明显加快,频频在全球挑起争端。2018年1月美国对进口太阳能板和洗衣机征收高额保障关税,为16年来首次;3月宣布对进口钢、铝全面课征25%和10%的关税,引发国际众怒;6月宣布将自7月6日起对340亿美元中国商品加征25%关税,使此前双方磋商成果毁于一旦。美国与传统盟友的贸易龃龉也持续升温。6月1日美开始对欧盟、加拿大、墨西哥钢、铝加征关税,后者随即展开报复。6月22日,欧盟对美28亿欧元商品关税生效。特朗普威胁将以汽车关税回应。对此欧称,“别无选择,只能反击”。媒体披露欧盟内部备忘录认为,随着越来越多单边贸易制裁威胁出现,未来数月欧美贸易纠纷或进一步升级,全球贸易战恐愈演愈烈。

贸易紧张升级已开始抑制全球贸易。全球PMI(采购经理人指数)新出口订单自2017年12月以来一路下滑,2018年5月仅为50.7,迫近50警戒线。波罗的海干散货指数也出现调整,4月6日创年内最低948点,较2017年12月12日近四年新高1743点回落45%。5月WTO发布最新世界贸易景气指数为101.8,虽仍高于100荣枯线,但较2月小幅下降,预示二季度全球贸易增长“很可能”将较一季度放缓。从分项指标看,只有“电子元器件”一项上扬,“出口订单”“汽车生产和销售”以及“农业原料”均低于100,代表着增速不及中期趋势水平。如果特朗普政府继续一意孤行、顽固对抗,全球贸易复苏或将断送。首先,或引发全球性关税上调。美频舞保护大棒、其他国家被迫还击。倘若“以牙还牙”的报复继续升级,全球关税和非关税壁垒或将升至上世纪90年代初以来最严重水平,从而抬高贸易成本,使贸易活动受抑。世行测算,假如全球范围关税上调至现行国际贸易规则允许的极限,全球贸易将下降9%,与2008~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期间降幅相似。其次,将进一步挫伤全球商业信心。6月德国IFO商业景气指数再度下跌,主因是外贸企业信心大降。贸易战扩大导致全球经济不确定性上升,影响投资者信心,造成的连锁效应包括:企业削减或延缓投资、减少雇用,家庭收紧消费,金融市场波动加剧,经济及贸易增长环境恶化、动能趋弱。再次,将严重扰乱全球供应链。美供应管理协会调查发现,随着中美关税加码,近60%美制造业和服务业企业预期供应链将出现“拖延或中断”;近75%制造业和50%服务业企业预期价格将调涨。全球供应链脆弱,一旦中断,后果或相当严重。在全球化高度发展的当下,即便供应链“乱而不断”,对企业发展也会造成巨大困扰。最后,将严重破坏全球多边贸易体系。IMF警告,二战后发展起来并促进世界经济实现前所未有增长的多边贸易体系,目前面临崩溃的风险。原本基于规则的国际贸易体系正回归“丛林法则”,全球贸易规则缺陷、美激进单边行动和WTO争端解决机制停摆,将使全球贸易关系恶化、治理倒退。日本野村证券认为,“比贸易摩擦恶化更令人担忧的是,美正远离二战以来的国际贸易和金融规则,开始变成只利于美的外交策略”,鉴此,“预期全球贸易和跨境公司活动都将减少。”

除了美国奉行单边主义政策这一因素,世界贸易还面临其他风险。世界主要经济体货币政策正常化加快。美自2015年12月正式开启加息周期,并自2017年10月起缩减资产负债表,截至2018年6月,已加息7次、年内2次,市场预期下半年还将加息2次、明年3次。受美带动,全球主要央行货币收紧信号频现。欧洲央行决定将于2018年底结束资产购买计划。日本央行虽强调维持超宽松货币政策,但购债规模一再削减,仅2018年6月就达3次。英国央行最新利率决议意外爆出鹰派信号。全球流动性加速收紧,叠加美扩张性财政政策(减税、推出大规模基建投资计划),IMF警告,一旦发生通胀意外,货币政策收紧或超预期。这将引发国际间汇率和资本流异动,对全球贸易造成破坏。非经济风险则包括地缘政治紧张、自然灾害、网络攻击等。从目前看,一些热点地区形势,如俄罗斯与西方对峙加剧、美退出伊核协议重启全面制裁、中东地区不稳定性因素多点爆发以及朝核形势下一步发展等,都值得密切关注。

中国努力保持外贸平稳增长

2017年中国外贸反弹超预期。以人民币计算,2017年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同比增长14.2%,扭转连续两年下降局面,增速创6年来新高;服务进出口总额增长6.8%,其中出口增长10.6%,7年来首次快于进口,为2011年以来最高;货物和服务净出口对GDP增长贡献率同比大幅提升18.7个百分点,至2007年来最高9.1%,使GDP在最终消费支出和资本形成总额“两驾马车”贡献率同比双双下降之际,仍实现6.9%增长,为2010年以来首次回升。

以美元计算,2017年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达41050亿美元,超过美的39560亿美元,为全球最大贸易国;同时也是全球增长最快的主要进口市场,进口同比增长16%,为同期出口增速7.9%的2倍多;货物进口占世界进口总额的比重升至10.2%,接近美的13.4%;服务进出口额同比分别增长3.3%和8.7%,至4640亿和2260亿美元,在世界各国中分别排第二和第五。

2018年迄今中国外贸走势总体平稳。据海关总署统计,前五个月中国货物进出口总额同比增长8.8%,其中进口增长12.6%,出口增长5.5%,贸易顺差收窄31%。单看5月,中国进出口总额同比增长8.6%,进口增长15.6%,出口增长3.2%;若以美元计,进出口增速分别为26%和12.6%,均超市场预期。

未来预计政策红利将持续提振进口,全球贸易摩擦升级仍是影响中国出口的最大不确定因素。首先,中美贸易失衡仍在恶化。海关总署数据显示,5月中国对美出口增长超预期,导致对美贸易顺差同比增长11.7%至245.8亿美元,环比增加24.3亿美元;前五个月累计对美贸易顺差逾1048.5亿美元。其次,世界范围内贸易摩擦扩大将影响外需。从中国主要出口市场看,尽管5月美经济依然强劲,但欧元区制造业PMI刷新15个月来低位,日本制造业PMI亦创7个月新低。6月中国官方制造业PMI放缓,新出口订单指数环比下降1.4个百分点至49.8%。另外,关税威胁扰乱中国贸易节奏。部分产品如机电面临被美增关税,为“避害”部分企业上半年提前抢跑,下半年出口将受影响。

未来,中国出口稳增长基础仍在。首先,政策调整为经济打“强心针”。中国人民银行近期落实定向降准,向市场释放7000亿元人民币资金,降低金融去杠杆对经济下行的风险,减轻贸易战对企业冲击。市场普遍预期,“放水”行动还将陆续到来。其次,人民币贬值有利出口。6月21日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在岸、离岸双双跌破6.50关口,6月27日又双双盘中跌破6.60,不到10天便跌去年内全部涨幅。近期人民币暴贬并非因政府“压汇率”,而主要由市场力量决定,包括美元走强、中国国际收支和资本流动变化、人民币国际供需关系等。其对美元负债企业是坏事,但有利出口企业抵消关税冲击。再次,中国出口可通过贸易转移和贸易创造获益。美贸易战不仅“点射”中国,而且“扫射”众多贸易伙伴。相关国家关税报复,势必影响美出口,中国企业可趁机抢占市场。另外,中国积极推动、引领区域及双边务实经贸合作,也会为中国出口扩大商机。2018年前5个月,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进出口增长11.1%,与上合组织成员国进出口增长10.3%,分别比同期整体外贸增速高2.3和1.5个百分点。全球贸易体系危机甚或强化部分国家合作意愿,近日东亚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协定( RCEP )第五次部长级会议落幕,与会16国表示将努力在年底前签署协议。

全球金融风险攀升

黄莺(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所副研究员)

今年初以来,全球金融市场波动明显增大,欧洲债务问题再度凸显,新兴市场遭遇股、债、汇三杀,全球避险情绪高涨,美元指数迅速走高。市场动荡加剧表明全球金融风险迅速攀升,原因包括主要央行收紧货币政策,全球流动性趋紧;全球债务持续飙升,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面临各自挑战;全球保护主义兴起,地缘政治博弈加剧等。目前,中国经济发展正处于稳增长、换动能、去杠杆、防风险的关键时期,须警惕外部经济金融风险向内传导,扰乱新一轮改革开放的有序推进。

2017年全球金融市场进入低波动、高增长、持续繁荣的“资产盛世”,表现在包括发达和新兴市场在内的各类资产价格持续上涨。然而,2018年初以来,市场乐观情绪反转,避险需求上升,市场动荡加剧。

全球金融市场波动增大,脆弱性上升。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经过多年货币宽松,包括股市、债市、房市等在内的全球资产价格持续走高,市场脆弱性增加。2017年下半年以来,市场调整预期不断增强,加之全球通胀回升、美国加速提息、全球贸易摩擦加剧,使全球金融市场呈高度紧绷之势,波动性明显加剧,以美股高频反转为震源,剧烈震荡波及全球。数据显示,今年上半年,标普500指数已有52个交易日波幅达到或超过1%,而2017年全年只有8天。“指数基金之父”、先锋集团创始人杰克·博格尔表示,当前股市的波动机制是不可思议的,在其职业生涯中,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波动性。

意大利、西班牙债务成本飙升,欧债危机再卷疑云。5月底,受意大利政坛危机拖累,投资者大肆抛售意大利国债,意大利债务融资成本高升。5月15日至29日,意大利两年期国债收益率从负值涨至2.73%,达2013年以来最高。5月29日,意大利十年期国债收益率破3%,与德国十年期国债收益率差一度扩大逾300个基点,创2014年以来的最高水平,突破高盛设立的“警戒线”(高盛认为,如果超过200个基点,意大利系统性危机溢出到欧元区资产及其他资产的可能性将增加)。当前,意大利政府债务规模已达2.3万亿欧元(合2.7万亿美元),相当于其GDP的132%,全球排名第三,仅次于日本和希腊,银行体系十分脆弱。与希腊政府债务仅占欧元区整体的3%相比,意大利高达23%。一旦欧洲第四大经济体深陷债务危机,将震动整个欧元区,甚至殃及欧元。与此同时,西班牙反对派计划针对首相发起不信任投票,亦引发欧洲及全球金融市场震动。5月29日,德国民意调查机构报告显示,衡量欧元区崩溃风险的Sentix欧元区分裂指数升至13%,为2017年4月以来最高水平。这意味着有13%的受访者预计,在未来12个月内,欧元区将会出现分裂。诚然,与2011~2012年欧债危机最严峻时期相比,欧元区重债国的融资利率仍不算高,且6月初以来有所下降,但意、西两国引发的欧洲乃至全球金融震荡表明,欧债危机远未结束,高债务问题仍是影响欧洲经济一体化和全球金融稳定的重要变量之一。

新兴市场再现大规模资本外流,汇、股、债市巨震。新兴市场一般被归入高风险资产类别,当市场流动性充足、风险偏好上升时,易受追捧。2017年MSCI新兴市场指数大涨32%,创2009年以来最佳年度表现;摩根大通全球新兴市场多元化债券指数上涨10%,为2012年以来最大年涨幅。今年2月初开始,随着发达市场爆发抛售潮,全球投资风向生变。今年头三个月,新兴市场整体仍录得770亿美元的净资本流入,为近4年最好表现。4月份,受美十年期国债收益率上攻3%和美元指数走强双重冲击,亚洲新兴市场首先感受到资本流出压力。5月,新兴市场抛售潮开始向拉美蔓延,阿根廷比索、土耳其里拉、巴西雷亚尔、墨西哥比索均现大幅贬值。追踪新兴市场表现的指数应声大跌。截至7月初,摩根士丹利资本国际公司(MSCI)新兴市场指数已从1月29日的历史高点下跌17%,摩根大通新兴市场货币指数和债券指数也不同程度明显回落。

全球避险情绪高涨,美元指数迅速走强。美元指数上一轮走强以2013年为起点,以2016年末为终点,从80点一路涨至103点,涨幅达29%。2017年,美国经济强劲增长并三度加息,但美元指数却莫名走弱,从最高103跌至2018年初的88,跌幅近15%。2018年初以来,全球贸易摩擦加剧,美国大肆挥舞制裁大棒,加之美联储加快升息步伐等预期,美元指数一改颓势,开始强势上攻。4月17日开始,美元指数加速上行,6月底逼近95大关。美元指数上行,牵引全球资产涌入美国资本市场和美元计价资产,这是美国股市今年以来虽调整预期加强,但仍震荡走高的大背景,也是石油等以美元计价的商品价格飙升的原因之一。

近年来,全球经济复苏主要得益于货币政策的支撑,而非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等对全球经济体系的风险清理和动能再造。全球金融市场动荡加剧,凸显全球金融体系脆弱性上升,全球经济走势不确定性增强。

首先,发达国家加紧货币收缩,国际流动性趋紧。美国加息、缩表、发国债三措并举引发美元荒。美联储2015年12月至今已加息7次,2017年10月开启缩表“瘦身”。同时,美国政府还增加国债发售,为特朗普政府减税计划提供资金。上述因素叠加,助推美元流动性紧缩,抬升国际金融市场美元融资成本。今年初以来,美元三个月伦敦银行同业拆借利率持续上升,其与隔夜指数掉期(即Libor-OIS)利差也不断扩大,表明全球大型银行开始惜贷,“美元荒”初现端倪。此外,随着欧元区经济增速加快,欧洲央行于2018年6月宣布将在年内结束购债。2017年下半年以来,英国、加拿大相继开启加息周期,澳大利亚、新西兰等国也正酝酿加入升息阵营。

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同步收缩,对全球金融市场形成重压。近8年来,主要发达和新兴市场股市、债市、房市、另类资产(如加密货币)持续繁荣、泡沫累积。随着全球流动性收紧,融资成本上扬,全球资产盛宴难以为继。到目前为止,美元升息虽两年有余,但扣除通胀,实际利率仍低于零,市场杀伤力小。市场预测,美联储今明两年还将分别加息两次和三次。一旦美元实际利率由负转正并逐步上升,将会对全球资本市场造成更加实质的影响。

其次,全球债务持续上扬,削弱各国提振经济、应对未来可能危机的能力。国际金融协会数据显示,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爆发后,全球债务规模不降反增,占全球GDP比重从275%上扬至2017年的逾300%,总额已膨胀至237万亿美元。发达国家和新兴市场尽管症结不同,但都面临高债务困扰。发达国家公共债务严重膨胀,日本病或大规模蔓延。过去30年,日本政府以不断举债和宽松货币政策拖延结构性改革,最终导致资产泡沫破裂,陷入长期经济停滞。如今包括美、欧在内的发达经济体似乎正在重蹈日本的覆辙。美国政府债务膨胀尤为迅速,从2001年5.8万亿美元增至2016年的20万亿美元,16年间增长2.5倍,2017财年上半年仅利息支出就增长了300亿美元。除美国外,日本、意大利公共债务也超过GDP的100%;包括德国在内几乎所有的主要工业国债务都超过GDP的60%。尽管近年来经济形势转好,但发达国家缺乏削减公共债务的意愿,热衷于通过减税和扩大财政赤字进一步刺激经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预测,发达经济体公共债务在中期内不会降低,而是逐步提高到占GDP的100%以上。公共债务高企将降低发达国家的政策弹性,严重限制其利用财政政策应对负面冲击的空间。

新兴市场私营部门债务快速增长,债务负担加重。与发达经济体相比,新兴市场近年来债务增速更快,且主要集中在私营部门。全球26个最大新兴市场的债务总规模占其GDP比重从2008年的148%升至2017年9月的211%,其中内债占比从125%升至181%,外债占比从20%升至近30%。总体债务规模占GDP比重较大的经济体包括中国、巴西、南非、土耳其。尽管表面上看新兴市场似乎吸取了过往教训,在举借外债上更为谨慎,但多家机构警示,不少国家内债膨胀速度过快,内源性金融风险大增。

再次,2008年金融危机以来建立的国际经济治理模式和合作氛围正受到破坏,全球保护主义兴起,经济议题地缘政治化倾向加强等,刺激全球金融市场脆弱的神经。2017年以来,经济保护主义政策由潜流升级为风暴。特朗普就任美国总统后,强推“美国优先”的单边主义贸易政策,矛盾不仅指向中国、墨西哥、韩国等新兴市场,也指向欧盟、加拿大、澳大利亚等盟友。6月9日结束的G7峰会不欢而散,凸显跨大西洋共同体内部的巨大贸易分歧。特朗普政府的做法使双边贸易摩擦日益加剧,平等互惠的多边贸易规则受到威胁,多边贸易体系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保护主义措施升级将可能成为全球经济减速甚至负增长的导火索。特朗普政府还连推财税改革和金融监管改革,打破2008年以来建构起来的国际税收竞争共识和全球监管框架。前者或诱发多国降税大战,后者或触发金融监管逐底竞争。在税收争夺加剧和金融监管规则分裂的双重作用下,全球金融市场碎片化趋势或加剧,国际金融治理体系或陷入瘫痪,金融全球化浪潮或走入低谷。

此外,地缘政治紧张、经济制裁加码也不断冲击全球金融稳定。美国加强对俄罗斯、伊朗等打压力度,大国围绕朝核、伊核、叙利亚、乌克兰、阿富汗等热点问题进行战略较量,未来从中东欧、中东、中亚到中国南海、东北亚的战略板块交界地带的地区冲突将增多,都将深刻牵动全球金融市场的走势和全球金融格局的发展。

目前,中国经济金融体系面临结构升级动能转换、系统性风险排查降解、对外开放加速推进三大挑战,肩负在更加开放条件下妥善处理内生性风险和外部输入型风险的双重任务。于内而言,金融规模和结构发展失衡、债务规模居高不下、金融服务实体质效下降、刚性兑付和政府兜底预期难以打破、金融监管改革仍处调适期等,均意味着未来2~3年,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仍将是经济工作的核心目标之一;于外而言,国际流动性紧缩、全球保护主义上升、地缘政治趋于紧张等,可能成为妨碍甚至放大中国内部经济金融风险、扰乱中国平稳推动经济改革和发展进程的不利因素。目前看,中国尤应关注和防范以下几种外部输入型风险。

一是美国保护主义政策的冲击效应。特朗普执政以来,为重塑中美经贸关系、降低对华贸易赤字而频频挥舞“调查大棒”,2017年8月正式对华发起“301调查”,之后又针对钢、铝、汽车及相关产品发起“232调查”。今年4月初以来,美国与中国展开密集贸易磋商,但谈判态度反复无常,威胁的惩罚力度不断加码,使中美政经关系笼罩于巨大不确定性中。不仅如此,美国还利用“长臂管辖原则”,对违反其国际制裁政策的中国企业施以重罚。到目前为止,中国受制裁企业数量虽少,但呈现从小型企业向大型企业,从非金融企业向金融企业蔓延的趋势。6月18日,美国参议院否决了白宫“解除中兴禁令”的决定,叠加其他因素,引发次日中国股市大跌。受中美贸易摩擦影响,今年上半年,沪深两市总市值已蒸发超7万亿元人民币。

二是资本外流的压力。2014年下半年至2016年底,美联储退出“量宽”和启动加息导致大量资本流出中国,人民币汇率承受巨大压力,中国外储规模从峰值约4万亿降至约3万亿美元。在国际资本眼中,中国资产仍属新兴市场资产类别,风险远大于美欧等发达国家同类资产。在国际流动性趋紧和中美贸易摩擦加剧的大背景下,国际资本在“母国偏好”的驱使下随时可能再度外流。尽管在过去数月的新兴市场资本外流潮中,人民币资产因受外资青睐,部分对冲了资本外流压力,但人民币汇率仍承压下行。

三是香港金融风险的溢入效应。近20多年来,国际投机势力多次袭扰香港市场,测试中国政府的救市能力。近年来,随着香港承担人民币离岸中心职能,并加强与内地资本市场的连通,国际投机势力更加频繁地利用离岸人民币价格和港元汇率做文章,试图掀起风浪。今年3月22日美联储加息后,港币持续走弱,多次击穿7.85弱线,中国香港金管局被动频启“弱方兑换保证机制”稳定汇率。4月12~19日、5月15~17日,中国香港金管局先后17次共买入643.63亿港元,“捍卫”港元联系汇率制度。野村证券称,香港已出现54个金融危机初期信号,超过1997年。当前沪深港三地资本市场融合大势所趋,香港一旦出现危机,将通过多种渠道对内传导,或引发内地资本市场动荡。

四是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的债务风险。今年初以来,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在资本外流重压下,资本市场陷入颓势。如相关金融风险向实体经济蔓延,可能打断其近年来的增长势头,不排除一些相对脆弱的新兴经济体陷入危机。近几年来,中国在“一带一路”框架下对新兴市场和发展中国家进行了大量投资,未来应密切关注相关国家宏观经济状况和外债偿付能力的变化,加强政策沟通,重视市场调研,提前风险预警,防止陷入被动。○

国际直接投资环境趋于恶化

徐刚(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世界经济所助理研究员)

近年来,国际直接投资(FDI)显著下滑,反映出受宏观经济金融风险变大、全球性产能过剩难消、国际税收竞争加剧和发达国家投资保护主义上升等诸多因素影响,国际投资环境趋于恶化,对中国的影响宜仔细评估。

2008~2017年国际金融危机以来十年间,全球FDI规模不增反减,年均下降0.4%,而同期全球GDP年均增长3.3%。尤其自2016年下半年以来,全球FDI萎缩日益加重,与全球GDP和贸易加快增长形成鲜明对比。据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UNCTAD)发布的《世界投资报告2018》显示,自2015年全球FDI录得43.5%的大幅增长至1.92万亿美元,突破2007年创下的危机前纪录高位后,2016~2017年持续下降2.8%和23%,重回2013年水平,跌至1.43万亿美元。全球FDI的大幅下滑也与其他跨境资本流动的增长形成反差。在国际宽松金融环境和经济前景改善等带来的资本市场牛市推动下,包括国际银行贷款和证券投资在内的全球资本流动规模虽同样未回复至危机前水平,但已实现稳步回升。全球跨境资本总流量占GDP比重从2015年的危机后低点4.6%稳步反弹至 2016年的5.6%,2017年进一步升至6.9%。流入发展中国家的国际资本也保持温和增长,2017年占GDP比重从4%增至4.8%。

全球FDI在规模停步不前的情况下,其结构变化相当明显。从直接投资类型看,跨境并购日益成为推动国际直接投资增长的重要动力。2003年全球绿地投资规模高达7717亿美元,是同期跨境并购(1654亿美元)的4.7倍。到2017年两者规模已极为接近,分别为7203亿美元和6940亿美元,绿地投资不增反减,而跨境并购15年来却增长了3.2倍。2017年跨境并购大降22%,是导致全球FDI下滑的重要原因。从FDI流入区域看,危机前大多数年份,流入发达国家的FDI占比都在2/3以上,极少低于60%。危机后十年来,流向发展中国家的FDI成稳步增长态势,近一半年份占比都超过50%。2017年流向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FDI规模基本持平,其中发达国家流入FDI大幅下降37%,英、美骤降92%和40%;发展中国家晴雨不均也比较明显,非洲、独联体地区分别下降21%和27%,以大宗商品出口国为主;亚洲重新成为全球吸引外资最多的地区,流入保持稳定;拉美受经济复苏推动出现六年来的首次上涨,但流入量仍大大低于2011年大宗商品繁荣时期的峰值。从FDI流出来源看,发达国家的传统垄断地位受到挑战。1990年,发达国家提供了95%的全球FDI,2007年占比尚有85%,危机后随着新兴市场国家跨国企业的崛起,发达国家对全球FDI的贡献快速下滑,2014年一度跌至58%的历史低点。2017年,发达国家跨国公司对外投资小幅下降3%,约为1万亿美元,占全球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71%。

当前,日益突出的全球和地区性风险正成为限制国际直接投资快速增长的重要阻力。UNCTAD对2018年全球FDI增长前景持谨慎乐观态度,预计增长5%至1.5万亿美元,最多不超过10%,仍低于过去10年平均水平。其中,流入发达国家的FDI有望回升,欧洲上涨15%;流入非洲和独联体地区FDI有望受益于大宗商品价格上涨而增长;亚洲保持稳定,低收入国家如中南半岛国家有望迎来较快增长;流入拉美地区FDI则受制于政经不确定性保持停滞或略有下降。跨境并购的快速反弹有望成为2018年全球FDI止跌回升的重要推手。根据汤森路透对2018年一季度全球并购活动的统计,一季度全球跨境并购规模达到创纪录的5201亿美元,较去年同期增长67%,其中欧盟跨境并购高达3147亿美元,较去年同期翻了一倍多。而绿地投资不容乐观。UNCTAD称,2017年全球已宣布的绿地投资金额下降32%至5710亿美元,为2003年以来最低,项目数则下降17%。发展中国家尤为明显,已宣布绿地投资降幅达49%。绿地投资是真正评价跨国投资创造价值的指标,这一骤降预示2018年全球直接投资前景仍不容乐观。

近年来全球FDI的消长变化是全球经济金融形势、宏观政策取向、科技进步、全球治理等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反映出国际投资环境一些不同以往的新变化。

第一,全球性产能过剩尚在消化阶段,世界经济仍处于转型门槛。十年前爆发的金融危机虽然由房地产次贷危机引爆,但本质上是对过去全球化狂飙猛进的20年间累积的世界经济失衡的一种调整和修正。作为反映全球经济未来走势的先行性指标,国际直接投资,尤其是衡量新增产能扩张的绿地投资的低迷表现说明,世界经济尚未完成调整,仍处于产能相对过剩状态,世界经济增长新旧动能转换尚未完成,投资方向并不明确。

UNCTAD提出了三个观察维度亦印证了此点。一是全球投资回报率下降。当前全球各地区的投资回报率都在下降,非洲、拉美及加勒比等工业不发达地区的投资回报率降幅最大。2017年全球外国直接投资的平均回报率为6.7%,明显低于2012年的8.1%。全球生产体系的产能过剩,如钢铁、光伏等传统和新兴行业,在引发接连不断的贸易冲突和谈判的同时,使跨国公司等投资主体对扩大对外投资的兴趣减弱,影响FDI的长期前景。二是国际生产扩张速度正在放缓。当前国际生产及生产要素跨境交易逐渐从有形模式转变为无形模式。跨国公司海外分支机构的销售额虽然继续呈现增长态势,但资产和员工增长速度则明显放慢。三是全球价值链的扩张趋于停滞。全球贸易中的外国增加值,即各国出口总额中所包含的进口商品和服务价值,在2010~2012年达到31%的顶点后就停滞不前甚至略有下降。与上一个10年相比,最近几年所有发达及发展中国家在全球价值链中的参与度增长势头都在显著下降。全球价值链增长放缓抑制了全球FDI流量。

第二,对新一轮科技革命高点和风口的争夺日趋激烈。尽管近年来全球FDI相对低迷,但自2015年起跨境并购却表现得异常活跃。虽然UNCTAD统计的2017年全球并购规模大幅下降,但仍是危机后前三甲水平。当前跨境并购热点密切围绕TMT(科技、媒体、电信)和生物医药、能源化工等少数领域展开,与可能到来的科技革命、传媒革命、能源革命和生物革命紧密相连。有统计显示,2017年科技领域的跨部门交易达到十年以来高位,今年一季度全球TMT(科技、媒体、电信)行业的并购交易额和交易量占比约1/4,明显超出其他行业。面临新经济的挑战,传统企业需要通过并购实现战略转型和跨越式发展。2017年跨行业并购交易额(含国内并购)达到了9610亿美元,比7940亿美元的10年历史平均水平高出21%,最活跃的行业是科技、工业和房地产。零售行业的增幅最大,增长了139%。

第三,全球税收竞争或成国际直接投资流向拐点。在危机后全球FDI流向生变的同时,国际税收竞争已显露端倪。为挽回颓势,由美欧主导推动的这一轮税收竞争“胡萝卜”与“大棒”并举。一是加强国际税收合作,掀起全球反避税运动,意在堵住国际“税收洼地”漏洞,限制跨国企业向部分发展中国家和香港等自由化程度较高的经济体进行直接投资和税收转移。从2013年G20圣彼得堡峰会开始倡议到2015年安塔利亚峰会正式通过《G20/OECD应对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项目行动计划》,再到2017年6月8日67国共同签约《实施税收协定相关措施以防止税基侵蚀和利润转移的多边公约》(BEPS),全球首次就跨境所得税收达成多边协调,相关成果将陆续应用于全球3000多个税收协定中。二是美国等国家掀起减税潮,意在吸引本国企业回流和FDI涌入,重振经济尤其是制造业发展,促进产业工人就业。美国于2017年底推出高达1.5万亿美元的三十年来最大规模税改,引起各国竞相效仿。日本、澳大利亚、德国、英国、法国都公布了减税计划。阿根廷、比利时、波兰、韩国、土耳其等国家也将开展全面的税制改革。由于本轮税收竞争削弱了发展中国家的税收优势,未来发达国家跨国企业对外投资的意愿和能力都将有所下降,全球FDI向新兴经济体倾斜的趋势或将逆转。FDI一旦下降,意味着全球生产分工和国际合作的重新调整,不但会影响新兴经济体整体增长前景,还会加剧部分外向型经济体的经济困难,加剧其赶超难度。

第四,发达国家政策内顾性凸显,投资保护主义上升。危机后美欧大力提倡“再工业化”,试图通过制定投资友好型政策吸引产业资本回流,但收效不大。在以英国脱欧、特朗普胜选为标志性事件的逆全球化思潮和民粹主义政治席卷下,发达国家转而利用民众情绪,采用更多行政化、立法化手段干涉企业事务,迫其重新考虑投资决定,并强推投资保护主义,加重外国投资者焦虑情绪,构成对全球FDI的实质威胁。2017年英美两国FDI流入大幅下降,固然是对之前年份超高流入的回调,但与其保护主义政策不无关系。英国脱欧持续推进使外国投资者借英国进入欧洲市场的期望值大打折扣;美国总统特朗普上任伊始就要求本国企业巨头如亚马逊、沃尔玛、通用等加大在国内投资,为美民众创造就业岗位。包括外资企业在内的一大批跨国企业纷纷宣布回迁工厂或加大在美投资。伴随美国对主要贸易伙伴不断发起贸易攻势,美国国会已通过对外国投资委员会(CFIUS)扩权的立法,这将加大外资在美并购审查力度,强化对外国投资者对其高新科技及关键基础设施投资的干预。除美国外,越来越多的国家对外国投资采取了更为审慎的立场,很多欧洲国家和澳大利亚、新西兰等也开始制定或加强本国外资审查机制,欧盟也在考虑这一问题,包括新西兰、澳大利亚和美国在内的7个国家加强了对某些行业的投资审查机制或对外资并购的限制。随着全球经济渐次复苏,全球FDI出现回落,反映出西方跨国公司受其本国内顾性政策和投资保护主义影响,正将更多资源从投资转移到贸易领域,使国际直接投资受到抑制。

第五,全球宏观经济金融情势演变构成对国际直接投资潜在抑制。一方面,美国单边主义政策对全球经济增长前景造成冲击的可能性和严重程度正变得越来越大。IMF总裁拉加德警告称,中美贸易争端将威胁全球信心与投资,贸易战一旦爆发将会伤害所有国家和全球经济。欧洲央行管委维勒鲁瓦·德加洛称,美国贸易关税带来的不确定性已在损伤全球经济的投资领域,并可能给世界经济增长造成严重破坏。同时,全球流动性同步收紧对FDI的影响也将逐步显现。之前全球流动性极度宽松被视为并购火爆的温床。低廉的资金使用成本、高企的资产估值和对未来前景的乐观预期推升了发达国家跨国企业的并购实力,助长了其对外投资并购热情。随着2018年美联储加息预期提速,欧央行也表态年底结束宽松,包括加拿大、英国和韩国在内的许多国家进入加息周期,全球FDI的资金成本正在上升,不少债务过重的新兴市场国家和跨国企业正成为资金退潮后的“裸泳者”。今年以来阿根廷、土耳其和俄罗斯等再度爆发金融震荡显示,部分脆弱的新兴市场国家已很难创造稳定的投资环境。

据UNCTAD统计,2017年中国是世界第三大对外投资国和第二大投资流入国。随着越来越多企业“走出去”,中国已成为国际投资领域的重要利益相关方,国际投资环境的变化对中国海外利益与资本安全的影响不容忽视。

第一,中国对外投资正受到发达国家日益加强的内顾政策和保护主义的严重冲击。美国对华投资保护主义抬头的速度快于贸易保护主义。自2005年开始,中资在所有受美国CFIUS审查的案件中所占比例就开始急剧攀升,目前已连续多年位列各国之首。美监管机构试图在投资领域仿照对华高科技出口管制,以保护敏感行业、敏感技术为由滥用国家安全审查制度,致使2016年以来中资赴美并购频频受阻,涉及电讯、航空、金融、集成电路、人工智能、先进材料等行业。随着中美意识形态斗争升温和贸易冲突愈演愈烈,美对中国资本的警惕和戒备心理进一步上升,显示出强烈的收紧甚至是拒绝中国对美投资的意愿。特朗普政府计划通过301调查新增对中国投资的限制,相关措施出台可能性较高。美国国会也在大力推动《外国投资风险评估现代化法案(2018)》立法,对CFIUS扩权以加强外资审查。除美国外,欧洲和澳新地区对中国在高科技和关键基础设施领域的投资也日益担忧,不断收紧投资审查程序和行业准入保护。受此影响,2018年1~5月中国对美投资仅有18亿美元,同比下降92%,达7年来低点,而同期中国对外投资规模同比增长近4成。此外,对中美贸易冲突升级的担忧已经影响到部分企业的投资决定,日后随着报复性关税落地,或驱使大量低技术、薄利润的行业加快在中国以外的其他地区布局生产链和价值链,对中国吸引稳定的外资流入构成冲击。

第二,推进“一带一路”和跨国投资合作面临更大的挑战。近期国际热炒“一带一路”债务陷阱问题,污蔑中国大搞“债权帝国主义”,造价高昂的基建项目使不少沿线国家陷入无力偿债的困境。这种舆论大行其道,与当前全球流动性的加速收紧带来的“美元荒”和部分新兴市场股汇率震荡频繁发生不无关系。当前国际金融环境推高了一些“一带一路”项目的融资成本和经营风险,不少沿线支点国家态度日渐暧昧,中国海外投资和贷款的资金安全风险也在上升。如马来西亚新总理马哈蒂尔上台伊始就明确表示因债负过重取消隆新高铁和东海岸铁路计划,后因违约金过高改口推迟建设。需要注意的是,新一代全球投资协定处于激烈博弈期,多边投资保护协定并无共识,投资利益保护面对一个相对混乱的失调期。据UNCTAD统计,2012年以来,共有150多个国家采取步骤制定新一代国际投资协定,或重新谈判升级或以新换旧。同时,由于各国利益差异分明,投资争端居高不下。

第三,中国面临的制度改革调整压力加大。面对主要大国宏观政策同步共振调整对国际投资的影响,中国也很难逆势而动。随着全球竞争性减税措施陆续落地,由此引发的FDI流向改变和由此带来的全球生产格局重新调整,对中国如何进一步深化税制改革、营造有利营商环境、推动区域合作升级提出更高要求。全球FDI对新一轮科技革命热点产业的追逐和西方对中国技术投资保护主义的加强相向而行,在新时期不断扩大投资开放领域的同时如何利用好自身市场优势化解西方敌意,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种资源实现对新一轮科技革命的赶超和引领,这将考验中国战略规划和应急处理的制度建设能力以及推进市场化改革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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