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心慧
(苏州大学 徐州博物馆,江苏 苏州221000)
“驮篮山——北洞山”汉墓共出土陶俑500多件,北洞山汉墓出土乐舞俑57件,乐俑10件,舞俑47件。根据俑座统计,至少有47件个体,只有个别保存稍好,但也缺臂断手,其余残甚。均为女俑。据舞姿可分为二式:I式27件,为曲裾衣舞俑;II式20件,绕襟衣舞俑。驮篮山18件乐舞俑,乐俑10件,舞俑8件,保存完好已修复陈列于博物馆中。
I式为曲裾衣舞俑,头发后绾垂髻,右衽长袍曳地。左手袖上捋,垂于体侧,手搴下袍,露三道褶皱。右臂上举舞袖,动作舒缓,舞姿典雅含蓄。II式为绕襟衣舞俑,身着绕襟深衣,顶发中分,于脑后挽成发髻,眉目清秀,身姿妖柔,身体随着舞步的变化呈现出“S”形。双臂上举,长长的衣袖从空中向身后飘下,动感十足。II式绕襟衣舞俑,姿态优美,相比I式也更为大胆。其以独特的姿态,艺术价值略高于同时出土的I式。
秦兵马俑刻画真实,神态和动作各不相同,看起来威武霸气,体型高大,秦始皇陵兵马俑基本都有180cm左右,给人的感觉十分震撼。通俗地讲就是有些吓人,这就是为什么小时候《宝莲灯》中二郎神阻止沉香离开天宫时,那些巨大的仿秦俑的兵马俑会给许多孩子留下巨大的心理阴影。
汉兵马俑虽也是神态各异,但并不是以真人的比例来做的,相比秦俑高大威猛,本文所提到的舞俑便小了很多,只有45cm,在秦俑面前显得十分渺小瘦弱,但这却是汉代的一种独特艺术,我并未在秦俑中看到形态如此“特别”的陶俑。
徐州出土的西汉陶俑大多瘦弱纤细,但却给人一种独特的美感,全然没有畏惧之意。分析秦汉时期陶俑造型区别的原因,除了宏观时间的变迁外更有微观的个人因素。首先,秦汉时期丧葬观念均为“事死如事生”,盛行厚葬,而两汉时期从帝王陵墓到诸侯王的各级贵族的墓葬规模之大、随葬之丰为历代少有的。但说到制俑的目的,汉朝贵族与秦始皇的截然不同,汉朝皇帝基本都不是暴君或者是昏君,徐州地区作为刘姓贵族分封地,思想上更是紧跟中央,于是陪葬的兵马俑多是出于艺术目的,而非迷信地以为兵马俑能够保护自己不被盗墓,让自己到了阴间也有一支庞大的军队。这便是汉俑独特的时代性。
汉俑的制作工艺是在秦朝制俑技术的基础上加以改良并进行了创新。秦俑的作法基本都是用模子印出来的,分不同类型的头部、身体、腿、手等印出各零件之后,再根据人物性格身分所需的装饰把局部组合起来,使用了圆雕、浮雕、线刻等技法,将堆、塑、捏、贴、刻、画融于一体,突出强调人物服饰、甲衣的细节刻画,但上、下肢仅粗略模制。在熟练掌握人体的比例结构的前提下,以洗练的手法,配以简化的大体合度的四肢以求形似,不做繁琐的雕饰,代表了古典写实主义的高峰。而汉俑变化并突破固定的模子印出来的作法:头部仍多采用模印,身体部分多为桶状长裙,男俑身体多为模印,马俑、盔甲俑也多为模印,动物也有模印,但在组合造形之后会以生动的姿势再创作一次,如面部表情等都是即兴之作。II式绕襟衣舞俑手臂呈曲尺形,此部分为单独烧制,这些陶俑未施彩绘前看上去非常相像,但工匠巧施彩绘,就赋予了他们鲜活的形象,成为表情、衣着各不相同的个体。即便同为II式绕襟衣舞俑,造型也各不相同:
II型a俑手臂以头部为轴,呈轴对称水平展开。II型b俑手臂在作轴对称后,旋转至前后。由于二者的身体朝向,头部倾侧程度稍有不同,造成了视觉上的差异。工艺方面,由于是分部件组装的技术,导致的体态不同,足以体现工匠二次创作的论据。
令人遗憾的是驮篮山墓早年严重被盗,墓室透风,陶俑的色彩全部氧化掉了,只能通过造型来体现区别。
任何艺术的发展都有一个由具体到抽象的过程,汉俑在继承了秦俑风格的基础上加以发展,由写实转变为写意,不注重人物线条的比例是否准确,而侧重于人物的内心世界和精神风貌。汉俑中所体现的作者情感最为充分,随葬物品是反映墓主人生活中的一切需要,由驮篮山出土的一系列乐舞俑来看,墓主人生前应对乐舞有着特别的喜好,这更是体现当时的丧葬观念:死后如生前一般享受。
I式曲裾衣舞俑
II式为绕襟衣舞俑a
II式为绕襟衣舞俑b
布鲁斯·G·特里格教授在《时间与传统》中强调:“研究文化历史,最重要的证据是由考古学所提供的。这种证据由人类生产的产品和它们被发现的背景所构成。”这些材料重建了古代经济、社会和政治结构,同样作用于文化的艺术和信仰。
根据此舞俑造型得出此俑跳的应是当时盛行的长袖腰楚舞。刘歆在《西京杂记》中总结这种舞蹈的特点并起名“翘袖折腰舞”。现在看这种舞非常高雅古典,而在许多文献中显示此舞非常通俗流行,大致属于现代的“街舞”档次。西汉的开国皇帝刘邦年轻时是楚国人氏,东汉中兴皇帝刘秀出生地在原楚国腹地,汉代文化传统因而带有浓厚的楚文化色彩。楚人信鬼好巫,擅长歌舞。此俑对西汉时期楚地的舞蹈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
我国现出土的西汉时期乐舞俑并非只限于徐州地区的楚王墓,但从细节、造型,艺术表现等多个方面来说,徐州地区的乐舞俑是最有特色的。
以两个西汉早期出土俑为例。西安白家口汉墓出土的彩绘陶舞俑,高约50cm,此俑长发中分,向后梳理垂背,颈后挽髻,发梢左垂,身穿交领右衽深衣,深衣褶袖内露长舞袖。面容清秀,流露清淡的笑意。右手扬起,长袖飘扬在肩上方;左手后摆,长袖舒展,姿态优美轻盈。西汉马王堆汉墓出土舞俑呈站立状,梳垂髻,头和上半身稍微向前倾斜。头梳垂云髻,身体弯曲有致,带有舞蹈动作。就材质来说,徐州驮篮山楚王墓出土和西安白家口汉墓出土均为陶制,而马王堆舞俑为木质。由于墓主人地位不同,陪葬俑的材质严格按照西汉丧葬制度来选择的。就形态方面来说,马王堆舞俑体态略显逊色。细节方面,驮篮山舞俑肢体饱满,白家口舞俑衣袖方面略显不足,马王堆舞俑虽饱满但身体姿态较为一般。
综上所述,驮篮山楚王墓II式绕襟衣舞俑造型独特,体态优美,给人以很强的曲线感,饱满圆润但不丰腴,相较之后隋唐时期的舞俑纤瘦了许多。汉代善于把自己的喜怒哀乐通过歌舞的形式表现出来。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地域不同而西汉的乐舞俑大多面部表情优美、情感丰富的原因。恰似傅毅《舞赋》中所描述的那样:“罗衣从风,长袖交横。骆驿飞散,飒擖合并。鶣飘燕居,拉沓鹄惊。绰约闲靡,机迅体轻。”让我们在观赏中不禁回到楚王那段奢华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