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宇瀚
我的家乡坐落西南腹地,骑车半小时就可贯穿全城,直至考上大学前,我始终守望着这块弹丸之地。尴尬的困境给了我一份固有的局限与保守,只知埋头拉车,不知抬头看路,以至于在刚刚去往大学报到时,不仅为花团锦簇的新景象久久心绪难平,甚至蜷在高低床上捏着崭新的饭卡,连去食堂吃饭的胆量都没有。
性格温和,经历单薄,来自小地方的普通家庭,用十年寒窗换一张大学入场券,对于一所不好不坏的省属重点大学来讲,这几乎是新生的群像素描,因此大学里的第一场法理学期中考试,有别于初高中考试的灵活题型,让我们所有人都兵败如山倒。
全班唯一考上了90分的,是女生游子。
这是一个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结果。论实力,入学成绩高于游子的大有人在;论智商,平时叽叽喳喳的游子并不拔得头筹;论努力程度,很多个其他人埋首图书馆刷题的周末,游子都穿着她的兔兔睡衣宅在寝室中追剧……直到,我在游子电脑中看到好几个G的法律讲堂视频时,才明白了她扎实功底的由来。
我们专业课老师曾讲过一句让人印象深刻的话:希望通过我的课堂,你们可以挣一种活法。这话乍听颇为俗气,少了几分格物致知的精神,但细细思量道理却不糙。大多数的我们念一所大学,除了开阔眼界以外,不就是期望能掌握一门可以吃饭的本领吗?
学来再多理论,终归会落脚到一个“做”字上,中学时代单纯的埋头苦读业已收效甚微,尽可能多地开拓学习方式,才能让学习效果成倍增长。
在其他人埋头背书练题的时间里,游子当然也有过背书练题,但挤出的其他时间,被她花到了听法律讲座、研究法律案例、参加模拟法庭辩论等事情上。
她把自己忙得像一位律师,为以后成为真正的律师大刀阔斧做着准备。
放眼全校,理工文管,瑰丽四射,却又有着学科上的一脉相承。去采访,去实验,去参与谈判,去搭建模型,去折腾看似不相关的事情,才能尽快渗透进一个专业的精髓。
像一位坐镇幕后的将军,不仅自身功力炉火纯青,还会调度千军万马拱卫自己,形成牢不可破的阵形。
大一军训刚刚结束,“百团大战”随之打响,以学生会、记者团等为代表的学生社团,高调降临我们的视线,“你加入了哪个部门”代替“吃饭没”成为大家碰面时的高频问候语,而在两年以后,当我以学生会副主席的身份,对台上又一批想加入学生会的小萌新们进行面试时,回首来时路,不胜唏嘘。
我能看出他们的好奇、惶恐,以及那种蓬勃向上的生命张力,也能推测出他们接下来的学生会之旅,必然会在自豪、劳累、辛酸、怀疑、快乐等多种情绪中来回翻滚,中途放弃的人带走遗憾,坚持下去的人静候花开。
诚然,关于学生组织官僚化、鸡肋化的言论早已铺天盖地,也不断有刚刚加入学生组织的新人,在整理文件、接听电话等琐碎事务中陷入怀疑,但从我所接触的人群来看,在大学某个平台上锻炼过的人,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在这里,你的交际圈不再局限于本专业,可以相逢更多有趣的灵魂;你有机会见证一台晚会从孕育到落地的全过程;在真正被社会熔炉煎炒煮炸之前,你可以大胆试错并自我修正。
我在加入学生会宣传部的第二年,有幸碰上团刊的创立。两个月时间,我们自己邀请模特拍摄封面,去印刷厂与老板讨论成本控制,向广告公司学习版式设计,将从无到有的全过程步步走完,终于在欣慰中等来首本团刊滚烫出炉。也是这个过程,使我对制作一本刊物的基础知识有了大概了解。
我想,未来职场上,如果老板委我已创办一本全新内刊的重任,我可以毫无畏惧地接下,哪怕未来没有从事相关行业,至少,我会拥有一片驰骋的草原。
最近,一份恒大集团任命任泽平为首席经济官的红头文件蹿红网络,其中,任泽平的百万月薪引得无数人羡慕。
大学时,我做过最英雄豪气的梦想,就是穿上精致西装,坐在落地窗前用一口流利英语分析资金流向,一点点开拓属于自己的商业版图。想想就是一件让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大一临近冬天的时候,趁着专业课还不是太多,我从批发市场呼哧呼哧扛回一麻袋棉拖鞋,在学校门口繁华的夜市上风雨无阻地摆起了地摊。然而这场初涉商界的牛刀小试,以失败告终。同一条街上的其他鞋店,进货价比我低廉许多,无论是卖价还是售后,都是我无可比拟的优势。
冬季快要结束的时候,一麻袋拖鞋还未售罄,黯然神伤中,我慢慢接受自己并没有商业头脑的事实。
大学里,我还接触过很多新鲜事物,加入过羽毛球协会,学习过吉他,练习过跳舞,但皆因方方面面的原因而浅尝辄止,直到最终降落在文学的领土上,将自己彻底安放。也不算是惊鸿相逢,不过是在阅读写作中找到了释放情绪的出口,无心插柳柳成荫,从此甘愿退到墙角,当一名安静的审判者。
大学这方沃土,为每一种生活方式提供无限可能。滑轮,航模,跳舞,辩论……你可以高山流水,也可以下里巴人,在不断尝试之后,选择一件与学习无关的美好小事并将之坚持下去,偶尔浪费浪费时间,终会收获精神的饱满。
凭借写作的习惯,我至今未曾沉沦过游戏,在大学期间攒下了上百万字的稿件,结识了一群有趣的同行,也依靠稿费做到了经济独立,每当结束一篇稿件,合上笔记本电脑时,常有利剑归鞘的骄傲。
在大三那个雨夹雪的凛冽寒冬,我突然陷入漫长的孤独之中,班级Q Q群已沉默许久,大伙也仿佛一夕之间就消失于人海,即便在为数不多的课程上见面,也只是互相礼貌地点点头,然后迅速把注意力收回书本之中。
就业压力,考研考证,辅导员日益严肃的表情,逐渐逼近的人生走向抉择,成长所必经的错落疼痛暗喻着,从前那些因为咖啡电影、美食旅游而可随时结伴的明亮日子,已经一去不返。
后来,我在微博上看到过一幅图:分岔路口上,一群人热热闹闹往左走,独独有一人执意向右走。我扑哧一声笑了,这分明就是曾经的自己,曾逆着风勇猛前行。
那时,受专业所限,我们班上掀起一股考研热,寝室里另外三位哥们儿更是提前屯好了考研书籍。综合自己的兴趣爱好与学习能力,我做出了一个在当时看来离经叛道的决定:放弃考研并且跨专业就业。
清晨,在室友背单词的声音中,洗漱完毕的我背上电脑挎上相机,乘地铁前往十几公里外的报社实习。周末,室友们在考研培训班上全力冲刺,我前往新闻系上课,为自己的第二学位新闻学累积学分。在其他人看书练题的日子里,我广泛涉猎各类报纸与新闻客户端,一点点积累自己的新闻素养。
时至今日,我如愿入职一份宣传工作,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写心仪的稿件,落笔如剑。回忆当初孤独逆行的日子,若说没有过孤独或动摇,那肯定是假的,好在,我用坚定执着,让梦想在自己身上发生了一场美妙的化学反应。
孤独是大学里的常态,也是提升自己、看清自己的最佳环境。我们各自朝着不同方向经历过一遍沉潜岁月,终于有了最美好的模样,所有孤独都会拥抱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