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新安县实验小学/张亚静
每一次到这里来,风都用过长的衣袖,擦拭着关隘的沧桑和我心壁的褐铜色。
老子骑着青牛,缓缓出关的这条苍凉古道,静默得如垂首的箫韵。留下的五千真言,如今,不知读到了哪里?
繁华重重,穿过岁月的瞳孔,透过涧水的清洌,已零落成辗做流年的车辙。
蹙眉,闭目,侧耳。刀光剑影飞旋,狼烟马嘶纵横,商贩僧侣穿梭,侠客布衣接踵。
跌进岁月的涛声,我像盲人丢失了探路的手杖,只能用手和心,触摸一帧帧紧锣密鼓上演的历史片段。
在康有为题写的“汉函谷关”的关门下走过,石砖的凿痕里,躺着多少生命不倦的呼唤。
这个在古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关隘,这个在古文化交流中的交通要塞,在时间的驼铃声中,用千年不倒的风骨孑然伫立。任岁月呜咽,任时光凭吊,任斑驳的光阴继续传递这残旧而苍白的千古繁华。
雄风又起,顺着涧河水的视线,千年新安,所有远的,又近了。
有些小心翼翼。
我知道,它会唤醒一个梦。
一脚踏进去,就跳进了一条河流。静静阅读,潜入墓志的一粒粒汉字,不是已成泥的落叶,而是轰轰烈烈的人生,是悬在命运额头的凝重和生动,是大唐的风云和近代的风骚,是或浓或淡的流动的风景。
细细把味,这石碑的每一粒汉字,更是一颗颗悲欢都押韵的珍珠,是一枚圆缺皆醉的清凉月。
一个将军,一次大手笔的行动,将一个个过客的传奇,落座在这个倚山而居的小镇。
他说:谁非过客,花是主人。
时间的稿纸上,千年的新安,是看花的眼睛,更是惜花人。
我已经听到了你的声音。是甘洌的清泉搅动岁月的金帛,是淬火的陶瓷敲击日月的宁静。
我来了。夕阳下的甘泉,恰像一张被处理成旧色的照片,在落霞里静静地梳理往事,篆刻记忆。
装陶瓷制品的“笼盔”,碾瓷土的石碾,烧制陶瓷的陶窑,都苍凉地孤立在干涸的甘泉臂弯里,凝静如诗。
密密麻麻的 “笼盔”排列成墙,聚拢成“山”,远远看去,家家院院,俨然一幅幅还在燃烧着陶瓷的古画。
村里的老人说,这个破旧的院落,是曾经生意兴隆的客栈;那座野草萋萋的石拱桥,曾经是豫晋古道的必经之路;这个悠长的胡同,是以经营陶瓷的燕姓大户命名的燕家胡同;那个隆起的山丘,是废弃的陶瓷经年累月堆积而成……
这个曾因陶瓷而兴盛起来的村子,不仅烧制出了陶瓷,也烧制出了酒旗招展,烧制出了车水马龙,烧制出了彩霞满天。
甘而洌的泉水,滋养着一方黄土,也滋养着朴实无华,敦厚善良的甘泉人。可如今,房子破了,村子空了,只留下这些念旧的陶瓷盘腿而坐。
拾起一片破碎的陶瓷,微凉的触感下,似乎触摸到被煅烧的不老的灵魂和美丽动人的故事。风云流散,一切跌宕起伏,如今已化成云烟。可易碎的陶瓷,却并没有让制陶文化,消失在手捧陶土,为生活梳妆的甘泉人的额头上。
一捧陶土从梦中醒来,废弃的陶窑又开始轰轰烈烈地烧制着繁华,牵引着世人熙熙攘攘的目光。
古村落,已经凝固成一段传说。今天的爱、憧憬,以及质朴的情感,甘泉人继续栖息在陶瓷的魂魄里。
衔着陶瓷呼吸的甘泉,是千年新安手中一本线装古书,让我们缓缓打开,静静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