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坚
一阵风,吹过一座空山。
留白处,也就是,一座空山的一生。
曾经的词语,喷发,风化,裸露,以后还会用。
空山的空是相对的,有人攀爬过后,一语道破。
一座空山上,有一座寺庙的遗址。一座空山的心里,一直隐藏着一阵又一阵的木鱼声。
一阵又一阵的风,叫醒了睡着的草木,来为空山解释。一阵又一阵的风,等一阵又一阵的鸟鸣,为空山献礼。
空山的空寂,和一阵又一阵的鸟鸣相遇。一座空山的价值,被一个画家挥毫泼墨在一幅山水画里,而画里的空山,始终在等一阵画外的鸟鸣。
记住了一个孩子,多年前,遗落的一粒桃核。
一场春雨,一阵春风,一片蛙声,是春天馈赠的彩礼。
沉默,懵懂,怀春,再到打探春雪以外的消息。
遗落时,开始,做的表面文章,渐渐发表在泥土里。
一棵桃树,会分娩出一树桃花,堤岸上的桃树林,绽放满堤岸的桃花。
桃花的命运真好。
可以在融冰的河水里,梳妆打扮;在河水的倒影里,探看自己的身世。
这桃花河水,不要。
这桃花是蜜蜂的,是蝴蝶的,是穿过桃树林的春风的。
我要的是一树又一树的桃子,等那个多年前,遗落桃核的,那个孩子长大后来采摘。
广场的石头雕塑,雕塑出石头属性的相逢,守望,呼唤……
可我固执地认为它就是一块石头。
阳光下,它收藏热量、喧哗和音乐声。
一场雨淋在它身上时,它全身冒着热气,后来逐渐冰冷,没有人发现它身体里的故事。
渴望萌芽,雨迟迟不开药方。
那个站在石头雕塑下发誓的人,独自走向远方,没有结尾。
那个写故事的人,一定是那个石匠。
开铁匠铺的爷爷,敲打着铁的痛。
铁分娩的孩子,嫁到小镇以外。
马掌铁钉在马蹄上,路就会生动起来,路就不会荒芜。
开铁匠铺的爷爷,把自己的名字,镌刻在他锤打的铁具上。犁出了一片田地,收获了一个丰收的秋天。
开铁匠铺的爷爷,最后由儿孙们,把名字铭刻在了石碑上。
塬上的山丹丹花,擦过一朵云的梦想,一群羊,装饰了塬上飘过的一片云。
一个牧羊人的等待,在目光里,在信天游里。
一道道梁,回应一道道梁,苍凉的爱。
塬上的风,从一幅剪纸开始,炊烟里是蔫支草的味道。
一字排开的雁,不回头,向南方,开始了秋天的旅程。
一场秋雨,相逢一孔窑洞的灯火。
一盘等待的石碾,回忆碾压的距离,走过全部的秋天。
希望简洁一些,只有这样,我才能读懂你的一段爱情。
红柳条编织的门,珍藏着桃园志。尘世之外,一棵桃树的爱情,得等待三四年。
剪枝,嫁接,培土,施肥,除草……
这些等待的过程,只有桃园的园丁懂。
只要你开花,一只蜜蜂就会做你的媒人。
一只蝴蝶就会爱上你,一座桃园的爱情童话里,一定有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
这是一棵桃树的爱情,或者是一座桃园的爱情。
风会摇落一树的桃花,或者摇落一座桃园的桃花。请和一树的桃子讨要爱情,请和一座桃园讨要爱情。
这是穿过桃园的风说出的秘密。
剪纸里一头健壮的牛,装饰的是紫苜蓿和白茅草;还有对飞的燕子,装饰的是夕阳、星星和月亮。
那是春节,贴在雕花窗棂里,奶奶巧手裁剪的风景,一阵风穿过一头牛坚持的守望。
一片雪花,问候了,燕子还没有呢喃的春天。
爷爷叠的纸灯笼,系在新鲜的柳枝上。
一捧艾蒿放在窗台,它们对望着一个怀念的日子。煮熟的粽子和亲人一起,等待归程中的亲人。
父亲为我折的纸飞机,无数次圆了我飞翔的梦,但还是没有飞出我的小村庄。
我遗忘的那只纸飞机,父亲卷一袋纸烟,记忆袅袅地飘荡在小村里。
穿过一片落叶的树林,把另一片树林呼唤;走出自己的村庄,另一个村庄挽留过一场雪。
雪,隐匿落叶的爱情;落叶,珍藏另一个春天。
一只候鸟,经历过很多的春天,天是它们的归宿。一只麻雀,为了一粒秋天遗落的秕谷,坚守着一个村庄的梦。
一条天空下的路,伸出套马杆,放牧着天空。一片天空,在一只飞翔的鸟儿的翅膀上,画另一只鸟儿。
夕阳馈赠的衣裳,都是一个颜色。
此时,村庄飘过来的炊烟,像极了爷爷旱烟袋上的记忆。
小黑驴转来转去,转进了遥远的梦里。
一个一个的春天过去了,一场一场的春雨下过了……
残留的米粒被坚守的麻雀拾捡,剩下的是,没有表达的内心。
土坯垒成的碾房倒掉,石碾子不知道自己的命运。石碾子打坐在夕阳里,始终修行不成一尊石佛。
有一个人,站在阿琪玛山上,他用长调证明他的存在。
一朵云,轻轻飘过阿琪玛山,阿琪玛山证明了,一朵云的高度。
荞麦花给阿琪玛山,披上了锦缎,一阵秋风,把荞麦花的芬芳带到远方。
其实,那个站在阿琪玛山上的人是我,那个唱着长调的人是我。阿琪玛山,证明了我的高度;我证明,一朵白云的高度。
夕阳西下,我走下阿琪玛山,荞麦花包围了我。
这时蜂蝶归巢,荞麦花是我自己的。
夕阳的方向,能证明远方。
夕阳,遥远,秋风,离我最近。
此时,只有秋风才能知道远方。
创作手记
用时间书写时间
我的梦里一直有五颜六色的剪纸在飘扬,曾经住在老屋里的祖母是一个民间剪纸大师,我所有关于乡村的记忆都是从她裁剪的剪纸开始。对飞的燕子,健壮的耕牛,戏水的鸳鸯等等在她的剪子下栩栩如生地走了出来,然后被祖父整齐地贴在老屋的屋檐下。我学龄前识字也是从祖母用剪纸剪出来的拼音字母开始的,祖母将字母贴在老屋的北墙上,一点一点教我,等我上一年级时,我已将一年级的课程早已学完。
后来因为我爱好文学,所有的亲友都不看好我,唯有祖母一个人支持我,我的日记本里,每一篇文章,祖母都会按文章的内容用她裁剪的剪纸给我配插图,直到她去世。她一直用剪纸给我文章做插图的方式支持我。所以,我的日记本里有石井、碾房、打谷场等的剪纸插图,还有婆婆丁、紫花地丁、曼陀罗等乡村常见的植物。石井、碾房、打谷场等在乡村早已经消失,而婆婆丁、紫花地丁、曼陀罗等植物也随着新农村建设很难见到了。就像祖母一样在时间里隐逝。如今唯有翻动我日记本里祖母裁剪的剪纸插图,才能回忆起过去的点点滴滴。
现在村里没有人会裁剪剪纸了,我日记本里珍藏的剪纸,也许就是我的图腾,在剪纸里,我看到了石井、碾房、打谷场,看到了婆婆丁、紫花地丁、曼陀罗,它们是我村庄的图腾。我一直把它们种植在我的诗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