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冰
纳博科夫在康奈尔大学教授欧洲文学大师课时,曾要求学生回答选修这门课的缘由,一位学生说,“因为我喜欢故事”,纳博科夫对此回答很是赞赏。我想,同为高校教师的晓苏若是从自己的学生那儿听到类似的回答,应该也会很满意,因为晓苏便是个爱讲故事的人,也是个会讲故事的人。
他曾把小说分为有意思和有意义两种,有意义是指有思想价值,有意思是指有情调趣味,最优秀的小说是两者兼备的,而倘若只能选其一,他更偏爱有情调和趣味的小说。这样的创作主张反映到他过往的作品中,表现为文本通常极富可读性。《黄麻抓阄》,也是这样一篇趣味十足的小说。
小说的情节并不复杂——“我”和朋友黄麻因为抓阄事件而闹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如何以吸引读者的方式讲出来,需要技巧。晓苏以加速的叙事节奏,在小说的开头两段便完成了故事梗概的介绍,同时引发了悬念:“黄麻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自从发生了那次抓阄事件,我和黄麻的朋友关系便宣告结束了”。抓阄事件到底发生了什么呢?叙事由此展开。
“我”是一名高校教师,同事黄麻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成为朋友基于这样的原因:首先,我们都是无官无权;其次,我们都看不起那些以权谋私的贪官污吏。有了这样一个铺垫,随后展开的叙事都是对这一大前提的瓦解:学校出了一个优惠购房的政策,但名额有限,需通过抓阄获得,黄麻抓到了,并且并无购房意愿,而包括“我”在内的很多没有抓到的员工都希望黄麻能够出让购买权。抓阄事件,成为一个峰回路转的契机,让黄麻由无官无职的小老百姓悄然一跃成为隐性权力的拥有者,而昔日与他地位平等的“我”,出于买房的目的,成为这种权力关系中的另一端,受制于黄麻,文本因而产生巨大的张力。为了买房,“我”在黄麻的要求下,送礼、请客,最终却仍没能如愿以偿。晓苏通过设置抓阄这样一个事件,完成了权、钱、色的交易,揭露了人性的阴暗和复杂,权力是面照妖镜,照出黄麻看似正直,实则伪善的本质。
相较于黄麻,小说中更吸引我的人物,是作为叙述者的“我”。与黄麻的表里不一相比,“我”是一个正派的、善良的老实人,但老实人却被迫做了许多违心的事。“我”痛恨腐败,却还是为了买房给黄麻送了礼,“我”对色情服务感到恶心,却为黄麻的按摩服务买了单。“我”卷在生活的漩涡里,只能随波逐流地往前走,末了,还被黄麻,或者说,被生活,戏耍了一番。这样一个可悲可笑的小人物,是芸芸众生中大多数人的真实投照,因而格外亲切。
小说的最后,黄麻违背诺言,“我”落得一场空,对此,作者并未加诸道德判断,依旧保持客观、冷静的叙事语调,平和地讲完了故事。被戏耍了一番的“我”也只是独自懊恼一番而已。就像一个人在路上走着,被擦身而过的车溅了一身的雨水,那能怎么办呢,掸一掸,继续走吧。憋屈、瘙痒、无可奈何,这大概是作者在此篇中想表现的况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