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审美视角下《寻梦环游记》主题解读

宋 珊

(重庆大学 城市科技学院，重庆 400044)

电影艺术就表现形式而言，是一场关于视听的艺术。在数字技术越发先进的当下，不缺乏打造电影视觉形式的工具，而是缺乏赋予电影艺术个性的创意思想。然而，民族文化能够赋予影像独特的视觉标签，形成独有的审美调性，无数成功的影视作品印证了这一点。在日趋全球化、同一化的当代社会，反而是具有文化标志性的民族文化才能保持视觉影像的独一性。《寻梦环游记》(

Coco

)是皮克斯工作室与迪士尼联合推出的最新动画作品。影片将墨西哥民俗文化——亡灵节作为叙事背景与视觉背景，打造了一场声光流转的视觉盛宴，亲情、梦想与爱情等主题内容彼此交织、相互融合，影片的视觉艺术不仅是影片的创作目的，同时也是烘托主题与解读主题的重要方式，在分析影片视觉艺术的同时，能够更好地理解该片的主题诉求。

一、视觉作为叙事与主题的解码方式

电影艺术不仅仅是一场影像记录的行为，作为一门综合艺术，电影艺术是将多种元素组合，并进行重新编码的过程。一部电影的视觉形式与叙事内容、主题诉求是紧密贴合、息息相关的。视觉审美不仅是建构叙事、凸显主题的工具，同时也可以当作反过来解码叙事与主题的工具。

在当今这个数字技术急速发展的时代，对于一部电影来说并不缺乏制作的工具和手段，数字技术几乎提供了所有能够制作电影的方式。詹姆斯·卡梅隆在《阿凡达》当中构建的异想天开的潘多拉星球，李安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创设的梦幻岛屿，这些电影都在数字技术的支持下创造了耀眼的视觉空间，体现了当代电影的视觉美学特征。不可否认，当代是一个图像时代，观众对于形式化的视觉有着极高的接受度与心理倾向，这也导致电影艺术越来越朝向视觉奇观的方向发展。如今，电影中的视觉已不再是简单的叙事之外表层的表现形式，越来越多的电影已经开始让视觉参与叙事，视觉已经超过了传统电影的叙事方式而存在。

纵观新世纪成功的动画电影，都是在传统的叙事与主题表述基础之上，用极具个性的视觉审美征服了所有观众，而几乎所有的成功动画电影都是在民族文化中汲取创作灵感与审美元素，以使影片的视觉产生个性与风格。如《功夫熊猫》将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好莱坞式美学加工，用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美学风格的视觉影像横扫全球电影票房。个性鲜明的民族文化令《功夫熊猫》在众多商业动画当中脱颖而出。于是，民族文化是动画视觉艺术的突破口已经是定论，如何能将民族文化与动画艺术这种特殊的电影类型相互融合才是亟须解决的问题。

电影《寻梦环游记》是由迪士尼公司和皮克斯动画工作室联合推出的动画长片。影片以墨西哥民俗文化中的“亡灵节”为创作灵感，构建了一个令人目不暇接、梦幻多彩的视觉空间。亡灵节本是纪念死者的传统节日，在其他国家与之类似的节日往往充满悲伤和恐怖的氛围，而在墨西哥传统文化当中，亡灵节却是一个值得载歌载舞的节日，人们要在家中庄重地摆放逝者的照片，用万寿菊和蜡烛装点，墨西哥人认为死亡并非生命结束，反而是生命的新的开始，每逢亡灵节时需要庆祝死亡，用欢乐和舞蹈表达自己对于逝者的思想。《寻梦环游记》从墨西哥的亡灵节中提取了丰富的视觉元素和文化意象，使影片丝毫没有因为片中的鬼魂而恐怖，反而在温暖的色调和奇幻的画面中展现了感人至深的亲情与炙热的爱情以及执着的梦想。从墨西哥传统文化中提取的视觉美学是解读影片《寻梦环游记》的突破口，是分析该片叙事内容与主题思想的工具。

二、视觉深化之下的主题诉求

《寻梦环游记》是皮克斯动画工作室的最新作品，消除了皮克斯动画在中国市场票房萎靡的“魔咒”，在中国内地累计票房12.11亿元，全球累计票房7.14亿美元，获得了第75届金球奖最佳动画长片奖、第71届英国电影学院奖最佳动画片奖等奖项的肯定。《寻梦环游记》围绕着爱与梦想的主题感动了全世界的观众，墨西哥的民俗文化也为影片带来了瑰丽多彩的视觉审美，从视觉到叙事，观众更为深刻地了解了墨西哥的传统亡灵节文化，同时也更深刻地感受到了片中诉说的情感故事。《寻梦环游记》从亲情出发，将梦想与爱情都融入故事里，呈现出一个完整的好莱坞动画叙事格局。

(一)亲情

影片《寻梦环游记》用亡灵节这样一个传统墨西哥节日表达亲情主题。墨西哥亡灵节是纪念成年逝者的节日，与其他国家的悲伤氛围不同的是，亡灵节的纪念活动欢乐热闹，充满了歌声和舞蹈，人们要用橙黄色的万寿菊为逝者铺垫出回家的路。墨西哥人通过亡灵节庆祝生命周期的完成，也用载歌载舞的形式庆祝一年一度的生者与逝者的重逢。因此，欢乐消解了影片当中的悲伤氛围，甚至可以说，影片并没有悲伤的情绪，更多的是对于亲人的怀念和欢乐的泪水。

《寻梦环游记》传递出的是亲人彼此的命运关联与情感羁绊，影片中的亲情是温暖的、炙热的、恒久的，这份亲情通过一年又一年的亡灵节不断巩固、加温。因此，亡灵节赋予亲情靓丽的底色，正如人们在墓地通往小镇的路上撒满的黄色万寿菊花瓣一样，《寻梦环游记》中的亲情也是一抹明亮的黄色，拥有最温暖的颜色。影片从视觉审美上入手，令明亮的暖色调充满整个画面，片中的人物和场景都闪烁着明亮的暖色。

米格的奶奶虽然严禁他接触音乐，但是对米格的爱是无私而炙热的。她从上一辈继承了家族传统，严格捍卫着家族的尊严和荣誉，无私地保护着自己的家人。一年一度的亡灵节是米格奶奶最为看重的节日，摆放家人照片的房间要打扫得一尘不染，一簇簇万寿菊和无数蜡烛装点着整个房间。她坚信自己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家族传统，坚信音乐是破坏家庭和谐的不良因子，贯彻执行着家中无音乐的教条。然而，米格奶奶的行为种种完全是出于对家人的爱以及对整个家的维护，她无法理解一向被视作污秽的音乐能够使人快乐，这也正是出于她对家人的信任与爱，她已经完全抛弃了个人喜好。当米格误闯亡灵城时，也正是自己家人的灵魂始终追随着他，寻找着他，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之前要将米格送回人间。

影片中的亲情不仅在叙事情节上进行了表述，同时在视觉上更多地透过色彩进行了烘托与表现。暖色调也成为贯彻影片的基本基调，即便是奶奶对米格进行无情的阻拦，甚至摔碎了他制作的吉他；即便是高祖母要求米格以永远不再触碰音乐为条件，才给予他祝福，帮助他重返人间，米格的家人依然是最爱他的人。不仅是家人对米格的爱，米格帮助高祖父埃克托的过程也表现了米格对家人的爱，他甚至不惜冒着自己永远留在亡灵城的危险，帮助埃克托夺回仅有的一张照片。

(二)梦想

作为一部好莱坞动画片，《寻梦环游记》无法脱离的是好莱坞电影的个人主义与梦想主题。影片中的米格为了追求个人主义和坚持自己的理想，不惜背叛自己的家人，毅然决然地踏上了追求个人理想之路。然而，片中看似相互矛盾的个人与家庭，最终仍然以和谐的方式消解了误会与麻烦，故事以米格成功圆梦，家庭也以前所未有的和谐圆满结尾。

米格热爱音乐，音乐是流淌在米格血液里的东西，是无法戒掉的精神食粮。德拉库斯是米格的神，一曲《请记住我》令米格魂牵梦绕。米格更愿意将自己没有音乐的家庭视作异类，理所应当地认为墨西哥人全都热爱音乐。音乐和理想对米格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影片更多的时候通过流动的视觉盛宴进行表现与描述。当米格在阁楼的小小空间里打开电视机，练习德拉库斯在电影中演唱的歌曲时，影片用特写镜头集中表现了米格弹吉他的双手如何在吉他上拨动，电视机发出的冷光均匀地打在吉他上面，突出了吉他的纹理与质感。同时，镜头集中推近米格弹吉他时的陶醉表情，用短短一个镜头画面就将音乐带给米格的无穷快乐和感动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此外，为了能够参加亡灵节才艺大赛，不惜闯入德拉库斯的陵墓借用吉他。当米格轻刷琴弦，地上的万寿菊花瓣都随着旋律舞动起来，甚至在琴弦之间还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影片用流动的画面和动人的音乐构建起米格的音乐理想，唯有音乐才能带给他激情与快乐。正因为有了音乐，亡灵城丝毫不比人间逊色，甚至要比举行亡灵节的人间更加热闹。歌神德拉库斯每逢亡灵节甚至还会举办个人演唱会，重现自己在人间的辉煌。

《寻梦环游记》并没有单纯强调梦想对于个人的意义，米格之所以能够与高祖父埃克托相逢，高祖父埃克托和高祖母伊梅尔达的破镜重圆，米格奶奶Coco的重新恢复记忆，都归功于米格对于音乐与梦想的执着追求。影片将个人主义与集体主义进行了共同标注，肯定了集体的力量，同时也将个人执着自己的个性和理想进行了贯彻表述，影片虽然将墨西哥传统文化进行了完美的视觉重塑，其精神内核依然是完完全全的美国文化与美国精神。

(三)爱情

爱情是隐含在《寻梦环游记》中的隐性叙事，相对于亲情主线来说，影片关于爱情的表述可以说是含蓄又简单，但爱情是主导影片故事的关键因素。米格的家族之所以会禁止音乐，正是因为高祖父埃克托为了音乐离开了家人，高祖母伊梅尔达一气之下将自己和家人与音乐“绝缘”，音乐被认为是破坏家庭和谐和完整的罪魁祸首。伊梅尔达对埃克托的恨有多强烈，他们之间的爱情就有多么热烈。因此，当米格说出高祖父埃克托是为了回归家庭才惨遭毒手、意外身亡，帮助高祖母伊梅尔达和高祖父埃克托消除了彼此心中的芥蒂以后，伊梅尔达和埃克托在亡灵城再次牵起了彼此的手，重新走到了一起。即便是生活在人间时无法相伴彼此走到死亡，那么死亡之后也是一个新的生命周期的开始，二人在死亡之后的重逢与和解也表述出了墨西哥文化对于生命与死亡的哲学观，二人的灵魂重新相爱相伴正是永恒爱情的最佳表述载体。

三、结 语

《寻梦环游记》是皮克斯工作室的最新作品，也是将民族文化表现得最完美的一次。墨西哥文化赋予了影片绚丽的色彩和丰富的民族文化符号，支撑了影片视觉空间的建构。无论是影片开始处变化的剪纸，还是亡灵节街道上随处可见的涂鸦，抑或是太奶奶Coco等人的民族化服装，所有关于墨西哥文化的元素都让观众惊喜不已，这也使《寻梦环游记》完全区别于其他商业动画电影，成为该片的艺术个性。色彩是影片最为突出的艺术组成，色彩是表述人物心情的工具，也成为书写文化、烘托主题的利器，甚至观众在看到满屏绚丽色彩的时候就能联想到热情的墨西哥城。在绚丽的视觉影像之中，米格家人对他无私的亲情，高祖母伊梅尔达与高祖父埃克托浪漫曲折的爱情，以及米格为了追求梦想跌跌撞撞前行的过程，都有了一个完整的表述空间与情境。在视觉审美视角之下，影片《寻梦环游记》的主题才能够以无比清晰的方式呈现在观众面前，这也是影片从故事到视觉高度统一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