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你的名字。》的新影像艺术

王 艳

(山西大学 商务学院，山西 太原 030031)

日本不乏扬名世界的动画艺术大师，如宫崎骏、今敏、大友克洋等，其中宫崎骏在2014年获得第87届奥斯卡终身成就奖，证明了日本动画导演在世界范围取得的成就。相较于宫崎骏手绘动画的温和质朴以及宫崎骏动画的宏大主题——反战主题、生态主题等，日本新晋动画导演新海诚的作品则显得小众许多。新海诚执导的最新动画电影《你的名字。》是2016年日本最成功的商业动画作品之一，新海诚透过该片表现了他日益成熟的影像艺术风格。相对于新海诚以往的几部作品而言，《你的名字。》虽然核心依然是命中注定的爱情，但同时融入了更丰富的文化元素，影片的视觉风格更趋于华丽。

一、新海诚的新影像艺术

日本作为动画生产大国，其动画在世界动画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连美国动画都无法撼动日本动画的传播地位。在20世纪中后期中国动画逐渐走向低谷时，也是日本动画给中国动画市场带来的冲击力是最大的，因为无论是从相似的东方文化的背景还是从审美情趣的角度来看，日本动画对于亚洲观众都有着极强的受众黏合力。如果说20世纪的“中国学派”动画人掀起了世界范围内民族文化之美学创作的波澜，那么在日本宫崎骏等一线殿堂级导演甚至主导着日本主流动画电影的发展方向，也深刻影响着外国动画的创作动向，例如宫崎骏动画倡导的反战主题和生态主题，都为其他国家动画人的创作提供了无穷的灵感与创作经验。

新海诚以黑白动画短片《遥远世界》(1997)出道，此后接连创作了《被包围的世界》《她和她的猫》《星之声》，也正是凭借《星之声》新海诚开始受到业界的瞩目。《云之彼端，约定的地方》(2004)和《秒速五厘米》(2007)进一步巩固了新海诚在当代日本动画界的地位，他的动画电影故事往往是单线叙事，讲述男女主人公简单而纯粹的情感，其主题也基本以纯爱为主，而新海诚动画备受推崇的主要原因是其从始至终坚持的影像风格，高明度颜色的大面积使用、浪漫唯美的画面，以及完全取景于现实世界的场景设计，给观众带来极大的视觉新鲜感的同时，又十分亲切熟悉，一定程度上模糊了动画的虚拟世界与现实实际的欣赏边界。

新海诚的动画电影创作离不开“御宅族”“二次元”等概念，电影叙事和主题也始终被诟病为“格局小”，在新海诚接近私有叙事的语境当中，整个电影画面的艺术风格也变得合情合理。他的动画场景都源自日本街道景观的实拍图，经过数字技术的艺术化处理，最终成为影片当中令人过目难忘的精致风景。新海诚在处理场景画面时，极为强调画面的光晕和色彩，如画面并不强调接近现实的自然光源，明处和暗处往往有多个光源进行照射，画面中闪烁的光晕营造出一种浪漫唯美的气息，真实的场景与不真实的光晕结合起来，产生了一种新奇的视觉体验和心理体验。同时，新海诚在画面处理上避免使用黑色、灰色等死板的色彩，即便是画面的暗部阴影处也会采用明度较高、纯度较低的蓝色、紫色等，这种处理方式使画面看起来不压抑、不死板，时时刻刻闪烁着粉嫩、灵动的气息，相对暗部的色彩使用而言，明部的色彩则选用得更为大胆，高明度的鲜艳颜色大面积铺陈在画面当中，生成浪漫的童话色彩。因此，新海诚动画电影的视觉呈现是明亮的、浪漫的、唯美的，观众看着细节还原度极高的真实场景，却蒙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同时他在场景设计上为湛蓝的天空填补了大面积的白云，表达了作者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让人看出他热爱生活的内心。

于是，新海诚的动画电影逐渐形成了既定的、崭新的影像风格，这种崭新的影像风格令他突出重围，甚至人们已经将他看作是大导演宫崎骏的接班人。

二、日本文化符号的视觉呈现

新海诚的动画电影的创作灵感来源于多方面，大学时期阅读村上春树的小说给予他的感触颇深，村上春树小说中描述的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感也影响了新海诚的动画电影创作，如《她和她的猫》中的猫就想要跨越物种之间的距离抚慰主人的心灵，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情感也是新海诚日后电影创作的核心思想。《秒速五厘米》几乎用自言自语的方式描述了贵树和明里之间的恋爱心情，似乎庞大的主题始终不在新海诚的探讨范围之内，即便是反战主题的表述也只是融入男女主人公的情感叙事过程当中而已。

动画电影《你的名字。》是新海诚的最新作品，也是他最成熟、最商业化的创作，这部电影虽然依然以男女主人公之间的懵懂爱恋为核心，但是相对于之前的作品而言，叙事框架更为庞大，文化元素更加丰富，镜头语言也变得灵活起来，唯一不变的依旧是明亮的色彩和唯美的画面风格。《你的名字。》在日本上映仅28天时间，票房收入就突破了百亿日元，是唯一一部非吉卜力工作室的作品，此前这一纪录只有宫崎骏带领的吉卜力工作室获得过。《你的名字。》最终在日本收入250.3亿日元票房，在中国内地收入了5.76亿票房，是一部标准的叫好又叫座的动画电影。该片虽然没有完全颠覆新海诚“私有叙事”的小格局，然而影片融入了当下流行的“穿越剧”模式，男女主人公穿越时空、互换身体的情节构成了崭新的叙事风格。新海诚在三叶和泷的穿越故事中，糅入了丰富的日本文化元素，其中包括传统的日本民族文化以及日本文化中的物哀美学意识，整部影片故事饱满、细节丰富、情绪真诚，给予了观众丰富的审美体验。

影片《你的名字。》中，导演新海诚赋予两个主人公截然不同的文化身份，三叶代表了日渐式微的传统文化，泷则代表了如今人人向往的大都市文化，两个主人公彼此互换身体的灵魂穿越，也架构起传统文化与现代文化沟通的桥梁。传统与现代、新与旧之间的对话不单单停留在主人公三叶和泷灵魂互换的过程中，影片也在二人彼此穿越灵魂的过程中，为观众带来了一场迥然不同的影像视觉审美体验。

日本传统文化为影片铺垫了一个微妙而颇具风情的故事背景，已有千余年历史的宫水神社，缠绕在三叶手中的有形的“结”和缠绕在三叶与泷之间无形的命运之“结”，都是影片中独具日本文化色彩的元素内容。三叶和妹妹在夜晚的神社中为了祈福而翩翩起舞，新海诚用完整的固定镜头展现了这一舞蹈展现的三叶的女性之美以及日本传统文化之美；还有影片多次重复出现的三叶、妹妹和奶奶细致耐心地编制“结”的场景也具有强烈的文化意义，一方面表现了三叶一家人对于传统文化的驻守与执着，另一方面也铺垫了冥冥中缘分自有天意的神秘色彩，在三叶手中不断缠绕的五彩线来回往复，彼此缠绕，也隐喻了三叶和泷之间超越时空的命运与情感。

三叶生活在深山之中的乡间小镇，而泷生活在日本的中心东京都，周遭是截然相反的大都会生活场景。都市文化带来的丰富多彩与便捷是三叶日思夜想的，甚至三叶曾经在黑夜中的神社鸟居下对着一汪湖水呼喊出了自己下辈子想要成为一名东京帅哥的心意。东京林立的高楼、拥挤的地铁站、繁忙的街道、有着美味食物的咖啡店，东京的现代大都市形象在这些组成都市文化的图腾呈现上塑造起来。现代与传统、新与旧的反差，让人品尝到了不同形态的文化浸润出的生活味道，现代都市生活虽然令人向往，但是缺少了一份厚重的文化积淀和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联系，而两个主人公在交换灵魂的过程中也最终品味到了凌驾于生活形式之上的情感的力量。

三、现实与虚幻交织的镜头语言

在新海诚以往的作品当中，镜头语言并不丰富，甚至很多时候都相对单调。相对而言，电影《你的名字。》的镜头语言显得十分丰富，突破了新海诚以往的镜头语言。动画是电影艺术的一个类别分支，镜头语言对于一部动画电影来说和真人电影一样重要，灵活的镜头语言能够表达出超越镜头内容以外的诸多内容，如情感、情绪、氛围等。《你的名字。》同样采用实拍街景通过数字技术转化为动画场景的方式，熟悉的东京街头、流动的车辆、拥挤的人群，都使影片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位的感觉，既真实又疏离。新海诚企图在现实与虚幻结合的方式中，以动画不真实的浪漫化解现实生活的苦闷和焦虑，正如影片故事呈现的三叶和泷之间穿越时空的灵魂与肉体的交换，充满了纯爱想象的美好以及无法触碰的爱情的残酷失落。

正如新海诚以往的作品，电影《你的名字。》这一次也同样巧妙地将自然之美糅入电影的视觉叙事过程中。深山小镇糸守町的恬静悠然与东京大都市景象构成鲜明对比，人与自然和谐相处，半山腰上的宫水神社静静地眺望着前面的湖泊，都成为泷在跟三叶交换身体时不可磨灭的记忆，以至于当他们的灵魂不再交换时，他依然怀念那个他曾无数次在梦境中造访的地方。而三叶在故乡糸守町的大自然环境当中是备感孤独的，她嘴上嚷嚷着受够了这里的落后与无聊，但是又在奶奶的耳濡目染之下热爱着宫水神社以及故乡神奇的一切。为了表现三叶与故乡自然环境之间的关系，影片用大量的俯视镜头和远景镜头，将三叶局限在画面中成为一点，将她所在的周遭自然环境完全表现出来，让人与自然构成不和谐的对比，凸显出对大自然的敬畏之情。其中三叶、妹妹和奶奶去山顶敬神的情节中，三叶背着奶奶穿过古老的森林，奶奶不断向三叶和妹妹解释着听起来很复杂的关于土地守护神——产灵的含义，伴随着奶奶充满神秘色彩的古老传说，她们攀爬上布满碎石的倾斜的山坡，最终来到了宫水神社的神体所在地，此时的镜头旋转着渐渐拉远，将山顶的风貌完整地收入画面当中，此时的远景镜头将奶奶口中的神话与雄壮的自然环境相结合，透过画面传递出守护在山顶的宫水神社神体震撼人心的神秘而古老的精神力量，此外也凸显出人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这种运动着的旋转镜头与远景镜头的处理方式，还在三叶山顶观看流星陨落的情节中有更为经典的使用。当三叶和小伙伴穿着浴衣来到山坡之上，三叶缓缓走入与地面贴近的仰拍镜头里，草地占据整个画面的五分之一，画面的其余部分充斥着夜晚的星空和白云，大面积地衬托着身着浴衣的三叶仰视星空的倩影。此时，镜头逐渐靠近三叶并旋转着转向三叶遥望的方向，旋转的镜头将流星划过天际的画面完整地收入，三叶则位于画面的右下角，呈现出流星画面压制三叶形象的压迫感，深刻地展现出流星坠落的华丽壮观以及三叶此时备受震撼和感动的心境。新海诚用简单的旋转镜头和远景镜头不断调整着画面的构图，转化着人物与环境之间的比例，用镜头叙事的同时也赋予镜头丰富的语言性，将人物的情绪情感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

四、结 语

新海诚是当代备受瞩目的CG艺术家之一，从涉足动画创作开始就佳作不断，清新明亮的鲜明的艺术风格使其从广大动画作品中脱颖而出。新海诚动画的成功得益于当下成熟的数字技术，新海诚的动画作品画面明亮、风格华丽，几乎与实际街景等比复制到电影中的方式已经成为他的个人风格符号。动画电影《你的名字。》告别了新海诚单线叙事的单薄质感，而是采用了丰富的文化元素包装了一个穿越时空的纯爱故事，然而，如果脱离了新海诚极具标志性的视觉语言，故事难免会落入俗套，正是在现实与虚幻交错的影像世界当中，三叶与泷之间的情感才变得更加唯美动人，影片蕴含的多重主题才能够直指人心，令人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