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短短的诗

溃散书

我的近况在远方的问候之中变得美好

这是我们不断溃散的十一月

风雪席卷西北，你再也说不出辽阔的秘密来

冷是季节的表面。你深夜独坐

阅读的彷徨，犹豫，恐惧

和这个时代，不谋而合

有时候我听你读诗，万籁俱寂

像那些刻意被抹平的高贵的字眼

是的，我不再提到厌倦了

一首诗就像一截被嚼碎的日子

除了厌倦，更多的是忍受

从前我们经常提到的

重庆，以及更远的南方

我们不可能绕过严冬来讨论它们

在西北，我见过那些人民

在严冬时，除了将自己的孩子

紧紧地攥在手中，别无他法

在悬崖边的公路上，我看见

汹涌的河流，水绿得让人眩晕

当万物呈现出，它本来的样子

而我只感到莫名的耻辱

在山中

那些时间我干了什么，以至于

十多年了，再没有来过这里

山涧，水流，飞鸟叫得人心惶惶

在此之前我爬上了三座山头

越过了一个分水岭

从一个连续不断的茅草坡下来

瞧，这些长在土地里的石头

飘着水汽的瀑布。它们从未被带走

我在溪水边轻声地，念了一首我

水流晃动着向前，让我想起

那些离我而去的或者正在经历的事物

孤独，冷，或者碎片……

北方江边的下午

没什么不同

没有王维的征蓬，王湾的归雁

这里的江水，和南方的江水

并没有什么区别。一场晴好的天气

一些稀疏的行人，几朵云

几棵雪松，规矩地立在江边

几只水鸟，尝试着越界

他说，君不见

秋风吹过的事物都烂掉了

我低头看水，没有说话

后来我多次想起那个北方的下午

和那水边人。他说

这样的江水多适合怀乡

多适合，一去不归

全部的厌倦

我同另一个人

坐在洒过消毒水的屋子里

我们不说话，低头看着地板

偶尔也是手机，像读一封远方来信

沉默着。我们在闪躲着什么

大雪过后的夜晚

除了冷，还有什么剩下来

是的，这闪躲的，压榨后剩余的

散发着恶臭的，沉默着的

摔门而去的，我们共同的

厌倦，可能大于恨

可能小于爱

雨 中

一个人被困在雨中。那些剪不断的泪水啊

爱得多么委婉。一个人写诗：我是我自己的囚犯。

一个人把自己剥落，码放整齐

一个人停在时间之外，这漫长的哭泣

一个听雨水的人，始终等待另一个人来信

多么美好。无数次他将自己寄出

又被驳回，无法签收。在雨中

一个人，永远找不到正确的落款

在群山的边缘

还谈什么无用之诗

坐下来吧，人间的大道理

不比一件轶事讲起来好听

无数次我对着同一个方向沉默

而你终于捡起了属于你的

巫山，生活，爱，隐秘……

秋色浓得就要急速衰落

时间就在此时落在你的影子后面

花斑狗从远处回到我的椅子旁边

在群山的边缘

我看到一粒微小的蛋黄般的日落

落叶簌簌地落下来

然后我们就老了

和 解

慢慢地，我不再喝酒了

慢慢地，我也不再远行

不再提 “辽阔”、“沉重”等词语

慢慢地，和这个世界和解

我知道我的世界会变得越来越小

小得只能放得下一个小镇

一张桌子一盏灯

我仍旧读诗，却只读给一个人听

我读，他听。时间似睡未睡

读到某一段时我停下来

我笑，他也笑

夜里，我们各自枕着虚无睡去

我们平静地度过时间的每一个年轮

有时候这平静就好像是

我和他的孤独。而这孤独

也让我们像极了一对永恒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