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跤吧爸爸》的叙事结构分析

焦 敏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 英语语言文化学院，广东 广州 510000）

印度电影《摔跤吧 爸爸》（2017年）可谓席卷了中国票房，上映34天累计票房11.74亿元 ，豆瓣评分9.2分，猫眼评分高达9.8分，一时间成为街头巷尾的热谈。随之而来也有围绕影片女性主义主题的争议。然而对导演阿米尔汗的故事叙事能力，却是众口皆赞。阿米尔汗的成功让中国电影界有些艳羡，感概印度电影业对社会问题的反省能力及其风格独特的电影叙事策略。《摔跤吧爸爸》的热映深化了中国观众对印度的了解，对印度文化的传播及文化产业的发展有积极的作用。在中国目前一带一路的语境下，传播中国文化是电影人及文化人的使命。阿米尔汗的成功显然对中国电影的成功有极强的借鉴意义。本文尝试分析《摔跤吧爸爸》的叙事范式，探讨如何借鉴这一叙事范式讲述中国故事，让中国文化与中国电影走向世界。

《摔跤吧爸爸》讲述的是印度语境下女性的成长之路，然而其叙事范式却是典型的好来坞范式。对这一范式的提炼源起于比较神话学家约瑟夫·坎贝尔。坎贝尔在其《千面英雄》(1949)等著作中提出了“单一神话”(Monomyth)的观点：他坚称古往今来只有一个“英雄”,只不过这个英雄在不同的民族和时代有着不同的面孔而已。什么是英雄？坎贝尔认为远离平庸，投入／献身于某项事业的人，而里夫的定义则更明晰：英雄是指普通人，面对艰难险阻，仍拥有坚持的力量与毅力。一般而言，“英雄叙事”的范式均包括以下三个阶段，即英雄离开平庸生活踏上神奇的不可思议的征途；遇上了传说中的神秘力量，并在与神秘力量的较量中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英雄踏上返程并具有了赐福同伴的能力。

坎贝尔及其他学者们用单一神话这一叙事结构对乔达摩悉得多、摩西及耶稣的故事进行了细致分析，得出了类似的结论。好莱坞著名编剧沃格勒（Christopher Vogler）根据他多年在好莱坞电影制作公司，包括迪斯尼、福克斯及派来蒙的编剧经验，对英雄成长这一概念进行了进一步的厘订，并出版了一本完整的论著《作家的旅程：神话结构》(The Writer’s Journey: Mythic Structure for Writers)。 他相信经过了好莱坞的严苛检验，这一叙事结构有助于帮助导演们讲述好故事。沃格勒在坎贝尔的17个阶段的结构中精选出了12个阶段。有些故事包括所有的阶段，有些可能缺少一两个，还有些会打乱顺序。

平庸世界 （The Ordinary World）；征途召唤 （Call to Adventure）；并非情愿 （Refusal to the Call）；偶遇导师 （Meeting with the Mentor）；踏上征途 （Crossing the First Threshold）； 同 仇 敌 忾 （Tests, Allies, and Enemies）； 深 入 虎 穴 （Approach to the Innermost Cave）；终极考验 （The Ordeal）；获得回报（Reward）；凯旋而归（The Road Back）；涅槃重生 （Resurrection）；灵丹妙药 （Return with the Elixir）。

作家凯文 纽杉(Kevin Newsome)参考以上的叙事范示，提炼了在他看来更符合当代电影叙事结构的范示。

第一，反常或功能失调的家庭关系 （The dysfunctional family) ：如父母双亡、单亲家庭、贫困、无家可归、家暴等；第二，被迫踏上征途（Reluctant Quest)：如因外力、环境所迫或自我不觉知，或多或少都带些不情愿的开始征途；第三，征途 (A Journey)：英雄离家或者离开自己的舒适区，进入全然陌生的地方或情形；第四，同伴 (Companions)：英雄或者有人陪伴踏上征途或者路遇同伴。同伴帮助英雄成就自我，并成为终身的朋友；第五，第一滴血(First Blood)：英雄都是在磨难中成长，必须经历各种考验，在各种考验中逐步成长。而第一次考验是英雄成长中标志性的一步，让英雄意识到自身中某些东西能够成就自己；第六，导师离去(Death of the mentor)：英雄通常都有一位导师，引导、教育，唤醒英雄沉睡着的英雄特质；而在适当时候，导师或者离去，或者死亡，留下英雄面对险境。同时这也是英雄离开导师荫庇，独自面对征途的挑战的时刻；第七，死里逃生(Belly of the whale)：英雄竭力应对挑战却失败。征途的低潮，英雄此时表现出改变的意愿；第八，顿悟(Epiphany)：通常是死里逃生后获得的真谛。英雄领悟到征途的重要性以及逐步认识自我——我是谁、我能做什么、我必须完成什么？第九，上帝之手(Hand of god)：英雄面对一个似乎完全无法应对的挑战。如果没有神迹，征途无法继续。神迹可大可小，可能与征途直接相关，也可能完全无关；第十， 获取芳心（Get the Girl): 是指完成征途后的精神满足。获取芳心不仅仅限于抱得美人归，可以是拯救了家人、村庄等。也可以是完成征途后的心满意足，感叹征途的价值，也随时准备再次出发。

以下将分析论证导演阿米尔汗在《摔跤吧爸爸》中如何利用上述叙事范式成功讲述了印度的故事。

一是功能失调的家庭。电影开局讲述了一位昔日的摔跤冠军“爸爸”马哈维亚所面临的困境，孩子接二连三的出生却没有一个儿子，这在印度的社会是一种耻辱，马哈维亚从受人尊敬的冠军沦为村里人的取笑对象。

二是被迫踏上征途。于“爸爸”而言，村里人的嘲笑无关紧要，只是他一心希望能有个儿子，通过栽培儿子实现他的夙愿——替印度赢得国际金牌。这一愿望随着四个女儿的出生似乎化为泡影。他默默收起所有的奖杯，放弃了他的梦想。直到有一天，两个女儿把邻居家的男孩们打得鼻青脸肿，让他意识到女儿们有摔跤的潜质。于是，他决定培养两个女儿成为摔跤冠军。大女儿吉塔与二女儿巴比塔被迫踏上了征途。她们被迫剪短发，扔掉裙子，不允许吃任何油炸食物和辛辣食品；被迫天未亮就起床进行高强度的训练，还要面对村里人的冷潮热讽。更令两个女儿及母亲无法接受的是，作为印度教徒，她们必须放弃吃素的教义，开始吃肉以使肌肉更为结实有力。

三是征途。放弃女性性征，背叛教义，吉塔与巴比塔被迫离开自己的舒适区，带着对父亲的忿恨踏上征途。她们用各种方式反抗父亲的权威，包括训练时偷懒，包括调晚闹钟铃声等。这一切在参加完朋友的婚礼后改变了。婚礼上，吉塔望着昔日的小伙伴披上漂亮的婚纱，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无限羡慕。她也偷偷换上了美丽的纱丽，恢复了女儿身，在歌声中翩翩起舞。直到与披着婚纱的小伙伴在新娘帐篷的私密交谈，小伙伴说：“你的父亲才是真正爱你，他不是为了彩礼，而是为了你。” 华丽的婚礼遮掩的是残酷的现实：由于贫穷，14岁的小伙伴不得不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男人，彻底丧失改变命运的机会和人生的主导权，开始自己家庭主妇的一生，在庸庸碌碌的生活中逐渐老去。吉塔此时才突然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从此之后自觉刻苦训练。

四是同伴。为了提升女儿的技巧与格斗力，父亲马哈维亚找来了侄儿陪练。吉塔的同伴除了妹妹巴比塔外，又多了一位。特别是堂弟的加入，使吉塔有了强劲的陪练对手，他帮助吉塔成就自我。

五是第一滴血。在父亲马哈维亚有计划有步骤地训练下，两人进步神速。吉塔已经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打败堂弟，准备接受考验了。女英雄吉塔的第一滴血洒在了地方的男子摔跤比赛上。几番周折，面对嘲讽甚至排斥，吉塔以实力战胜对手。牛刀小试，让吉塔意识到她的摔跤潜质，至此展开她开了挂一般的摔跤生涯——拿下地区冠军、国家冠军，并由此获得了到印度国家体育学院学习的资格，成为备战国际大赛的种子选手。

六是低潮与困境。吉塔在进入国家队后，更多认同了国家队教练的训练方式。教练以他的权威推翻了吉塔以前的训练方式与格斗方式，并放松了对吉塔的训练要求。随之而来的是接二连三的比赛失利。吉塔陷入她职业生涯的低潮与困境。在与澳大利亚队员比赛的失利后，她四面楚歌，差点与代表印度参赛的资格失之交臂。接下来的英联邦摔跤比赛是她最后的机会了，如果不能够成功，也将意味着她职业生涯的结束。

七是顿悟。此时的吉塔在困境中终于顿悟：认识自我，坚定理想才能取得胜利。导师父亲也看到了她的困境，从家乡赶来，克服重重困难让吉塔的训练重新走入正轨。在英联邦摔跤锦标赛的前几场比赛中，父亲仔细观摩女儿的比赛录像，发现她的不足，并指导吉塔认真了解对手的实力与作战特点。父亲从观众席的指导让吉塔如虎添翼，气势如虹般进入决赛。

八是导师离去。吉塔的成功使印度观众都沸腾了，大家也认识了她成功背后的真正教练马哈维亚。这让国家队的主教练怀恨在心，在决赛开始之前用伎俩将父亲锁在了器材房，以为这样可以挽回自己的颜面。导师的离去让决赛中的吉塔不知所措，连失两局。最后一局也以大比分落后。

九是如有神助。似乎吉塔败局已定，除非她能够在最后的时刻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实现的动作——将强劲的对手从头顶掀翻。吉塔放下一切心理包袱，屏心静气，独自面对征途的挑战。如有神助般，她实现了终极翻盘，获得了冠军。

十是获取芳心。吉塔实现了她父亲与她自己的梦想，圆了印度的国际金牌梦，俘获了千千万万印度观众的心。摔跤赛场成就了吉塔——独自面对比赛是吉塔精神独立的关键，摘取桂冠标志着她经济上的独立。至此，吉塔摆脱了绝大部分印度女孩的宿命，拥有不一样的人生与视野。她的成功，鼓舞了妹妹巴比塔以及她的邻居，也鼓舞了成千上万的印度女性。

通过对西方叙事范事的借鉴，阿米尔汗成功讲述了印度的故事。 一方面批判了印度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女性被忽视的社会现实，揭示了女性觉醒对于自身解放的重要意义。同时，通过对女性解放之路的展示以及体育冠军之路的揭示，阿米尔汗改写了印度的国家叙事，尝试将女性纳入了印度的国家叙事，并描绘了一幅男女两性合作共建强大印度的美好蓝图。

阿米尔汗的成功对中国电影事业的发展有极强的借鉴意义。以西方观众熟悉的叙事结构，讲述中国的故事，更容易打动西方观众，促进西方观众了解中国电影与中国文化，有利于中国电影进出去。在中国目前一带一路的语境下，传播中国文化是电影人及文化人的使命，借鉴西方叙事范式讲述中国语境的故事，对中国文化与中国电影走向世界有积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