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首位世界棋后居文君，从小就将爸爸一军

俞佳铖

2018年5月，27岁的上海姑娘居文君在女子国际象棋世界冠军对抗赛中，战胜卫冕冠军，成为中国第六位“世界棋后”。在棋场上沉稳内敛、运筹帷幄的居文君，私底下是一个爱买裙子、爱听歌的甜美姑娘。这20年来，父母始终是她坚实的后盾，给了她温馨快乐的家庭生活……

豆蔻年华，父亲引路入棋局

1991年1月31日，居文君出生在上海普陀区。爸爸居建华爱下棋，闲暇时会和小区的一些老邻居“杀”上几盘。居文君刚学会走路，就跟着爸爸出门，围着爸爸和叔叔们的棋盘蹒跚着绕圈儿。耳闻目染之下，居文君也渐渐爱上了圆圆的棋子，同龄女孩都抱着洋娃娃玩时，她则拿着棋子，在棋盘上摆放出一个个有趣的图案。有一回，居文君看爸爸他们下棋时，有个伯伯的棋子不小心掉了，她捡起来，一下子扣在棋盘上，嘴里學着爸爸下棋时的话：“杀，将你一军。”这举动，引来大家一阵哄堂大笑，掉棋的伯伯说：“老居啊，看来你女儿以后也是个下棋高手，巾帼不让须眉啊。”

看到女儿喜欢棋，居建华下棋时，会把女儿抱在怀里，让她“观摩”。虽然看不懂棋局，但居文君似乎被变幻莫测的棋局迷住了，眼睛乌溜溜地盯着每步棋，小嘴嘟囔着，轻轻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好像在替棋手鼓劲。

读幼儿园时，居文君被爸妈送去学舞蹈、书法，但那时的她调皮好动，走路一蹦一颠，这样一个“风一样的女孩”，对那些兴趣班都没有兴趣。妈妈啼笑皆非：“我家这傻姑娘怎么一点也不像文静的女孩子呢？”

1998年，居文君在上海市江宁路小学读二年级，老师让学生选课外兴趣班，其他同学都要回去和家长商量，居文君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国际象棋。

自从正式接触国际象棋，居文君改变了，以往坐不住5分钟的“小猴子”，竟能安静地坐上一两个小时，琢磨一盘棋。“你看，咱们女儿这回‘安静了吧。”居建华对妻子说。那时，居建华夫妇只是觉得，既然女儿爱下棋，就当是一个业余爱好吧。

意外的是，居文君在国际象棋上表现出非一般的天赋。有次兴趣班内部比赛，她以最快的速度将全部同学都打败了。同学们都已不是她的对手，一天不下棋就浑身不自在的居文君，有时会缠着兴趣班的老师下棋。

在家里，爸爸经常和居文君下棋，他既是女儿的引路者，又是女儿的好对手，很快他就发现自己不是女儿的对手了，女儿常常能将他的军。妈妈为了让女儿得到更好的发展，先后挑选了两所在棋类人才培训上比较优秀的学校，让女儿就读。7岁的居文君有幸拜师在昔日的国家队主教练戚惊萱门下。当年已50多岁，同为上海人的戚惊萱，被国际象棋联合会授予“国际大师”称号，他在担任国际象棋的中国国家队教练时，曾带领棋手谢军出战菲律宾，协助她获得第一个国际象棋女子世界冠军头衔。

凭着多年培训人才的经验，戚惊萱一眼就相中居文君的才华。在他的严格训练下，居文君不负所望，2004年获得了到国家队集训机会。

13岁的文君，孤身一人“北漂”，爸妈纵使有一万个不放心，但为了女儿前途，只能试着放手。从之前的“棋类爱好者”到如今的“专业棋手”，居文君渐渐觉得，那一颗颗棋子，已融入现在及将来的生命里。进入国家队，居文君才发现，自己这个当初在“国际象棋兴趣班”的“常胜将军”，面对来自全国各地的顶尖高手，想要克敌制胜，真的是困难重重。

挫败感让居文君有些不安，再加上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让她一度对前途产生迷茫。“你们一直说我在下棋这方面有天赋，到了北京，我感觉自己一点天赋都没有，那么笨，笨死了。”文君难免在电话中向爸妈诉苦。了解女儿性格的妈妈，总是耐心倾听，然后仔细给女儿分析：“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不要站在对手的对立面，要向对手讨教经验，比如一盘红烧肉，妈妈做得比隔壁的张阿姨好吃，张阿姨来我这里讨经验，她不是也能做出好吃的红烧肉了嘛。吸取他人的长处，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偶尔的休息日，居文君会在北京四处逛逛。对环境适应能力比较强的文居君，虽然吃惯了浓油赤酱的上海菜，但到了北京，她很快爱上了北方菜系。“北京的全聚德烤鸭很好吃，要到当地的店里吃比较好，那些包装好的成品，根本吃不到酥酥嫩嫩的皮。”刚到北京那段日子，爸妈不放心女儿，一天一个电话，居文君会絮叨着说很多话，爸妈听着，无论女儿说什么，他们都喜欢，只要女儿平安就行。

北方面食比较多，居文君渐渐爱上了吃面食，每次和队友去北京的王府井小吃街，她总忍不住大吃一顿。如此一来，体重也很不客气地嗖嗖往上升。

那些日子在电话里，减肥是居文君说得最多的话题，她对妈妈说：“我吃的时候管不住嘴，一站上秤，就后悔了。”“别减肥，对身体不好，咱们上海小囡就是要白白胖胖的才讨人喜欢。”妈妈听女儿说要减肥，担心她的身体，表示反对。居文君笑说：“我可是一名运动员，你见过一个胖胖的运动员胖胖吗？”

初展锋芒，为棋“北漂”挺美好

其实，居文君不用减肥体重也会掉。国家队的训练强度非常大，她每天都要和很多对手对弈。没有硝烟的战场，熬心费神，居文君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为了队员的身体健康，教练们会布置些体能训练，居文君也会按时完成，绝不“偷工减料”。

在北京待了段时间，和来自五湖四海的队友交流，文君用的都是普通话，在和爸妈通话中，她也不自觉地用普通话。爸爸打趣说：“咱们女儿的京片子讲的挺好嘛，你这‘小北漂当得还挺像模像样。”

2004年，居文君正式进入中国女子国际象棋队。也是在这年，她在国家队获得亚洲女子锦标赛季军的优秀成绩。此后，居文君成为一名专业棋手，在国际象棋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这期间，居文君不仅遇到了很多良师，也结识了一名益友，那就是谭中怡。同为1991年出生的谭中怡，是个典型的重庆妹子，性格开朗活泼。两人在比赛中是对手，训练中是伙伴，生活中更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

“母姐，你快点呀，到时候食堂的肉又被抢完了。”每次去食堂吃饭，谭中怡都会叫上居文君，“母姐”是她给居文君起的外号。空闲时，两人会一起打网游，游戏中需要队友互相协作，居文君负责打水母，所以谭中怡就给她起了这个外号。居文君说，她挺喜欢“母姐”这个称呼，谭中怡比她小4个月，叫她“母姐”，两人就更像亲姐妹了。

2008年夏天，在一次小型比赛中，居文君和谭中怡是对手，当时居文君感冒，一只手下棋，另一只手忙不迭地擦鼻涕。以至于几个回合下来，居文君连连输给谭中怡。

“母姐，输了哭鼻子，羞不羞呀”，谭中怡打趣道。居文君笑着给她一个白眼，转过身去继续擦鼻涕。这天傍晚，居文君没去食堂吃晚饭。一向大大咧咧的谭中怡，也有心思细腻的时候，她琢磨：“母姐是身体不舒服，还是输了比賽，心里不舒服？”左思右想，谭中怡第二天干脆买了两张电影票，拉着居文君去看电影。两人看的是当时刚上映的国产喜剧片《即日启程》，剧情笑料百出。“笑一笑，百病消，心情也好了，谢谢你。”从电影院出来，居文君拉着谭中怡的手说。谭中怡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她挽起居文君的胳膊：“走，咱到王府井撸串去。”

其实，每次在比赛中碰到谭中怡这个对手，居文君内心是很复杂的：“我们彼此太熟悉了，要赢，比较难，很多时候，都会打个‘和局。”

同为“90后”姑娘，居文君和谭中怡有空还会约着逛街。2014年初，她们到河南参加比赛，在一间不起眼的小服装店里，居文君看中一条蓝色连衣裙，非常喜欢，买了下来。之后的比赛中，居文君多次穿着这条裙子，她称之为“幸运裙”，感觉穿上后信心满满，比赛一定能取得好成绩。

世界棋后，初心不改为棋狂

居文君的实力越来越强，她参加了许多全国乃至世界级的比赛，每到一个地方，她都会给爸妈打电话报平安。居建华知道女儿很懂事，通常都是报喜不报忧，2016年11月19日，居文君到俄罗斯的汉特曼西斯克城市，参加国际棋联女子大奖赛。11月的俄罗斯，气温达到零下10度，居文君穿着白色羽绒服还是感觉特别冷，但在电话里，她硬撑着说：“爸，我没事，天气冷一点，人也感觉精神了，哈哈。”

居建华知道，在上海土生土长的女儿，怎么忍受得了那么冷的天气，更何况，当初出发去俄罗斯时，他们都不在女儿身边，女儿自己整理的行囊，也不知道有没有带够保暖衣物。

这次从俄罗斯回家，爸妈看到女儿的手长了冻疮，有些心疼。妈妈说：“你从没长过冻疮，自己又不知道怎么处理，现在都有些化脓了，肯定很难受。”居文君的手又痛又痒，但她顾不得那么多，拿出从俄罗斯带回来的套娃，一个个地给爸妈展示：“爸爸就是最大的套娃，妈妈是中间那个，我是最小的套娃，你们一路保护我，支持我。现在女儿长大了，要做最大的那个套娃，来保护你们。”

尽管在世界各地的比赛中连连取得优异成绩，但爸爸妈妈知道，在居文君心里，最想获得的荣誉是“棋后”。2017年3月，居文君的好友谭中怡在伊朗首都德黑兰举行的国际象棋女子世锦赛上，摘得棋后桂冠，成为中国第五位“世界棋后”。这么多年，一直和谭中怡“相爱相杀”的居文君，内心十分羡慕。

羡慕，是一种动力。居文君苦练棋艺，誓要夺得“棋后”桂冠。2018年5月，世界国际象棋女子锦标赛冠军对抗赛拉开帷幕。这场比赛分设上海、重庆两个赛场，首轮对抗赛5月3日在上海开赛，5月12日开始转移到重庆比赛。居文君的妈妈专门向单位请了假，陪着女儿参赛。

在重庆比赛期间，妈妈负责帮女儿洗衣服，照顾女儿饮食。那些日子，母女俩交流很少，但她们都知道彼此所承受的压力。出门前，居建华再三嘱咐妻子：“女儿的压力大，心理会比较敏感，你少说话，不要影响她的情绪。”

付出终有回报，比赛中，文君力挫群雄，夺下冠军，成为新科棋后。当晚，居文君连庆祝的力气也没有了，洗完澡就倒头大睡，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教练和队友们捧着香槟鲜花来找她，妈妈只好对大家说：“抱歉，让文君好好睡一觉，明天再庆祝，她太累了。”

第二天的庆功宴上，大家征询这位新科“棋后”的意见，“你想想，咱们怎么庆祝庆祝？”居文君想了想，说： “来一顿不太辣的吧，重庆的菜太辣了，受不了。”

比赛后，居文君和妈妈一起回上海，爸爸早已在机场等候，还特意买了两束花，送给女儿和妻子。“结婚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次送我花，我是沾了女儿的光”，妈妈笑着说。居建华说：“英雄女儿背后有一个英雄妈妈，我这个英雄爸爸也应该有点表示嘛。”“当上世界‘棋后的感觉如何？”居建华拍着女儿的肩膀问。居文君说：“现在本‘棋后只想吃一顿好的，然后饱睡一觉。”

一家三口直接从虹桥机场来到南京西路上的一家本帮菜馆，爸妈点了一桌子居文君喜欢的上海菜。居文君特别高兴：“重庆这几天，我的舌头都被辣得麻木了，终于可以吃到上海味道的菜了。”

载誉归来的居文君，受到上海相关部门的表彰。虽然在国际象棋的道路上走到了“巅峰”，但居文君一直不忘最初的“起点”。2018年6月1日，居文君回到母校江宁路小学，和学弟学妹们一起欢度儿童节。居文君的事迹，早已在学校传开，很多小棋迷围着她，要签名。“姐姐，你输了棋会哭鼻子吗？”有个二年级的小女孩问。居文君说：“我像你这么小的小时候，输棋会哭，但现在长大了，觉得输赢都正常。”有个小男孩问：“你如果心情不好，会怎么办呢？”居文君回答：“我会听周杰伦的歌，听着他的歌，会感觉很放松。”

在七嘴八舌的问题中，有一个问题让居文君记忆犹新，这是个五年级的男生问的。“姐姐，你到全世界比赛，你感觉最大的对手是谁呀？”居文君想了想，回答：“下棋，最大的对手就是自己。一个人要想超越他人，要想成功，就必须先超越自己。当你能够战胜自己的懒惰和自卑时，我想，成功就离你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