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陈
2018年8月,影视明星张庭的公司在澳门举办活动。几天时间里,有一个人始终跟在张庭身边,如影随形。此人举着相机,实时抓拍,记录下张庭的倩影,他就是张庭的“御用”摄影师施敏俊。近两年,无论是张庭出席公众活动的官方照片,或是她的自创化妆品牌宣传照,亦或是她和家人出游的影像,几乎全都出自此人之手。
能被张庭选中,想必是有过人之处。但是翻开施敏俊的履历,惊讶发现曾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在商场当保安。他是怎样从保安成为张庭的摄影师的呢?
“施敏俊妈妈,麻烦来一下学校,施敏俊又跟人打架了。”接到学校电话,施敏俊的妈妈匆匆赶往学校,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老师叫去学校了。到了学校,施敏俊不是在低头认错,而是犟头倔脑地昂着脖子,自辩着没做错,他是看不惯人家欺负同学,他才出头打人的。
1982年出生的施敏俊进学校不久就在校园里出了名,不是因为他成绩出类拔萃,而是他好打抱不平,为受了欺负的同学出头,就连街上遇到的小流氓,他也敢出手。到了上初中,连家门口派出所的警察都认识他了。爸爸妈妈对他无可奈何,只有摇头叹息。
小学里几百号学生,校长能叫得出名字的学生为数不多,施敏俊就是其中一个。有一次,施敏俊又打架了,校长亲自出面了解情况,最后对他说了一句:“你这孩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恨。”校长为什么这么说呢?其实,施敏俊有很多可取之处,他爱看漫画,也爱画画。一有空,他就拿起笔画画,这是最能让他专注的事情。他曾代表学校,在区一级的画画比赛中获奖,为学校争得了荣誉。他还喜欢溜冰,小小年纪水平比得上溜冰场里的教练。当同学们骑着自行车上学的时候,他是穿着溜冰鞋上学的。
校长语重心长地说:“如果你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少闯点祸,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学生。只要是你想学想做的,就一定能做好。”校长一语中的。施敏俊对于自己喜欢的事物,特别爱琢磨、肯花心思。
初中时,他施敏俊想学画画,希望将来报考美术类的专业学校。当时绘画培训班少之又少,爸妈好不容易打听到一家,2万多元的学费让他们犹豫了。施敏俊读书成绩不佳,虽然爱画画,但万一他没有长性,報名后不好好学习,这么多学费岂不是打了水漂?对于工薪阶层的爸妈而言,2万多元是笔巨款,他们不敢冒这个险。他们叮嘱施敏俊还是多花点时间在读书上。为此,施敏俊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跟爸妈说话,放学就把自己关在屋里。爸妈只能唉声叹气,只求这个儿子不要闯祸就行了。
读书成绩一直不佳的施敏俊失去了学画画的机会,一蹶不振,最后只进了一所很一般的中专,学的是当年比较流行的酒店管理。毕业实习时,他被学校安排到了一家知名的中式点心连锁店。没想到,实习不过三个月,他又出了名,他先后工作过的两家分店都跟学校点名要他。为什么呢?
电脑还没普及的年代,顾客点单、下单,全靠服务员,施敏俊一个人能独自记下十几桌顾客的单,统一下单到厨房,再一一送到顾客桌上,从不会搞错一单。短短时间里,他就练就了单手端7碗豆浆的绝技。他一个人抵得上好几个服务员,怎不叫店长喜欢。
然而,施敏俊干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意思,就辞职了。几年时间里,他换了好几份工作, 没有长过一年的。爸妈时常唠叨,明明做得好好的,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盼着他能定下心找一份稳定的工作。
“我准备去读大专。”当施敏俊向爸妈宣布自己的决定时,爸妈都诧异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让他们头疼的儿子,怎么会主动想要读书了呢?
眼看自己年过25岁了,施敏俊不是没有想过将来。翻看自己的履历,做过那么多的工作,有些在外人看来还不错,只是这些工作对他而言有些无趣,没有挑战性。虽然在爸妈眼里,他像是在混日子,但事实上恰恰是他不想混日子。多年的工作经历,让他看清一点,缺少学历是他的软肋。缺少大学学历这块敲门钻,很多工作他连尝试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去商场当保安,明天就去面试了。”施敏俊话刚说完,妈妈已经脱口而出:“你怎么想的,工作换了一份又一份,本来在4S店已经做到主管了,现在要去当保安?”“我自有打算。”平日就少言寡语的施敏俊知道自己未必能说服爸妈。
施敏俊所说的商场是上海一家知名的大型商场,面试的时候,人事和部门主管都觉得好奇,凭他的资历当保安屈才了。保安当时每月工资才2000多元,比他之前的工资低很多。他是打的什么主意呢?施敏俊据实已告,他看中保安工作清闲,坐在监控室里看监控,而且可以做一休一,这样他可以有更多时间读大专的课程。他被顺利录取了。
2009年春节,是他当商场保安的第一个春节,年底拿到双薪,他准备给爸妈买点礼物。他知道钱留在他手里也长不了,他喜交朋友又出手大方,典型一个月光族,工作那么多年也没有积蓄。
他见退休在家的爸爸喜欢去公园拍照,用的相机还是很老式的傻瓜机。他打算给爸爸一个惊喜,买一部最新的入门级的单反相机,4000多元的价格刚好是是他的年终奖金额。
单反相机不比傻瓜机那么好操作,施敏俊在此之前也没有接触过单反。刚好,他的部门主管是个摄影爱好者,使用的单反已经是专业级的了。施敏俊向领导请教,简单学习了单反的操作。
回到家,施敏俊拿出单反相机给爸爸,教他怎么使用。爸爸一边嘀咕这东西太贵了,一边爱不释手地把单反机拿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妈妈一边说施敏俊乱花钱,一边又说儿子长大懂事了。施敏俊知道,爸妈平日里节俭惯了,哪里见过那么贵的照相机,但只要他们心里是欢喜的,这份钱就算没有白花。
可没想到,仅仅3天后,爸爸就把单反机还给了施敏俊:“这相机我实在用不来,放在我这里也是浪费了,还给你吧。”这倒是出乎施敏俊的意料,捧着4000多元的单反机,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后来想了想,这么贵的单反不能白买了,既然爸爸不要,那就自己学着用吧。
说学就学,施敏俊先是向自己的领导讨教,掌握了基本的拍摄技巧。他休息在家的时间多,除了读大专课程,他有空就捧着单反机去小区花园里拍照。拍花、拍小草、拍虫子,蓝天白云看到什么拍什么。上班的时候,他就拍商场里的人和景,或是到商场顶楼站在至高点拍城市的景观。施敏俊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每天拍出一张让自己满意的照片,只要有一张就好,但为了这一张照片,他可能要拍许多照片。
他在学习中实践,在实践中学习。他买书看,上网查资料,在各种摄影论坛里讨教。半年后,他手中的这款入门级的单反相机已经满足不了他。显然,他已经对摄影入了迷,摄影让他找到了当初学画画时的那股劲。他确定,这是他喜欢的事。为了这份有些昂贵的爱好,他省吃俭用,随后卖了手上这款入门级的单反机,买了部七八千元的。
有人说施敏俊在摄影方面是有天赋的,但施敏俊自己却不这么以为。他只是着了迷,用了心。他把全部的心思都花在了学习摄影上。拍的每张照片,他都会细细琢磨,找缺点,找可以改进之处。
又过了半年,一天妈妈忍不住问他:“我见你天天在电脑上看这些单反机的照片,是不是又想换新的了?差多少钱,妈妈贴补你。”施敏俊不好意思地笑了:“妈,你怎么知道的?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都这么大了,我会自己存钱买的。”“妈知道你现在乖了,就当爸妈借给你的,等你有钱了再还给我们。你这样天天看,我见了都难受。”妈妈坚持说。
施敏俊没想到平日节俭的妈妈,这次会这么大方支持他。直到有一天,他无意中听到爸妈的对话,才明白其中原委。妈妈跟爸爸说,天天见他坐在电脑前面看各种摄影论坛,很久没看到他对一件事这么痴迷,想到当年没让他学画画就有些后悔,所以这一次想要弥补他,成全他的爱好。
听了爸妈这番话,施敏俊心里有些酸酸的,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他的确是对爸妈有些耿耿于怀,有时他会想,如果当年学了画画会怎样呢?成年后,他早就不怨爸妈了,他明白爸妈当年的顾虑。如今,知晓了爸妈心里的愧疚之意,他反而有些觉得对不起爸妈,让他们为他操心。
在爸妈的经济支持下,他又换了一部一万多元专业级别的单反机。不久后,他又配备了近5000元的镜头。学摄影的3年里,他没有买过一件衣服,连跟朋友聚会都少了,他把钱都花在了摄影器材和学习上。他的领导知道他的情况,问他是否考虑拍婚庆,可以补贴些费用,也可以跟拍学习。以往,他从没想过摄影可以赚钱,他只是单纯把摄影作为爱好,听领导这么建议,他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减轻一些玩摄影的经济压力。
人生就是这么巧妙,无心插柳的施敏俊想不到有一天摄影会成为他的职业。
“你好,我叫施敏俊,请多多指教。”施敏俊认识了第一个专业摄影师,跟着他第一次跟拍了一场婚礼。从早晨6点到晚上10点,因为是第一次,毫无经验的施敏俊跟着摄影师生怕错漏了任何一个宝贵的镜头,一直举着分量不轻的单反机不停地拍。直到晚上酒席过半,主人家热情邀请他入席用餐,放下相机那一刻,施敏俊才发现手已经僵硬了,拿起筷子时,手居然不听使唤地剧烈颤抖起来。他吓了一跳,赶紧放下筷子,双手在桌子底下紧紧相握,还是止不住颤抖。他這才意识到一整天举着相机,手已经不堪重负,本来拿着重重的相机还不觉得,一旦放下重物,手反而不听使唤了。摸着饿得咕咕叫的肚子,看着满桌的菜和握不起来的筷子,施敏俊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湿的,是累,是委屈,他问自己这样是否值得。饭是吃不了了,他不愿让别人看到摄影师颤抖的双手,只能拿起相机继续拍照。
一天的辛劳换来了200元的酬劳,一天的辛劳也让他第一次体会到当摄影师的不易,看人挑担不觉累,原来看似风光的摄影师并不好当。
之后,施敏俊又承接了很多场婚礼摄影,每一次他都当作是一次学习的机会。他喜欢在拍摄之前尽可能跟新人沟通,了解他们的喜好,他不喜欢草草了事。虽然他知道,一般情况下新人都会欣然收货,但如果能让新人发自内心地满意,岂不是更好吗?
渐渐,慕名来找施敏俊摄影的人多了起来,不单单是婚礼,还有公司年会活动等。就连他自己工作的商场举办活动的摄影任务也交给了他。他的作品频频出现在公司内刊上,甚至得到了香港总公司领导的认可,指名让他去香港为公司微笑大使拍摄照片。他不断得到各种嘉奖,工资也连续上涨。
2014年,入职5年了,公司准备跟他签长期合同。以他在公司的发展,前景应该大好,而且签了长期合同意味着工作稳定了,生活安逸了。爸妈都为他高兴,一个保安能当到他这种地步,恐怕也是绝无仅有了。然而,施敏俊出人意料地犹豫了,他陷入了纠结。他纠结什么呢?他也希望如爸妈所愿,但一眼就能看到头的生活让他觉得无趣。虽然他已经他32岁了,而立之年还没有女朋友,但32岁之后还有漫长的岁月,人生志在一搏,岂能贪图安逸就停滞不前?
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他辞职了。印了名片,他开始了自由职业生涯。他带着他的一全套专业摄影装备成为了全职摄影师。之后两年,他忙忙碌碌,接拍广告、各类商业活动,期间还在一家杂志社当了一段时间摄影记者。每一天对他而言都是新的挑战、新的学习。他的摄影作品获得了越来越多的肯定,他的收入远远超过了当年的保安收入。
也在这两年里,施敏俊认识了他的妻子。初相识是在一次工作中,她是个电视编导,工作努力出色,但这点却并非吸引施敏俊之处。施敏俊在工作中经常接触到单身的异性,其中也有很多的美女,但他专注于工作,从未动心。缘分就是这般妙不可言。
有一天,施敏俊在高峰时间乘地铁回家,挤出车厢乘上自动扶梯时,他无意间回头看了一眼还未关上的车门,恰好看见娇小的她被挤在门口。一瞬间,他的心里涌起一股想要保护她的怜惜之情。想到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独自离开家乡在上海打拼,他也由衷佩服起她。虽不是一见钟情,却是一眼倾情。就因为这一眼,让施敏俊决定追求她。还未出地铁站,他就给她发了条消息,邀她一起吃饭。他知道她爱美食,就投其所好带她去吃好吃的。后来,他才得知她住的地方跟他家只相距地铁一站路。近水楼台,往后的故事变得顺利成章。
2016年,两人在上海举办了简单的婚礼。在这一点上,两人达成了共识,婚礼只是形式,其实并不重要。施敏俊见多了奢华的婚礼,在他眼中这些形式只是浮云,他庆幸妻子也认同这点。
婚后,妻子多次问见惯了美女的施敏俊,当初为什么会追求她?施敏俊不止一次描述了地铁里的那一眼,就是那一眼触动了他的心。妻子却不相信,说他太“随意”。婚后的生活嘻嘻哈哈,跟单身时截然不同。施敏俊想改变并不稳定的工作状态。
施敏俊看到有家公司招聘摄影师的广告,且离自己的住址不远,就决定去试试。去之前,他并不知道这家公司的老板是谁。没想到第一次面试,老板就亲自跟他面谈了。第一眼见到张庭,施敏俊只觉得眼前的人很漂亮,还有些面熟。平时不看电视的他,居然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个大明星。其实他为不少明星拍过广告,南京路上都曾有过他的大幅作品。张庭和施敏俊聊了一个多小时,张庭翻着他的履历,听着他对摄影的见解,很快就确定他为公司专职摄影师。
合作之初,张庭时常会对施敏俊拍摄的照片提出自己的看法和修改要求。一张照片修了又改,改了又修,施敏俊从未有过抱怨,反而他很欣赏像张庭这样的老板,有自己的想法且精益求精。对于张庭的要求,施敏俊每次都细细琢磨,他也是一个在工作中对自己很严苛的人。渐渐,施敏俊了解了张庭的要求、喜好,每次成片几乎不需要再做修改。张庭也习惯了对着施敏俊的镜头展露微笑,无论出席什么活动,国内的、国外的,她都会带着施敏俊。
施敏俊得到张庭的认可,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摄影技术,更因为他的工作态度。他是个工作极度认真的人,每次跟随张庭到国外,他可以不倒时差就投入工作。每天拍摄完成的照片,当天无论多晚,他都会制作完成。因此,他经常凌晨两三点才入眠。
妻子心疼他,偶尔问他累不累。他笑着说,这是他喜欢的工作,他会一直做下去。爸妈都很欣慰,当年调皮捣蛋的儿子终于有出息了,成了他们的骄傲。面对旁人的好奇,施敏俊从不避讳他曾经是个保安。金字塔是用一块块的石头堆砌而成的,过往的每一步都是一块助他攀向人生更高处的基石,如今、未来的每一步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