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阳阳,宋加强,宋 玉
(华中师范大学 体育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9 )
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到,“文化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灵魂。文化兴国运兴,文化强民族强。没有高度的文化自信,没有文化的繁荣兴盛,就没有中华民族伟大复兴。”[1]现代社会,文化越来越成为一个国家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国家希望通过鼓励优秀传统文化的发展,加强文化认同,树立文化自信,助推文化繁荣,其前提就必须做好对传统文化的挖掘和整理工作。中国武术是独具民族特色的身体文化,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瑰宝,而明代武术形成风格迥异的武术流派,标志着中国武术体系的形成,在中国武术史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2]。加强明代武术的研究,对于现代武术的传承与发展,文化强国战略的实施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明武学是明代武术独具特色的光辉一页,无论是招生制度、考核制度还是管理制度都较为系统完善,与明代卫学、儒学相辅相成,是明代教育系统中的重要环节,在培养军事人才及教育体系的完善等方面都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对后世武术的发展和人才的培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然现代文献对于武学的研究少之又少,对明代武学的评析更是鲜有所闻,故对明代武学史料及相关研究的搜集和整理,梳理明武学的发展演变历程,探讨明武学的历史意义对于丰富中国武术史,尤其是明代武术史具有一定的理论意义。
“武学”是一个传统词汇,随着时代的发展,不同时期赋予其不同含义。进入现代语境,对于“武学”的理解有两种主流观点,一是武术历史学家马明达在《“武学”浅论》一文中所指“武学”是现代武术学科体系,它是已经在使用“武术学”的简称[3]。二是现代武术学者刘文武、徐伟军所认同的武学是指“以武术为对象的身体修为之道”[4]。而古代之“武学”是作为一种学校建制,专指官方(朝廷)以培养武备人才为目的的学堂[5]。本文所研究的“武学”特指古代武学。关于明武学,《中国大百科全书》给出这样的解释,宋、明武学是古代培养军事人才的高等专科学校,是习武的学校[6]。显然这是一个总体上的概括,各个朝代有其不同特点。据史料记载:武学最初于北宋庆历三年(公元1043年)初创,“凡使臣未参班并门荫、草泽人并许召京朝官两员保任,仍先试验人材、弓马应武举格者方许入学”[7]开办数月即废。熙宁五年(公元1072年)王安石进言,“古者出师,受成于学,文武弛张,其道一也。将帅之任,民命是司,长养其材,安得无素?洪惟仁祖,尝建武学。横议中辍,有识悼之。国家承平,及此闲暇,臣等欲乞复置武学,以广教育,以追成先朝之志。”[7]由此可见,宋武学是统治者为巩固中央集权,提高军官素质,网罗天下武将之才而创设,具备培养军事人才的专科学校特性。然明武学基于其独特的社会和时代背景,在宋武学的基础上有着诸多变化,具有历史特殊性。
首先,明武学的设置和明代兵制有很大联系。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借鉴前朝府兵制和世兵制等军队建设的经验,独创军民分治制度。军有军户,民有民籍,互不干涉,一人从军,全家便永为军户且军丁世袭,无免役期限(除非官至尚书可除去军籍)。明朝的兵制决定了明朝的教育对象分军、民两类,军户采用“卫学”、庶民采用“儒学”,且卫学只为武官子弟而设。其次,明武学和卫学的极其相似,这在《明会典》中将“武学”列入“卫学”篇介绍中可见一斑,但明武学也有不同卫学之处。其一教育地点不同,武学设于两京(今北京、南京),卫学设于地方卫所,明中期地方卫学也开始另建武学;其二教育对象不同,武学生包含在职军官和幼官,即已袭官职的军官子弟,而卫学生员只有未袭的武官子弟,明末准许庶民报考武学;其三教育内容不同,卫学同儒学相似,重视儒家经典,武学生在此基础上还需诵读《武经七要》或《百将传》等军事典籍,日常还需进行弓马骑射等军事技能的练习。
综上所述,明武学可谓是“武官子弟之学”,专门为解决高级军事将领及其子弟的教育、培养而设,注重文武兼修,不仅教授传统的儒家经典,更包含弓马策略等武将之必备技能的学习。虽明武学总体可归为为武官子弟而设的“贵族学校”,但纵观明武学二百余年历史,在不同时期亦有所改制,呈现出不同的变化。
古代中国的统治者一方面担忧武将割据一方,起兵谋反,一直压制武官的发展;另一方面国家边防安危,抵御外敌入侵,整治内患需要能征善战的武将,不得不发展军事武备。文事武备原本相辅相成才能成为国之重器,但它们本身又是一对矛盾体,分属不同的系统,孰重孰轻的考量常常使统治者在取舍中陷入困惑,基于这种患得患失的矛盾心态,历朝历代很少有统治者开办过武学。
明朝自天顺八年(公元1464年)始,武学成为明王朝常设的官办教育机构,到明末崇祯的两百余年,偶有中断,基本延续下来。仅正统七年武生就达数百人,成化申定教条规定:一卫、二卫四十人,三卫六十人,四卫八十人。相较于宋武学的零零散散,南宋才开始正常办学,总体人数不过数百人而言,明代武学规模更大,历时时间更长。
明太祖朱元璋建立明朝后,主张培养文武兼修之才,为武官将领子弟教育培养而设卫学,与儒学交相呼应,成为明代教育体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为后世明武学的创设奠定了基础。
2.1.1 武学设立彰显“武”的地位。诸多记载中将武学设立与明朝的卫学相混淆,如张廷玉《明史》所记载的“武学之设,自洪武时置大宁等卫儒学,教武官子弟”[8]实则有误。《明太祖实录》卷二○四中明确记载“卫儒学,自洪武时置大宁等始设”[9]而且纵观朱元璋一生,一直反对创设武学,如洪武二十年(公元1387年)七月,礼部奏请,拟遵循前朝制度,“立武学,设武举”[10]。太祖予以否决,认为“析文、武为二途,轻天下无全才矣,三代之上,士之学者,文武兼备,故措之于用,无所不宜”[9]。
但朱元璋并没有因此轻视武艺和武备,反而更加重视,甚至对于疏于练习弓马策略的武官子弟有着严格的惩罚,“卫所官员不肯教儿子弓马……如今说唱的,割了舌头;下棋、打双陆的(古代的一种棋盘游戏),断了手;玩蹴鞠的,卸了脚;做买卖的,发配充军。”[11]多次诏儒士为武官大臣子弟讲解经史,如洪武二十四年五月,命国子监学生在京各卫所讲授《大诰武臣》。对地方卫所儒学生员也一再强调文武兼修,要习弓马射骑之术。洪武年间在地方设立众多的卫所武学,如北直隶都指挥司辖下的景州卫学,武邑卫学,衡水卫学等。因为当时卫学教学中就包含武学的教学内容,因此地方卫所武学并不另建学校,甚至一些武官子弟直接就读于当地卫学,“无武学者,送附近卫学或儒学”[8]。至此明代教育,无论卫学、儒学,还是武学,都包含“文”、“武”两个方面的教学,这对中国古代教育体系的完善有着重要的影响。
明惠帝建文元年为了解决高级将领子弟的教育问题,始置京卫武学[12],开始了明武学二百余年浩浩荡荡的历史进程。后世京卫武学成为明代武学的主要组成部分,其生源不仅包含高级将领的子弟,还包括在职的军官,相当于现在的在职培训。
2.1.2 武学管理制度渐成体系。京卫武学初设时期教规松弛,管理制度缺失,完全沦为高级武官将领子弟的娱乐场所,毫无建树可言。永乐年间,明成祖朱棣言武学子弟贪图享乐,百无一用,“安于豢养,武艺不习,礼义不谙,古今不通。”[13]后逐渐废弛不用。
正统年间,“国家偃武修文八十余年,而武生恒寓教于应天郡庠,师不专其训,弟子不专其业,废弛多矣。”[14]明英宗一方面对武官子弟不学无术深恶痛绝,加以劝导“尔等皆出膏粱,飧享富贵。惟务安俟,不习劳苦,贤智者少,慌怠者多。当有事之际,辄欲委以机务,莫不张皇失措,一筹莫展。不但有负朝廷恩遇之隆,抑且恐误天下要切之事,祥其所自,皆系平日养成骄惰,不学武术所致也。”[15]另一方面,对于选拔和培养军事人才的武学加以重视,批准太子少保成国公朱勇等人上呈“开武学、立学规之典,兴武举之科”[11]的奏折,正统六年重设京卫武学,“选骁勇都指挥官五十一员、熟闲骑射幼官一百员,置学授官,开设京卫武学”[16]。同一年间,地方卫所武学也飞速发展,“命天下凡武卫悉建武学”[16]。正统七年,设南京京卫武学。同时颁布《正统奏定教条》,建立一个相对完善的武学管理制度。
在入学资格上,武生主要为十岁以上的武官子弟和二十五岁以下的镇抚、百户、千户、指挥、都指挥等在职武官;现役军官也要接受在职培训,“都指挥官年长者(五十岁以上者),令五日一会听讲,由教授或训导讲授。”[10]在教学内容上,武生不仅学习军事理论知识和军事技能,也要对儒家经典进行钻研,“在武学者,虽读《武经》,岂令仍读《四书》,虽考策,仍加论一道”[17],《小学》、《论语》、《孟子》、《大学》,“四书”中任选一本,正所谓,“讲读儒书,使知仁义忠信之道;讲读兵书,使知制服御敌之方。”[18]
在日常管理上,作息时间要求春夏秋三季从早上7点到下午3点,冬季从早上9点到下午5点,“春秋夏月,每日辰时初刻入学,至未时散,冬日申时散。”[10]有事要请假,不能无故旷课,“先自训导以达教授,明立假簿。量事繁简缓急,定与期限,依限赴学。”[10]
在奖惩制度上,无故缺席会有相应的处罚,“十日之上或一次、二次者量责; 半年之上及连逃三次者,呈送法司。”[16]考核不达标准,也会受到相应的惩罚,“梀所司岁终考试入学生,十年以上学无可取者,追领还官,送营操练。”[10]这些标志着明武学制度化的形成,至此之后明朝“贵族”武学与“地方”卫学并驾齐驱,共同组成明代的军户教育体系。
正统十四年的土木堡之变,明朝由盛转衰,对于明朝影响极大,武学也不可避免的受到了冲击。景泰年间,武生人数急剧下降,“武生多袭代及调取微操,所仅十许人,至是朝廷以学舍分赐太监王瑾及锦衣卫百户唐兴。”[16]景泰三年废除北京京卫武学。天顺二年复设,但很快又被废除,直到天顺八年三月明英宗才准奏重设北京京卫武学,同年十一月明宪宗重选校址重建北京京卫武学。相较于北京京卫武学的曲折坎坷,南京京卫武学和地方卫所武学按照《正统奏定教条》的规定有条不紊地发展。
2.2.1 武学考核制度日益完善。随着朝代的发展,成化年间为了督促武生勤学苦练,以增报国之才,巩固封建统治,在《正统奏定教条》的基础进行了一些修订,颁布了《成化申定教条》。规定武生,“凡入学两年以上,学武可取者,追廪送操。”[18]增加对武生和教官的考核管理,平时设立“记过簿”,违反学校规定,幼官子弟犯错者,按量定罚,将领三次不改,教授就会上呈兵部,兵部就会予以扣除俸禄或降级的处罚;兵部每月或两月会派遣官员到武学,对武生进行考核,达到标准武生和教官皆有赏赐,否则一起受罚;年终会有岁考,这对于所有武生来说是一年中最大的考核,这次考核可能会决定他们的仕途命运。岁考武生是由各地方卫所武学所推荐,齐聚京城比试考核,弓马策略皆考,和武举考试内容相似,考核成绩优异者累计数次甚至可以直接入仕做官。
成化申定教条不仅有针对武生的考核和奖惩制度,也有适用于教官的教条。如:教授随时必须“正其衣冠,谨于言行,使学者有所观瞻,不许放肆怠惰,粗暴轻率,有乖师范”,“升座讲说,务在坦直明白易晓。”[8]成化二十二年,明文规定“教官有效,量加升用,否则或将或黜。”[18]当然如果教授教出很多优才,也可升迁至国子监以备录用。
2.2.2 武学生源优化入仕渠道拓宽。随着武生人数的增多,为选拔和培养更加优秀的军事人才,明中期采取了一系列的措施。
首先,对武生的入学资格更加严苛、合理,如成化十三年,武官子弟入学的年龄限制在二十五岁以下,嘉靖十二年,改为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之间,嘉靖二十二年进一步做出修订,要求应袭军官子弟年龄在十五岁到二十岁之间必须入武学,如有冒名顶替者,严惩不贷[10]。
其次,拓宽了武生入仕的途径,如《成化申定教条》就规定,“在学幼官,有策略精通,弓马娴熟者,会官试验,奏请任用。”[10]平常考试优秀者,武学每十年会向兵部奏请名录,如有空缺即会任用。武学中如有韬略极其优秀者,也可参加科举考试,摆脱世袭为军的命运,“中间亦有聪明拔伦之士,能通经术有志科目者,听于科目出身,不使其有遗习。”[18]正德年间,六年举行一次两京武学会考。嘉靖年间,武生中科考者,可入国子监。
明末积弊难返,内忧外患不断,边疆军事将领紧缺,社会上重文轻武现象日益加盛,“承平久,人不知兵,而志士有耻从甲胄。”[18]各地方卫所武学向儒学转化现象严重,“渐置各卫武学,设官如儒学之制。”[19]在此历史背景下,明末武学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开启了艰难的改良之路,试图为巩固边防,维护明王朝的统治供给更多更优秀的军事将领。
2.3.1 武学教学内容的改革。穆宗隆庆五年,为储将才以备缓急,乃于蓟州镇(京师周围)开设三所武学:密云、遵化、永平府三地。后又废弛,万历元年,复建,命戚继光为蓟州镇总兵。
万历四十年,边患日甚,设天津卫武学,这些新建武学与以往的地方卫所武学大有不同,更加注重培养军事人才,“议者尝言武科当以技勇为重”[10],同时尽量避免卫学中重文的积弊而重视武备的培养,“首重韬略之科,力划举业之陋”[8]。因此在教学内容上通过增加“神机之属”、“奇技之类”、增加火药及火器运用的教学内容,改变了以往技能教学的滞后性,使之更加符合战场需求,增强了武学的实用性。
2.3.2 生源平民化和教员的优化。新建武学在生源选取上也有所改革,不再单纯招收武官子弟,平民百姓亦可纳入,但要求“民间技能之士,必须超群绝伦,真有实用者,方许入选,毋得滥收”[12],以保证生源质量。尽管在入学标准上对武官子弟和平民的要求有所差异,但这一举措仍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其进步性,不仅为寒门子弟提供了登科入仕、改变自己和家族命运的机会,更彰显了社会的发展与进步。
此外,为了提高教学质量,新建武学在教授官员的选派上也有所改进,教官都是直接从考取武举功名的人中挑选,“于中试选举内选举”[10]。排斥文官做教员,“抡数十人入学,择武举一员训之,名曰科正,事专董于兵道,不隶学使者”[20],内行人做行内事,避免武学儒学化现象加重。
2.3.3 武学与武举制度的接轨。明朝起初设想以武生来补充军官队伍,可后来发现一来武生本就世袭军官,这样会导致武生不思进取,难有所为,二来武生中有勇有谋者并不常见,因此开武举,招天下之才应举为官。“天顺八年十月甲辰,立武举法。自洪武二十年令武臣子弟得于各直省应试,寻罢不行,至是,复命直省武艺人,兵部同总考官考校其弓马策略,分别甲乙,以备录用。指挥以下子弟,悉令入学。”[10]
万历年间,武学开始变革考试内容,与武举接轨。这一举措一则促使更多人进入武学,二则提高了武的地位。如万历二十二年,明朝仅有68名武举人,出身于武学者就有16名之多,占比高达23.5%。
天启年间边患甚重,各府也纷纷建立武学,不过由于财政吃紧,附属于府学。崇祯年间,更加重视武学,令“天下府、州、县学皆设武学生员,提学官一体考取。”[8]
毋庸讳言,相较于更偏重“文治”的宋武学,明武学重视文武兼修,无论是在招生制度、考核制度还是管理制度上都要更加完善,为明朝培养了更多更优秀的军事人才,尤其是明末武学开启了“尚武”之风,对明朝军事武艺和民间武术,乃至整个社会的发展都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明武学依靠其先进完善的组织制度体系,注重文武兼修和懂得利用封建伦理道德教化学生,培养了众多诸如吴广、李应祥等能够建功立业的武学生员,而且一些赫赫有名的将领如戚继光、俞大猷等也在武学讲学或培训过,这些优秀的军事人才在武学所受的训练为其撰写军事或武学典籍奠定了基础。
表1 明代著名军事武术典籍简介[22]
通过整理至今流传的明代武术著作(见表1)就可发现:大多数作者或者在武术理论上颇有建树的武术大家皆是军队将领,显然,这与明代武学逐步地完善,尤其是明武学重视文事、武备兼具的教育理念紧密相连。明武学的发展使得明代为后世留下众多不朽的武学巨著成为可能。同时笔者依据《中国兵书总目》将中国古代有记载的已失传和现存的兵书进行归纳和整理,可以看出:在数量上,无论是有记载的还是现存的兵书,明朝均是最多的(见表2)。明代军事武艺著作数量之多,内容之丰富,历朝历代以来绝无仅有。正如旷文楠所说:“明人所著的武术简史是武术发展至明代体系形成的实证之一,而这些完备的体系大部分出自兵家对武术的相关研究。”[21]
究其原因,正是明武学的发展推动了明朝武术著作的涌现,同时对民间武术拳种理论的形成与完善,武术流派的建立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制度基础,为后世武术的发展提供了丰富的宝贵资源。
明武学的提倡者、设计者和监督实施者皆是兵部官员,对武学利弊得失的分析可谓轻车熟路,客观来说其教学理念和管理措施较宋代武学来说,确有不少进步。但明武学难以摆脱其长期依附的武官世袭罔替制的桎梏,仍有诸多令人诟病的地方,下分述之:
首先,生源的贵族化。明朝特别是初期只许军官将领子弟参加,社会上“重文轻武”现象严重,使得武学儒学化严重。尤其是地方卫所武学,完全沦为儒学的附庸。军队世袭罔替制的疣留,人才的选拔仅仅局限在统治阶级这一狭窄的范围内,严重影响了明武学的效用。
其次,武学管理制度的形式化。明朝后期政治积弊严重,万历年间“两京武学、外卫军生争习举业,以窃科名、韬略弓马邈不相识。”[23]这严重与武学设立之初的教学原则相违背,直接导致明后期无将帅可用的尴尬局面,甚至当时有人将明朝的灭亡直接怪罪在于武学的不作为,“武学之建,徒具虚文。”[24]这些先天的缺陷和后来的现实困扰,使得明武学在发展过程中面临诸多困扰,纵使明末有所改进,但也是小修小补,难成大器。
再者,体制的政治化。其一,教官品阶太低,很难让高级将领子弟信服,其武官子弟的用功程度令人堪忧,更有甚者“有入学三五年,《武经七书》尚不能讲解记诵者,甚至有经年不肯肄业者”[16],那么武学真正所起之作用就可想而知了。其二,教学内容的严重滞后,从宋代开始火器就广泛应用于战争,极大地改变了战争的形式,但明武学很少开设相应的教学内容,仍以教学传统的骑射为主,对“火器”这种新科技的应用严重不足。
究其根本,武学不过是封建社会武官选拔制度的一个补充而已,一旦其依附的政治体制积弊难除,就算其管理制度和教育理念再先进合理,也难有所建树,逐渐没落。“武弁恐其不学,故设武学以教之。今不学者未尝不官,不成材者未尝不用,则武学为缀疣矣。”[17]
纵观古今中外,没有历久不衰之制度。正如钱穆先生所言,“制度只是历史事项中之一目,人类整部历史便没有百年不变的,哪能有一项制度经过百年还算得是好制度呢?”[25]明武学历经三百余年的发展必有其令人诟病的地方,如生源的贵族化、制度的形式化和体制的政治化等,但不可否认的是明武学为明代军事人才的培养和选拔以及“武”在明朝地位的提高有着重要的作用。此外,明代大量武术著作的涌现则为武术体系的形成奠定了理论基础,进而对于武术的传承与发展有着深刻的历史意义。
正所谓谈古论今,以史为鉴。古往今来,重文轻武对社会、国家及个人长远发展的危害显而易见。两宋之际,文弱之风盛行,严重约束了民智,削弱了民力,客观上也限制了民主、平等意识的培养,阻碍了社会的进步。明太祖朱元璋主张文武一途,太学、武学皆以培养全才为重,一举奠定了明朝繁荣昌盛之人才根基。明末黄宗羲也主张“使文武合为一途,为武夫者知亲上爱民为用武之本,不以粗暴为能,是则皆不可叛之人也。”[26]这种教学理念对我们今天仍有极大的启发。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当下之人文困境亦可追根溯源,在历史中寻求解决之道,本文谨以此抛砖引玉,望能引起对中国武术史、教育史乃至传统文化的更多关注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