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兹哲学之无器官身体与电影艺术

康有金 张 曼

(武汉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65)

一、引 言

每部电影都通过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展现出其别具一格的魅力。这些魅力离不开编剧导演等剧组成员对其进行的艺术雕琢。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勒兹哲学思想中的重要概念“无器官身体”是后结构主义时期重要的思想方法，也是电影艺术塑造的重要手段。本文以《辛德勒的名单》《简·爱》和《呼啸山庄》三部电影为例探寻德勒兹哲学思想中的无器官身体与电影艺术之间的关系。

二、无器官身体

“无器官身体”是法国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德勒兹最重要的概念之一。德勒兹一再强调，哲学的使命就是创造概念。“无器官身体”就是德勒兹创造的核心概念之一。

从字面上理解，“无器官身体”指身体处于在功能上尚未分化或尚未定位的状态，或者说身体的不同器官尚未发展到专门化的状态。无器官身体不是把所有器官都挖掉后的身体，不等同于身体没有器官。德勒兹和伽塔里认为，每个人都有一个或几个无器官身体。无器官身体不是一个想法，也不是一个概念，而是一种实践。我们永远都达不到无器官身体，也不可能达到，但我们始终在无限地接近它。它是个极致。无器官身体的制备过程是十分漫长的。每个主体都被自己的器官所奴役，我们要成为自己真正的主人就必须剥落奴役我们的这些器官，成为无器官身体。

德勒兹和伽塔里把欲望定义为支撑生活观念的物质流。另外，他们认为欲望是普遍存在的，整个世界是为欲望所充斥的生命过程，在此意义上，人和自然是无区别的。他们认为欲望、机器和生产这三者构成了世界上形形色色的生命现象。他们指出身体上的器官生长得越健全，身体发育得越完整，我们离“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就越遥远。所以，阻止自己的身体生长，或者说阻止自己的身体，使它不按照社会环境，而是按照自然环境的要求生长，身体才能渐渐发育成无器官身体。无器官身体可以分为三类，即恶化的无器官身体、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和干枯的无器官身体。

一是恶化的无器官身体。德勒兹把以法西斯主义的欲望压抑其他欲望的政治手段和欲望机器称为恶化的无器官身体。而作为无器官身体的欲望机器，最终自己将会被湮灭，或者是生产出使自己得以湮灭的力量。

二是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德勒兹和伽塔里的理论体系“精神分裂分析学”中的重要任务就是把欲望分为两种，即“作用的欲望”和“反作用的欲望”。前者支配下的无器官身体是“精神分裂者”，他们不满足于对现有的事件和形势做出主流思想所接受的反应，属于“少数派”，不接受世俗、环境和规制的约束。他们当中的一些人会成为革命者和推动历史发展的力量。他们坚持思想，畅所欲言地表达自己的欲望，成为丰满的无器官身体。

三是干枯的无器官身体。在“反作用的欲望”支配下的无器官身体是“偏执狂”。他们总是对现有的事件和形势做出为主流思想所接受的反应，属于“多数派”。他们是世俗环境的产物，是占主导地位的阶级利益的忠实支持者和维护者。集体的欲望也是他们的欲望。他们已经没有自己的思想，或者是出于某种原因不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思想，成为干枯的无器官身体。

三、无器官身体与电影艺术

艺术来源于生活，并高于生活。每一部电影作品中的人物都是现实生活中人物的一个映射。这样更能引起观众的反思和共鸣，通过电影来宣扬积极向上的价值观，达到一种既娱乐又能引领和教化人心的作用。

在我们所生活于其中的社会环境的作用下和我们所为之做出的不同反应，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或几个无器官身体。以生活为来源并真实地反映社会生活的电影中的人物角色也都是形形色色的无器官身体，这些无器官身体在电影艺术中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一)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和电影艺术

拥有“丰满的无器官身体”的电影人物形象通常是不拘泥于社会约束，不屈服于现有的社会经济、政治体制。他们坚守住自己做人的原则，拥有世人所不及的思想境界。他们当之无愧是德勒兹哲学视域下的“少数派”。在《辛德勒的名单》这部影片当中，辛德勒无疑是一名“少数派”。辛德勒是一个地道的无私主义者，他想尽一切办法，倾尽自己的所有财力和物力，最大限度地救出了1200多名犹太人的事实证明了他是一名利他主义者。在整个来自德勒兹的祖国的纳粹集体都大肆残酷迫害犹太人的环境中辛德勒恰恰相反，他不接受他所在的集体所强加给他的思想和行为，另辟蹊径，开辟了一条前无古人的道路。这条道路正是德勒兹哲学视域下的“少数派”所为。他的行为充分地证明了他就是丰满的无器官身体。他丰满的无器官身体不是他一时所动的恻隐之心，或偶然的良心发现，而是他人性中的一部分，即他的本质属性。辛德勒不惜冒生命危险，倾其所有财力和物力，最大限度地救助了犹太人。他成为犹太人的大救星。他是德勒兹哲学视域下典型的丰满的无器官身体，也是地道的“少数派”，体现着少数派的特质。这一特质具有革命性，他直接将矛头指向当权的统治阶级，也就是德国纳粹党；具有颠覆性，他要用自己一己之力彻底颠覆纳粹党徒们对犹太民族的迫害行为；具有不间断性，他永不停止自己拯救犹太劳工的行为，直至战争结束，苏联红军来接管本地区；同时还具有无纲领性，他没有推翻什么政权或建立新的思想纲领，只是通过一己之力不断救赎。他不忍目睹纳粹分子的残暴行径，对犹太劳工充满同情。此时的辛德勒是一个名副其实的丰满的无器官身体。

在电影《简·爱》当中，简·爱诚然也形成了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她不接受生活的安排，与世俗的批判抗争到底。在与舅母和表哥发生冲突后，她不再选择寄人篱下，而是毅然选择离开。但是儿时仇恨的精神器官并没有占据她的整个头脑，没有取代她判断是非曲直的价值观念。也就是说舅妈家里人对她的虐待并没有对她的精神器官带来任何有害的影响。她的心理和精神仍然处在十分健康的状态。在得知舅母病重需要人陪伴照顾，她又不计前嫌地放下了以前的恩怨。此时她俨然形成了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去掉了个人情感中的消极部分，留下了道德中的怜悯和良知的精神器官。在罗彻斯特先生穷困潦倒、双目失明之时，她再一次回到了自己心爱的人身边，得知他已孤身一人之后又下定决心留了下来。她绝非嫌贫爱富，面对表哥的金钱诱惑并不为之动容。她剥去了贪图财富的器官，将一笔意外继承的巨大财产与表哥表妹们平分，成就了她有情有义的丰满的精神器官，精神和思想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但是电影中人物无器官身体的形成并不是划分他们是正义或邪恶的阵营的一个标准。即使是邪恶的人在人生的某一个阶段也能成就丰满的无器官身体。电影《辛德勒的名单》中的德国军官看不惯纳粹分子残害犹太劳工的做法，一些军官如营地看守长暗地里配合一些良心未泯的犹太警察，释放出一些犹太劳工。尽管之前他们也做过不少迫害犹太人的事情，可此时的他们依然心中有正义，良知未泯灭。

(二)枯干的无器官身体和电影艺术

电影中总有一些人物形象是丧失了自我表达的主动性，失去了自我选择的能力的。他们的思想全然被社会集体所支配，欣然接受社会集体强加给他们的一切，他们是“多数派”，是占主导地位的阶级利益的忠实支持者和维护者，最终沦为世俗环境的产物。在《辛德勒的名单》中，辛德勒不仅成就了丰满的无器官身体，同时他也形成了枯干的无器官身体，他行为放荡，生活奢靡，嗜赌成性，花天酒地。他与纳粹分子相处融洽，是阿蒙的酒友和赌友。这些都是他日常生活留给绝大多数人的印象，也是实际生活中的辛德勒。如果说这一切是辛德勒为了能够掩护犹太人而强装出来的假象，那有失公平，不是真正的历史唯物主义态度。正是集两种无器官身体于一身的现实成为他最好的身份掩护，使他成为犹太人的保护神。其丰满的无器官身体是“盾”，保护着犹太囚犯；枯干的无器官身体是“矛”，直接刺向纳粹分子的心脏，以一己之力与克拉科夫所有的邪恶势力抗衡。纳粹分子所能看见的一面是他枯干的无器官身体，犹太劳工所能看见的是他丰满的无器官身体。除此之外，电影中甘愿做纳粹德国走狗的犹太人称为“犹奸”，也可以被理解为枯干的无器官身体，因为他们失守了道德底线，为苟且偷生，出卖灵魂为纳粹德国卖命。

而在电影《简·爱》中，布洛克赫斯特先生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枯干的无器官身体，他古板、偏执、虚伪，盲目去维护僵化残酷的宗教教条，去压迫贫穷苦命的孤儿，毫无恻隐之心。简的儿时好友海伦的悲惨遭遇则是布洛克赫斯特先生一手造成的。枯干的无器官身体使他已经丧失了道德良知，他要做的就是无条件地遵循僵化教条，去维护虚伪的自我形象。简的舅妈里德太太也是一个枯干的无器官身体。丈夫过世后不久，她就百般刁难丈夫姐姐的遗孤，富裕的家庭却容不下年仅十岁的小女孩，将其赶到了孤儿院。她还不罢休向布洛克赫斯特先生谗言简·爱，让孤儿院上上下下孤立简·爱。她的道德器官完全丧失，成为地道的枯干的无器官身体。

《呼啸山庄》中的新德利·恩萧也是一个典型的枯干的无器官身体。他好吃懒做，贪图酒色，嗜赌成性，不学无术。他嫉恨父亲生前偏爱有加的希斯克利夫，剥夺了父亲活着的时候给予他的少爷的身份和待遇，将其赶入马棚。致使后者逃走，若干年后卷土重来，疯狂报复。他道德底线的失守、健康精神器官的丧失，不仅最后令其失去了生命，也将父亲一生的基业——呼啸山庄拱手让给了希斯克利夫。

(三)恶化的无器官身体和电影艺术

阿蒙·格特生性多疑，性格暴戾，冷血无情，心胸狭隘，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蛋。他处决犹太人的方式惨无人道，他以虐待仆人海伦·希尔施为乐，他性情不定，扛着来复枪随时准备将犹太囚犯就地正法，他肆无忌惮、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人，甚至是一个素未谋面的过路的犹太女人。他是现行的种族灭绝政策“执行者”，他甚至丧失了最基本的人性，他残忍无道，视人命为草芥，他去除了人性中的道德精神器官，剩下的只有罪恶，形成了恶化的无器官身体。除此之外，古柏特·波利克作为一个典型的出卖同胞的犹太奸细，为追求一时的安稳，成为党卫军统治犹太人的“忠实走狗”，他和那群犹太警察敲诈勒索，为党卫军提供聚居区内所谓心怀不满或意图反德情绪的居民的名单。将自己一时的幸福筑造在无数犹太人的尸体上，他为了追求物质上的富足安稳，舍弃了人格尊严和道德良知的精神器官，剩下的只有一副可怜的皮囊，也是典型的恶化的无器官身体，最终也埋葬在自己亲手所掘的坟墓中。而在《呼啸山庄》中，希斯克利夫也是典型的恶化的无器官身体。在得知凯瑟琳介意他仆人的身份后备感羞辱，愤然逃离了呼啸山庄，多年后衣锦还乡，此时的他对凯瑟琳的现任丈夫林顿及其家人充满了仇恨，疯狂地展开了复仇计划，在这一过程中，他已全然失去了道德良知等精神器官，他毫无同情和感恩之心，试图将林顿家的后代赶尽杀绝，使整个呼啸山庄笼罩于恐怖、绝望的氛围之中。

四、结 语

无器官身体作为德勒兹哲学核心的部分之一，用于剖析电影人物无疑是一把利器，既能追其因，更能究其果。通过电影艺术的传达，向人们宣扬丰满的无器官身体的重要性，唾弃枯干的无器官身体和恶化的无器官身体，从而去传达社会所需要的积极的力量。